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
“拜見陳君。”
從陳平進譙縣夏公大營開始,一路便到了無數人的行禮作揖。
但除了章邯、桑木等人外,其余的臉都十分面生,尤其是文吏,幾無一個相識,畢竟這些人,多是黑夫開始南征后逐漸吸納招募的。
比如掌控羽翼營的陳恢,碭郡守、駟車庶長酈食其,中更、南丞隨何,更是近兩年才陸續投靠黑夫,如今都已居高位。
“我辟膠東,卻是落了伍啊。”
陳平如此笑言,可實際上,他的地位,是眾人比不了的:陳平不但有最老的資歷——十七年前在魏地便開始追隨黑夫,多獻謀,擁有富的治郡經驗,以及對未來治理天下的思考,更有無與倫比的忠誠。
至于陳恢、酈食其等人,皆是靠游說而居于高位,但要論治國之嘛,只能一般般,也許能混上侯位,但在職位上,以后頂多為九卿,難有太大提升。
所以一路來,無人敢對陳平怠慢,一個個都朝他作揖,口稱陳君——群臣暗地里是有相互排名的,北伐戰爭后,第一批的四名關侯韓信、東門豹、吳芮、趙佗,可謂四大將軍,皆能獨當一面。而陳平和蕭何、張蒼、陸賈三人一起,又并稱夏公麾下的四大文臣!
這四位文臣皆為九卿,眾人都覺得,以后夏公的左右丞相,必從四人中擇取。
于是,四人便形了的競爭關系。
但當先行派到中原來負責大軍與膠東聯絡的“膠東系”吏員婁敬將此事告訴陳平時,陳平卻淡淡一笑,并未當回事。
這或許是因為,蕭何、張蒼、陸賈,雖各有所長,但亦有所短,與陳平“黃老、謀”的相并無沖突,他還有一點是三人比不了的。
陳平能為了黑夫的大業,干臟活!
要非要說與他相相沖的,只有一個人,一個神兮兮的家伙。
“黃石先生怎麼不見?”陳平與眾人見禮后,問羽翼營的陳恢道。
陳恢笑道:“黃石先生只在攝政邊進言獻策,絕與吾等湊在一起。”
酈食其倒是咳嗽道:“黃石先生弱,離不開藥石,絕在外邊面。”
這陳恢與酈食其二人話里帶著火藥味,陳平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有些憾地說道:“我在膠東時,拜訪了膠西蓋公,與之學黃老,益匪淺。”
“聞黃石先生亦好黃老之,有機會定要一會詳談。”
他約猜到,那位黃石先生是誰。
就在這時,卻有號角聲聲響起,遠車馬喧囂,旌旗招展,是夏公巡營歸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黑夫的車還未停穩,便跳了下來,一邊朝這邊快步走,一邊哈哈大笑,張開了雙臂。
“陳卿啊陳卿,可算將你盼來了!”
陳平連忙上前下拜:“臣,見過主君!”
別人攝政、夏公,他主君,關系自然是不同的。
他卻被黑夫扶住,陳平抬頭時,瞥見黑夫左右空空如也,并沒有那位“黃石先生”。
看來黑夫雖用其人,但在關系上,卻仍然有防范,隔著一層啊。
黑夫孰視陳平,發現他也和自己一樣,從昔日的英朗青年,變了有些抬頭紋的中年人,胡須蓄得老長。
“你我多年未見了?”
陳平慨道:“碣石之會后,再未與主君相見,整整五年了。“
黑夫繼續問道:“汝妻、子可還好?”
兩家關系非同一般,當年在北地時,陳平家就住在黑夫家隔壁院子,共用一套供暖,到了膠東,陳平的孩子也是尉破虜的玩伴。
陳平笑道:“吾妻總算吃慣了海邊食,不念叨回陵縣了,吾子陳買,也已到了識字的年紀,可以咸,陪兩位小主君讀書了。”
“善。”黑夫點頭,高聲笑道:“等天下大定,你便隨我還朝,你這宰牛刀,當用于宰天下,不當只宰一郡!”
后的陳恢、酈食其眾人皆了然,心道:
“夏公未來的左右丞相之一,定下來了!”
卻見黑夫拍著陳平,讓他大營詳談,甚至還笑道:
“今宵,你我當抵足而眠,好好說說這五年!”
……
“臣今日來見主君,有兩樁關系到天下安穩的大事,一件遠,一件近。”
他們都明白,這只是在群臣面前表示對老伙計的親話,了營后,陳平一點驕傲之心都沒有,亦步亦趨地下拜,對黑夫嚴肅地說道。
黑夫頷首:“先說說那遠事罷。”
“遠事,乃是關于燕北扶蘇!”
“臣每隔半月進書稟報一次,主君當知,那扶蘇,并非傀儡,更沒被劉季挾持,其心積慮,起于海東,經年便全取兩遼。”
“去歲,臣雖以逃卒衛滿襲其后,又向偽燕國膠東臧荼通風報信,但衛滿掠遼東后,東躥山林之中,居朝鮮之北,夫余以南,不愿南下。而臧荼無能,在碣石為扶蘇大敗,臣雖救助了他,并將其殘部送到遼東,繼續襲擾扶蘇后方,但彼輩已然破膽,開春后為扶蘇以遼騎破之,只能避居遼南,無力威脅遼。”
但陳平的一通作,起碼也耽擱了扶蘇半年時間,使他在燕地未能擴大戰果。
“至于燕將欒布,則已降于偽代王韓廣,如今韓廣有雁門、代、上谷、漁四郡,擁兵三萬,方卻扶蘇,使之止步于右北平,難以西進。”
言罷,陳平又誠惶誠恐地再拜:“臣一直以來自作主張,還主君恕罪。”
黑夫卻只是沉未言,緩緩道:
“你可知,近日得北方之報,說韓信已兵臨邯鄲,趙國滅亡,指日可待。但北邊的代王韓廣,已認比他年紀還小的匈奴單于冒頓為父,以兒自稱,借匈奴之力,吸納殘趙軍力,割據代北?”
陳平垂首:“知道,但臣以為,扶蘇,是比匈奴、韓廣,對主君威脅更大的敵人!匈奴乃外患,扶蘇卻可能造憂,臣只怕關中一些人,會生出異心來,這才是會搖主君基的……”
黑夫道:“如何置那位‘召王’,我自有定數,必不會讓你擔心的事發生,且說說近事罷。”
“近事,便是即將到來的決戰……”
陳平負責的是正北沛縣、齊地彭越、膠東曹參、東海齊商賈船隊四路,他此番南下,也是要稟報各路的進度。
“十三家商賈皆發私卒,歸曹參統,擁兵三萬南下,已破瑯琊,取郯縣,如今或已至于下邳,與江東舟師會師。”
“而齊商賈船隊,也已封鎖東門闕,占領朐縣(連云港)。”
“彭越回到濟北后,已殺田廣,囚魯儒,又發卒五千南下,配合沛諸豪杰五千人,重占被楚人拋棄的彭城,兵鋒襲擾睢水以北。”
黑夫的“十面埋伏”之策漸漸型,大黑蟒將懷中的楚國猴子越纏越,只剩下一口將它吞掉了!
陳平道:“但這楚狙并未放棄抵抗,它的牙齒,依然尖銳,足以撕破鱗片,甚至威脅到七寸啊。”
黑夫頷首:“我明白你的意思,正如兵法言,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能以眾擊寡者,則吾之所與戰者約矣。看似十路包圍,但卻將我軍兵力分散了,而項籍則收戰線,將兵力集中,這是想將我軍各個擊破啊……”
別以為以多打就容易,在這通訊不便的時代,協調各軍會戰,便是一件大難事。
但黑夫,卻不打算十面進擊:“我看似分兵包圍,實則譬如捕鹿,諸路掎之,而主力角之!”
“其他九路,皆為掎,各占一地,或彭城,或徐縣,或下邳,不斷襲擾楚人,但不得輕易冒進。唯獨西路陳郡、碭郡的十五萬大軍,將不斷向東迫,楚軍已退無可退,要麼挑一路進攻,寄希于打破包圍,要麼,便只能調頭向西,與我決戰!”
不論哪種,現在主權都在黑夫這邊。
現在萬事俱備,只剩下一個問題:
是否要維持戰線,等待韓信滅趙后南下?
“不。”
黑夫也曾猶豫過,但現在,他已做出了決斷:
“讓韓信專注于北方。”
“滅亡楚國的最后一戰,由我來親自指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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