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正是如此。
千年前,『支配之王』和始祖渦波一起遠遁而去。
這是我不願去思考的事實。
是我佯裝不見的事實。
可這個被我有意忽略的事實,卻被再次陳列於面前,令我搖不已。
「那、那是因為、那都是因為你的錯不是麼!?只要你、只要你只要你只要你、只要你沒有出現的話!!就不會有那樣的結局了!那樣一來,作為『宰相』的鄙人會一直輔佐『支配之王』,而後必定能為千年前的戰爭畫上句號,讓世界歸於和平!明明還差一步就能得償夙願了!!」
「就算沒有我結局也是一樣的啊,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就是你那份夙願摧垮了自己的姐姐,這你已經明白了吧!?艾德!!」
「啊啊,吵死了!!就算明白,那又能怎樣!!」
我明白的啊!這種事用不著你說!
就因為我再清楚不過,所以才會變這樣啊!!
「是啊,姐姐大人為了『支配之王』!因為伴隨地位而來的大義,自然會有所勉強吧!可是那有什麼不好!?因為『支配之王』深著這個國家,遠甚於任何人!『支配之王』想要守護這個國家的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支配之王』將這個國家打造為『樂園』的努力,更不比任何人遜!」
因為痛苦,所以把想看到的挑選出來再去看,這有什麼不可以!
只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可以!
我來做『宰相』有什麼不可以!
姐姐大人來做『支配之王』有什麼不可以!
「姐姐大人絶對是願意為『支配之王』的!若非如此,怎會那樣拚命地堅持戰鬥!可是一直戰鬥到了無人能及的領域啊,在孤一人的況下!!」
「正因如此!你才有責任將從孤家寡人的路上拉回來啊!那是作為弟弟的你的使命啊──!」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啊⋯⋯!
為什麼彼時不說,而要放到現在呢!?
都已經太遲了啊!已經過去一千年了!!
一百年、一千年、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事發展到了這一步,卻要說所有一切都是錯誤的,這種事⋯⋯!!
「不、不對!!鄙人的使命是作為『宰相』、是同樣作為『理的盜竊者』追隨在後!!」
事到如今,卻要說『支配之王』──
一直都為痛苦所折磨什麼的。
一直都在勉強自己什麼的。
一直都在尋求幫助什麼的。
明明是這樣,可我卻只是埋頭於自己的事,而沒能察覺到的痛苦什麼的⋯⋯
不要說啊⋯⋯不要說這種話啊⋯⋯!
算我求你了⋯⋯──!!
「鄙人是『宰相艾德』!!是『木之理的盜竊者』!!絶不容許任何人對此加以否定!!這種事,事到如今豈能認同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咆哮著堅稱自己是『宰相』
一面攥放在懷中的『支配之王』的英雄譚,一面拼死地喊著。
在這本英雄譚的行文裡的那四個字──那輝耀著芒的四個字『宰相艾德』
這四個字是我唯一的驕傲,就因為它我才能堅持到現在。
可是,我已經瀕臨極限了。
相比於先前那絞盡全力的死戰──現在這場辯駁要更・・痛・楚──
「艾德⋯⋯你姐姐現在仍然在尋求自己的弟弟。一直都在找你、以至於彷徨失措⋯⋯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宰相。從始至終都在尋找自己的弟弟啊⋯⋯」
「那你是想說『宰相艾德』的戰鬥全都是沒用的⋯⋯?沒有為任何人的助力⋯⋯?你要鄙人去認同這點⋯⋯?鄙人為『支配之王』肝腦塗地,但卻沒有任何價值⋯⋯那一百年的努力不任何意義⋯⋯你居然要鄙人認同這種事⋯⋯!?」
「沒錯。就算那一百年沒有意義,你仍有當盡的義務,仍有不得不做的事。這便是我的看法。」
「──!!」
面對我那超越生死,直接投向人生與靈魂的意義的質問,始祖渦波以毫無迷茫的口氣做出了回答。
我因為他的回答而啞然,接著,始祖渦波繼續說道。
「不過百年而已。你姐姐可是被痛苦折磨了整整一千年啊⋯⋯就算失去了那一百年,也不意味著你失去了一切。你還留有重要的東西⋯⋯」
「你是想說鄙人仍然是羅德・緹緹的弟弟⋯⋯?」
「正是。」
「不可能。事到如今已然不可能回到作為弟弟的那個時候⋯⋯緹緹姐姐大人的弟弟實在是過於無力、過於沒有價值。無法為任何人的力量,無論既經幾時都是那樣脆弱的存在⋯⋯是那樣難堪、那樣不統⋯⋯以至於是去回想就令人到可恨⋯⋯!!」
回想起那所剩無多的過去,我在憤怒之餘口氣也暴了不。
出現在記憶裡的,盡是那個可恨的『自己』
是了,就是這樣。
所謂的弟弟艾德就是這麼一個令我於啟齒的蠢貨。
只知道依賴弟弟的立場向姐姐撒,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也無可厚非
在北方瀕臨毀滅之際,只知道一味地抖、將一切都推給姐姐來背負。
⋯這還不算不能原諒。
在那之後也只知道拖姐姐的後,給節外生枝。
⋯這倒也無所謂。
這些都可以不顧,真正令我到可恨的──
──是那一天,我・面・對・死・在・自・己・面・前・還・被・敵・人・唾・棄・的・姐・姐・居・然・無・能・為・力。
⋯⋯嗚呼,是了!
姐姐明明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可那個臭小子竟然還在一味地依賴著姐姐!
我是回想起這份記憶!
就想要把那個作為弟弟艾德的臭小子千刀萬剮──!!
「始祖渦波⋯⋯就是那個弟弟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啊⋯⋯?那個令人不堪的、愚蠢頂的弟弟害死了自己的姐姐⋯⋯那個弟弟沒有活著的意義⋯⋯豈止如此,他活著本就是一種罪過⋯⋯所謂『姐姐大人的弟弟艾德』就是這麼一個東西!!」
我無法認同那種東西的存在。
我想要當他從來不曾存在過。
那種東西不是我。
那不是『自己』⋯⋯⋯
「可是,只有在作為『支配之王』的『宰相』而活時是不一樣的⋯⋯那是唯一能被認可的『自己』。只有作為『宰相』的自己,能夠讓鄙人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這就是⋯⋯你執著於『宰相』份的理由嗎⋯⋯」
「因為那樣可以為別人的力量!那樣的『自己』是有價值的!是有意義的!⋯⋯這令鄙人到了欣!到頭來儘管仍不知道自己的生存方式應當如何,但只要能為了『支配之王』鞍前馬後,就讓鄙人有了活著的實!」
「所以你就想要緹緹永遠作為『支配之王』活下去!?至死為止都要如此!?即使死後仍要如此!?所以你還要繼續讓一個人背負一切!?你就是這個打算嗎,艾德!?」
「囉、囉嗦!住口,渦波啊啊!!如果羅德不能為羅德的話!那鄙人又當何去何從!?」
遭到始祖渦波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之後,我終於口謾罵。
距自己上一次像這樣驚慌失措已經過去多久了呢⋯⋯
在遙遠的往昔──被否定、被否定、被否定、在滿是痛苦的世界不斷彷徨時候的記憶在腦海中復甦──而這更是火上澆油,進一步攪了我心中的思緒。
「別把姐姐變你自我滿足的犧牲品!你所做的這些並不是為了緹緹!也本談不上什麼奉獻!」
「那你要鄙人怎麼做!?你知道這有多恐怖嗎!?如果鄙人不能以宰相艾德的份活下去,那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就連該做什麼都不知道!喪失所有的價值!甚至連名字都不例外!會重新墮那比奴隷都不如的日日夜夜!回到那日復一日地質疑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的狀態!重新歸於那段連活著的意義都不知是什麼的時間!不可以!就因為不想那樣,所以鄙人才不得不將姐姐大人扶持為『支配之王』啊!!」
「這就是你真實的心聲嗎!!」
──真、真實的心聲?
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利用姐姐大人,藉此逃離心中的恐懼,這便是我的心聲?
不是這樣⋯⋯儘管想要去否定,但我卻不得不承認,在心中的一隅,確實存在這麼一種暗的心。
啊啊,我是何等愚蠢。
何等醜陋、何等弱小。
言及於此,最弱的守護者終於再也支撐不住。
故而,我在那既是防本能,又近乎於生存本能的驅使下,為了茍活而咆哮道。
「相川渦波啊啊啊啊!你吵死人了啊!閉啊,別再以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說些大道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心靈的崩潰,依靠意志力而勉強維繫的也趨於毀壊。
原本遵從自己的意思來穩定架構的樹木開始反過來侵食我的。
白骨被溶蝕,作為代替,木髓植於。這些樹木離了我的控制,鑽破了和皮,從的各綻出。
人類敏的神經被植那鈍的神經替換,與此同時,組織也開始植化。也發生了變質,我的瞳逐漸染為純白。
最後,穿戴在的用神樹制的武與同化。從武中長出枝杈,並生出鮮的綠葉。
這是守護者特有的『半死化』
也就是說,我僅僅因為方才的辯駁就被殺了個半死。
就這樣,在佩艾希亞城的殿,既不是『宰相』,也不是艾德的──曾經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弱小的『樹人種的魔人』復歸於世。
「沒錯,就是這樣啊!我就是這麼一個脆弱、怯懦、令人不齒的膽小鬼!所以、所以啊,所以我才會害怕、害怕有一天會失去『支配之王』這盞明燈!在為『理的盜竊者』之前,城的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指責我是借『支配之王』的弟弟的份竊居宰相之位,這些流言蜚語從來不曾斷絶!而那全都是事實!不論是作為文還是武將,我都只是個臭未乾的小鬼罷了,是個派不上任何用場的廢!我沒有任何可以讓那些譏諷我的人閉的才能,一個都沒有!你能明白那樣的我些什麼!天賦異稟、才華橫溢!飽所有人青睞的你!你能理解得了弱者的心嗎!你不可能明白啊啊啊啊!!!」(注:延續225話的譯法,變回了孩子的艾德,自稱也相應地予以改變。)
那名小的『魔人』詛咒著世界的不公,並厲聲嘶喊。
「我沒有才能!沒有魅力!沒有強悍的心靈!所以我一直為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所苦,那便是我的日常!連活著都要提心吊膽的日日夜夜!沒有才能之人漫步於此世間,就等同於在沒有照明的況下行走於深夜的懸崖!所以我為了不失去『支配之王』這片芒而拼盡了全力啊!!」
「真的是這樣嗎!?對你來說,芒真的是『支配之王』嗎!?你之所以覺得自己必須為『宰相』,並不是為了什麼話故事裡的『支配之王』,而是因為你想要幫助自己的姐姐才對吧!?艾德,只要你的姐姐還在,你就還是你自己!只是因為你作為弟弟的記憶,被充作了為『理的盜竊者』的『代價』而喪失了罷了!你還有姐姐!還有在這世上唯一的,需要你這個弟弟的姐姐!!」
「夠了,閉閉閉!閉啊,渦波哦哦!不要再、不要再繼續迷我們了啊啊啊啊啊──!!」
這種事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啊。
作為為『理的盜竊者』的『代價』,我們姐弟那段幸福的記憶悄然零落了,這種程度的事用不著你說我早已了然於!
可是,即使如此,還是留著啊!
不知為何,只有那份記憶還留著啊!
唯有那個令人不齒的弟弟的影!
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不曾消去!!
在被人唾棄的姐姐的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那不統的模樣,一直歷歷在目!
整整一百年、一直如此啊!每一天,每一夜,每次闔上雙眼,我都會回想起來!!
這糾纏一生的恥辱,讓我每念及此都幾自戕!!
既然如此,那不是只能抹消掉這樣的一生了嗎!?
那不是只能將作為『弟弟』的『自己』抹殺掉不可嗎!?
能夠寄托信賴的唯有『宰相』而已!!能讓『自己』抱持價值和意義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委曲求全的,就只有『支配之王』的『宰相』這個份而已啊!!
唯有『宰相』才是強大的『自己(艾德)』!!
「會閉才怪啊,蠢貨!我不是說了我看不下去麼!你和緹緹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唯二人的家族啊!一旦失去,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所以我不能再對你和緹緹坐視不管了!!你們兩個人,全都太可憐了不是麼──!!」
在這段爭吵的最後──
──我們全都一邊大吼一邊衝向對方。
我不再作任何顧慮。
不去顧及敵人的劍鋒、不去在乎任何一切,腦中想的只有戰勝敵人這一件事。說到底,再怎樣未雨綢繆,以始祖渦波為對手都沒有意義。既然如此,那唯有義無反顧地向敵人沖去,超越自己的極限去戰鬥一途。
我一邊奔馳一邊將自己的全部魔力醞釀出來。
對此,始祖渦波仗劍呼應。
他接連揮出有超遠程的劍刃,撕裂了我這已化為『半死』的的側腹、將我的肺部捅出一個大、刺穿了我的雙足。
我全都不以為意,只是向前突擊。
若是神志尚且清醒之人,到如此重創必當止足不前,但我絶對不會退。
「要贏──!這次我一定要戰勝你,然後為真正的『宰相』!必須要戰勝你不可!無論使用怎樣的手段!!」
縱使是自己的人生!
我賭上自己人生的全部,開始『詠唱』
「──『此乃無名無姓孑然一的孩之魂』──!」
將所有的魔力集中到雙手上。
結結實實地用腳踏地,將魔力傳輸到地面。
然後,奔馳!奔馳疾走──!
「──『彷徨路上,子為世界(你)所引導』『而後逆驅馳,直至盡頭』──!!」
等著瞧吧,渦波。
就像我的故鄉那樣,我要將你焚燒、擊墜、搗碎、毀滅。
「──魔法『王■落土(Lost・Vi・EithéA)』啊啊啊!!」
就用這個可以終結一切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