258.千百零八年鋳此絶不軽薄之集大
──我輸了。
流盡了淚水之後,我的心恢復了冷靜。
我環顧周圍,接著在稍遠看到了著氣的始祖渦波,還有在他旁眼中泛著淚的潔。
直到決鬥的最後一瞬為止,我都沒能注意到。
作為『木之理的盜竊者』,我擁有可以把握佩艾希亞城全部狀況的能力。可即使如此,我還是直到最後一刻才注意到潔的存在。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說實話,我其實是知道原因的。
並不是我沒有注意到,而是我明明注意到了卻視而不見。
因為明白潔在擔心我,所以我才故意裝作沒有看見。
這和我在千年前就明白但卻一直有意忽視自己的錯誤是一個道理。
我對許多東西視而不見,而後進行了這場決鬥,而這場決鬥則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就是因為我一直像這樣裝聾作啞⋯⋯才會總是在重要之時錯失重要之⋯⋯──
或許是因為在堂堂正正的決鬥中輸了個五投地的緣故吧,我莫名的冷靜。
甚至產生了向決鬥對手詢問自己的醜態的餘裕。
「始祖渦波⋯⋯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淚的⋯⋯?」
可能沒想到我會在這種況下向他提問吧,始祖渦波在驚訝之餘直率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從戰鬥的中途開始,漸漸地。」
從中途開始、漸漸地嗎⋯⋯
我無法準確地定位自己開始流淚的瞬間。
「你變強了啊,始祖渦波⋯⋯真的變強了。最重要的是,你的心靈變得更強大了⋯⋯和以前那個優寡斷、躊躇不前、滿面悔恨地與敵人戰鬥的你大相徑庭。」
我一面懷過去,一面稱讚決鬥的勝利者。
不覺之間就是湧生了這種念頭。
決鬥證明了我是弱者,始祖渦波是強者。
我甚至對這個結果到滿意。
「──如今的你心中已經沒有毫的迷茫了啊。很了不起。」
「是啊,不能迷茫,必須要做好自己應做之事,我已經有所覺悟了。所以我會按部就班地為了不至後悔而行。」
「只不過,生而為人,往往難以遵從這個信條而活啊。是了,果然強者這東西,很是卑鄙啊⋯⋯」
雖然始祖渦波說得天經地義,但如果所有人都能如此,那麼千年前悲傷也不會逆流河了。我出苦笑,並搖了搖頭。
始祖渦波似乎是對我的反應到了些許不滿,他有些強地強調道。
「確實,我也知道自己變強了。⋯⋯可是,這份強大並不是我一開始便擁有的。至今為止,我曾一再犯錯、一再敗北、一再經挫折。⋯⋯雖然這話可能顯得流於庸俗,但我確實認為,真正的強大並不是讓你不知敗北是何滋味,而是讓你無數次跌倒之後仍能無數次起。」
「你覺得這種騙小孩子的話能讓我接嗎⋯⋯?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強者就是會百戰百勝,他們至死為止都會是勝利者。一如我們現在這樣,我已經無力起,可你卻幾乎無傷。」
敗給始祖渦波那倒的才能之下的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他這番說辭的。
一反決鬥前那滿是火藥味的氣氛,現在的我們就像是兩個在拌的孩子。
始祖渦波自己似乎也知道在這場決鬥中,先天的力量是決定敗的重要因素。他沒有繼續回應,而是噘著嘟囔了幾聲。
然而,憑借著那機敏的頭腦,他很快就想到了反駁的言論。著攤倒在地卻一臉得意的我,始祖渦波說道。
「我問你,艾德。被你視為無敵的緹緹,難道從沒品嘗過失敗的滋味嗎⋯⋯?」
這是直我個人核心的問題。
我無言以對,接著,始祖渦波又向我扔來第二個問題。
「或許作為緹緹的弟弟的你曾經真的很弱小。但現在的你又如何呢?」
──我無法立刻對他這個問題做出答覆。
見我由一臉得意變為一臉苦,始祖渦波微微一笑,同時卻又嘆了口氣。接著,他就那麼背過了,打算找一個缺口離開這座滿是植株的殿。
「始祖渦波,你要去哪裡⋯⋯?」
「決鬥已經結束了。所以我要去外面。」
他背對著我回答道。
與我不一樣,他沒有片刻猶豫便做出了答覆。
「我不能讓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妹妹孤一人。」
這個回答本質上就是他接下來要去打倒『支配之王』的宣言。而且也是絶不能輸的誓言。
「艾德,你接下來又有何打算⋯⋯?」
接著,他轉過頭對本應是敵人的我發問。
不知為何,在他那雙看向我的眼睛裡,充滿了信任。
「放任我不管的話⋯⋯在我恢復過來之後,可能會從背後襲擊你哦⋯⋯?」
「你才不會那麼做吧?你已經不再是『宰相』了⋯⋯不,說到底,這場決鬥本就是為了證明你不是『宰相』不是麼?」
「你、你說什麼?」
連日來,我從來不曾產生過這種想法,故而在聽到始祖渦波這麼說後,我大驚訝。
居然說剛才的決鬥,是為了『證明』我不是『宰相』⋯⋯?
這也太離譜了。
我本就是為了保住名分和小孩子般的嫉妒,才挑起決鬥以期證明自己不比始祖渦波遜的。
「你在說什麼胡話⋯⋯」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經始祖渦波這麼一說,我卻到在心中的一隅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我居然產生了自己就是為了吃下他先前的一擊而戰鬥的念頭。
我連忙挪開視線,對此,始祖渦波繼續說道。
「艾德,在我來到這裡的一路上,我拜見過許多經你之手留下的東西。所以,我能明白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我以那樣激烈的言辭怒斥他一無所知,可始祖渦波卻一臉淡然地說出了這些居高臨下的言論。我不免對他的態度到無奈──但同時也到了幾分懷念,這確實有他的風格。
「⋯⋯而且緹緹也說了。說你一定繼承了爺爺和的意志。」
「爺爺和⋯⋯⋯⋯?」
在聽到這兩個詞的瞬間,我的腦海變得一・片・純・白。
我明白這兩個詞的意思。
這是指祖父和祖母的詞語。
也就是所謂的家人──雖然我沒有、但理論上而言是所有人都擁有的家人。
我沒有⋯⋯?真的嗎?
不對啊,覺不是這樣⋯⋯我應該是⋯⋯──
「a、啊啊,又來了!老師、老師──!」
在我的思緒向自己的祖父母奔馳而去之際,潔滿臉焦急地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搖起來。
看到的手,我那變得一片純白的腦海裡,便浮現出極為懷念的景。
啊啊,對了。
那個人的手,也像這樣是紅的,並且──
「所以說,剩下的事就給潔了。畢竟這一次,我扮演的是敵人的角啊。」
看到我將視線投向潔,始祖渦波便以安心的神出一抹微笑。接著他留下最後一句話,隨即便消去了影。
「渦、渦波大人⋯⋯!等等──」
我連忙想要留住他,但再沒有得到回應。
就這樣,在佩艾希亞城的殿裡,只剩下了我和潔。
⋯⋯始祖渦波離開之後,這裡便是一片寂靜。
既沒有刀劍影也沒有嘶喊拼殺,只能聽到我和潔的呼吸聲。
正如始祖渦波所說,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呢?
在賭上人生之一切的決鬥中敗北,留下這一副行將消滅的軀,恐怕能做的事真的不多了吧。
可即使如此,始祖渦波仍然以滿是期待的目看向了我。
他以充滿信任的神留下了「我都明白」這麼一句話。
據他所言,『支配之王』曾表示我繼承了爺爺和的意志⋯⋯──爺爺和?
即使始祖渦波已經離去,但唯有這番話仍然縈繞在耳畔。
可是,無論我怎樣發掘過去的記憶,也想不起自己有那樣的家人。
能夠回想到的,只有共同發誓要守護北方的同伴們的侮蔑的聲音──還有那無能為力的令人不堪的自己──那個弱小的『自己』──啊啊,好想去死。
只有糟糕頂的人生。
那是令人幾自戕的人生。
是一直在尋找歸宿的人生。
結果什麼也沒找到的人生。
是曾經那樣痛苦的人生⋯⋯
不、不對,現在也一樣痛苦⋯⋯
呼吸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弱,覺就快要停止了。
⋯⋯不過,也無所謂吧。
我已經輸了。
失去了人生所有的價值,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所以,就像這樣,讓呼吸停止也好。
就此而死也無妨。
就這樣迎來結束的話,一定很輕鬆。
讓一切結束吧。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老師!振作一點,老師!!」
我・又・一・次,聽到了聲音。
潔正地握著我的手。
「老、老師⋯⋯?」
「嗯。老師你、是我們的老師哦。請不要忘了這一點,拜託了⋯⋯」
我差點反地回答說「不對,我是『宰相』。」
但制於這連起都極為困難的狀態,這句話終於沒有出口。
「⋯⋯沒關係的,老師。老師你是令我們自豪的老師──就算你的姐姐不在,就算你不再是『宰相』,這一點也永遠不會變的。」
潔更為用力地握了我的手。
接著,在這個時候,將『魔石人類』們一直掛在邊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在一年前,我逃出研究院迷失了方向的時候,是老師救了我。不僅如此,老師還拯救了我們所有人,所有的家人。是你費盡周折地將我們脆弱的治好,並為我們創造了歸宿!都是因為有老師在,我們才能被佩艾希亞的大家用笑容接納哦?如果沒有老師的話,我們一定會走投無路地曝荒野的。會在連名字都沒有的況下死掉的!所以,我們大家都很激你!我們能遇到老師,真是太好了!!」
潔以抖的嗓音拚命地傾訴。
可是,看到如此拚命的模樣,最先浮現在我腦海的想法,卻有些薄──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這裡是佩艾希亞國的佩艾希亞城──是城堡中心的殿。
按理說,從很久以前開始,這裡就只有我孤一人才對啊。
在千年前,『世界奉還陣』發的那一天,在這座城堡裡的只有『宰相』一個人。
在那場戰爭的最後,我的邊一個人也沒有。
所以,我才會像這樣,在為守護者之後依舊靜待『支配之王』的歸來。
就在這個除我以外空無一人的殿裡⋯⋯本應如此。
──可是,為什麼潔會來到這座殿?
從的話聽來,似乎是因為我在一年前拯救了『魔石人類』。所以才會來到這裡。
──就因為這個?
疑問還在繼續。
──說到底,一年前的我究竟為什麼要救們呢?
如果需要人才的話,那比起從零開始培育,還是直接把已經培育完的人才從其它地方挖過來更好。而事實上,我也確實從南方拉攏了不人才到佩艾希亞。
明明如此,可是我卻偏偏要將『魔石人類』這種存在本就十分棘手、既短命又不安定的存在引『北方』,這是為什麼?
『魔石人類』是與我毫無瓜葛的存在。們是由『南方』孕育出來的負債,與『北方』的我無緣無分。
──明明是這樣,可是為什麼?
在我不斷地重複詢問自己「為什麼?」的時候,視野忽然為之一變。
我將目投向了因為被握得太而到刺痛的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