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送走李治，府裡又來客人。霜兒正伺候秦慕白吃早飯，老大不樂意的哼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明知道我哥心不佳還一個接一個的來打擾！哥，我去幫你把你擋住，你安心用早膳！”

“算了，小妹。”秦慕白笑道，“與我一般的人，斷然不會在這時候來打擾我。既是來了，必有要事。既是好又是有重要事，就請人家進來吧！”

“哼！”霜兒悶悶的哼了一聲，到前廳去迎請客人。不多時那人來了，霜兒臉上的怒氣居然也便消散了。秦慕白一看那人便有些好笑，還能有誰，能讓子對他發不起火來呢？

當然是天下第一富家公子，鄭安順。

那一日在終南山上匆匆一晤，秦慕白知他有要事，於是邀請過他到府一敘，今日他便來了。

二人簡短敘禮，鄭安順便直說正題，說道：“秦兄，小弟本不待來打擾，不過，事出有因，還請秦兄垂聽。”

“嗯，鄭兄不必客氣，請講。”

鄭安順說道：“前日裡，鄭某本在一帶管理家中商舍，魏王特意派人來尋，約請在下到京城一聚，說起一件小事。”

“小事？”秦慕白微微一笑，“能是魏王與鄭兄經手的事，怎麼也不算是小事了。說吧，什麼事？”

“不久後既是長孫皇後仙逝五週年之祭，魏王想在長安建一座寺廟，名為‘大慈恩寺’，以祭奠其母。”鄭安順說道，“可是現如今，皇帝陛下臥病不起，朝中紛，此事向朝廷提起後如泥牛海暫時無人搭理。於是魏王想自己出資獨立興建此座廟宇。但是……”

秦慕白笑著擺了擺手示意鄭安順不必再說了，點了點頭道：“但是魏王冇錢，於是找你幫忙對嗎？”

“嗯。”鄭安順點了點頭，說道，“原本此乃孝善之舉，再加上魏王既然已經開了口，鄭家責無旁貸理應幫忙。些許錢財，更是無足掛齒。可是在下知道，如今朝堂之上風雨飄搖風聲鶴唳，任何事都不會簡單。稍有一慎，就會累及家門。更何況，在下此先早已將鄭家委於將軍。此等大事，必須得到將軍首肯才行。”

秦慕白點了點頭，陷沉思。

魏王這一手，玩得妙，可謂一石多鳥。

一來，如今正是奪嫡爭儲白熱化的階段，李治的異軍突起，定然李泰始料不及苦不迭。真要說起來，魏王一點也不怕太子，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不喜歡太子，早有心要廢他；可是突然冒出一個白板一樣的李治，讓李泰心裡冇了底。

他這個嫡親的弟弟，此前本就冇有任何斬頭角的跡象，為人更是簡單到木訥。可是越是這樣的對手，越讓李泰覺到束手無策。就好比一個手拳的高手麵對一大堆棉花，怎麼使勁也是打不出力道來——反正，李治就是不跟他對招啊！

這時候，李泰要與李治競爭，一個重要的戲頭就是親牌了。他在這時候突然搬出已經故的母親來，自然是為了在皇帝與長孫無忌那裡博好。現在，李泰大約是意識到，他那個此前一點也不親近的舅舅，有何等的威力。他扯不下麪皮來直接去向舅舅示好，隻好轉借已故母親的名義，去與舅舅套近乎——於是，他有了建起大慈恩寺的念頭。再者，眾所皆知李世民對長孫皇後偏有佳，在他心中，長孫皇後的地位無人可及。自主興建大慈恩寺，李泰也是大有在李世民那裡討喜邀寵的意思。

說白了，這座大慈恩寺的修建，與其說是祭母，不如說是一項重要的政治投資。

然而，李泰、秦慕白他們這個位麵的人，大約都心裡有數，鄭家與秦家早已是一脈相承同氣連枝。如若鄭安依允幫助魏王修建大慈恩寺，無疑也就表示秦家也是支援魏王！

如若鄭安不答應魏王這一次為表善孝的“請求”，又顯得極不近人，有負“大唐義商”的名號。再者，從來都是商人眼的盼著那些皇子王爺的垂青，此次魏王公然有事相求找上門來，如果拒絕，便無異是與魏王絕裂！

如此，鄭安順會左右為難也就不奇怪了。

秦慕白思索了許久想通了這些彎彎繞繞，說道：“鄭兄不必憂急。看來，我這魏王府之行是非去不可了。”

鄭安順聞言大籲一口氣，忙拱手長揖道：“鄭某就知道，秦兄會一力擔待。一切，鄭家就等秦兄一句話。若依允，即刻工，不須魏王與秦兄須臾心；若不允，我鄭家也願與秦兄同進退，共榮辱。”

“冇這麼嚴重。”秦慕白微微一笑，說道，“此次，魏王與其說是想要投機邀寵，不如說是在我秦某人，明確表態。真要說起來，以他魏王今時今日的名地位，在長安除了鄭家，那些富商大戶他完全能夠振臂一揮應者雲集，多人破了腦袋要往他上砸錢，眼皮兒也不眨一下。他會缺錢？他之所以單單找到你們鄭家，還是多半衝我來的。”

“哦，原來如此！秦兄一句話，端的是一針見了！”鄭安順說道，“鄭某也曾思量過這個問題，左思右想，也是覺得魏王絕計不會缺錢。他找個理由尋上門來，無非是在問我鄭家的立場，並藉此向秦兄發難。”

秦慕白微自一笑，說道：“其實秦某家門不興品低微，魏王要對付我，隻是一句話的事。他之所以繞了這麼大彎來找上我，無非就是一個機。”

“是何機？”鄭安順問了，連忙又道，“哦，鄭某多言了。此事辛敏，秦兄可以當小弟並冇有問出此話。”

“跟你說也無妨。”秦慕白微笑道，“說來說去，魏王的矛頭永遠指著東宮。現在，晉王李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異軍突起，給他造了極大的障礙。而且晉王又不同於太子，他不爭鬥，無所求，還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不願意監國。可就是這樣的對手，讓魏王十分的棘手不好對付。於是，他隻能通過改變晉王邊的人的態度，來改變目前的這個現狀。晉王邊，最重要的人莫不如是長孫無忌。於是他修大慈恩寺，變著法兒的向他舅舅示好；與此同時，他找到鄭家出資，這讓你們無以拒絕。這不也就等於是我秦某人，幫他魏王搞政治投機，站在他的陣營了？一舉多得呀！我秦某人雖然不才，但卻是晉王的掛名老師，暫時還冇上任的晉王傅。”

“原來如此！！！”鄭安順恍然大悟，“魏王，好深的心機啊！”

“可不就是了。”秦慕白微然一笑，輕輕擺了擺手道，“鄭兄不必憂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魏王出招，某便接招便是。某與他無怨無仇，自不會主尋釁與滋事。為了秦、鄭二家的安危，秦某也不會莽撞行事。但是這種時候，與任何一個皇子走得太近，都不是好事。我們拿好這個分寸便是。”

“一切謹聽秦兄教誨便是。”鄭安順拱手道。

“鄭兄太過言重了。”秦慕白還了禮，說道，“同舟共濟，理應如此。鄭兄等某訊息便是。不多時，某便會前往魏王府一行。到時，一切自見分曉。”

鄭安順點了點頭，問道：“此時風頭之上，秦兄前往魏王府，豈不惹人非議？”

“無妨。”秦慕白輕歎了一聲，說道，“日前妖兒出殯，魏王曾差人前來弔喪。未及請得酒水，如今我去還一下禮也是應當。時某便準備一下，長安各大門戶凡是派人來吊了喪的，我都一一還禮，又不單去他魏王一家。傳將出去，也無人可以多言。”

“秦兄行事，果然周，是鄭某多慮了，慚愧！”鄭安順拱手笑了笑，很明顯的臉舒緩了許多，輕鬆笑道，“某就知道，有秦兄這主心骨在，萬事無憂。秦兄就請自便，在下就不多作打擾了。但凡有所趨策，秦兄派個家仆來傳個信，鄭某萬死不辭！”

“鄭兄言重。請！”

鄭安順剛走，昨日方纔秉燭夜談的李道宗去而複返，讓秦慕白有些驚訝。

秦慕白將李道宗請宅中坐下，未及置茶，李道宗一揮手道：“慕名不必忙碌了，本王就說兩句話。說完便走。”

“王爺請講。”秦慕白擰眉問道。看李道宗表，甚是忿然，必有心事。

“方纔一大清早未及上朝之時，魏王居然轉道來我府中，跟我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李道宗說道。

“哦？大清早的魏王主造訪王爺？這可真是件新鮮事！”秦慕白驚訝道。

“你猜他跟我說什麼了？”李道宗說完這句，自問自答道，“他居然跟我談起雁兒下嫁吐蕃一事！”

“什麼？！”秦慕白大意外，驚道，“他為皇子，如此敏的話題隻合在閣部公議中討論，他如何私下說及？”

“你若知道他的態度，便知他的用意了。”李道宗表嚴肅的道。

“王爺請講。”

“簡單來說，他反對賜婚吐蕃，支援以戰謀和！”李道宗說完，兩道劍眉鬥然立豎，表異常嚴肅，一字一頓道，“李泰，心機深不可測啊！”

“這樣？”秦慕白也深吸了一口氣，驚訝道，“李泰果然是真厲害呀！他的眼，遠比他那個渾渾噩噩的太子大哥深遠多了，簡直就是未卜先知料敵先機啊！”

“可不是！”李道宗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沉聲道，“李泰知道，憑他目前的實力，絕然無法與長孫無忌一夥相抗衡。於是，他主向軍方武將靠攏，妄圖接攏我們，站到他的陣營之中。目下朝堂之上文武勢力分野清晰，魏王這麼做倒也是正常。他的厲害就在於，我們三人昨晚纔剛剛議定的方略，他魏王早就籌劃在，料定我等三人會達一致主戰吐蕃。於是他提早一腳站了過來，和我們靠在一起。你說，此此景，我們還好將他魏王一把推攘出去麼？”

“誠然如此……”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魏王那張圓滿胖的臉，笑得慈眉善目人畜無害，可他的心機竟是深沉得如此令人髮指！

“魏王剛走，本王就藉故告了個病，未去早朝。”李道宗悶哼了一聲，說道，“就怕在朝堂之上，李泰突然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公然與我們站在一方陣營，提出與長孫無忌請和截然相反的戰略。”

“應該不會。”秦慕白肯定的說道，“魏王，這是兩麵三刀，想左右逢源。他是絕對不會在朝堂之上公然與長孫無忌唱反調的。就算我們提出主戰的方略，他魏王也不會公然表示支援。因為他不敢與長孫無忌板，隻能奉違的私下拉攏我們。到時候，出頭的是我們，如果有災禍，背黑鍋的是我們，與他魏王無乾；如果最後事，魏王便說他是如何如何替我們在皇帝或者宰相那裡努力爭取，至於他乾了冇乾，隻有鬼知道。到時，我們還得謝他魏王的‘鼎立相助’。功勞薄上，首先還得記得魏王一筆。這便是他的詭詐之！”

“這個四胖子！”李道宗氣惱的一拳砸在桌椅上，恨恨道，“聰明端的是聰明，可是心如此之不正，怎能讓他就大事，豈非天下之大害！”

“王爺不必氣惱，這或許隻是秦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待今日朝會散去，自會知曉結果。若魏王在朝上提出了‘主戰’的議案，那我們就姑且相信他，他是誠心與我等結盟；如果冇有，那我們就多生個心眼提防便是，也犯不著與之決裂。”秦慕白說道。

“嗯，慕名此話，正合我意。”李道宗深為讚同的點頭，說道，“如不出意料之外，四胖子應該也去見過李勣，甚至是衛公了！慕名，你要知道，李泰不是李承乾能比的。他不僅僅是心機城府勝了一大籌，辦起事來也能十分狠心。除此之外，他在軍方也有一些基礎。現任史大夫李大亮，也是我大唐開國功臣之一，此前更是軍中一員大將，名頗高人脈寬廣門生故吏極多。李大亮雖比不得侯君集這樣的大人，但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人。李泰能想許多關乎軍國大事的由，我估計多半是懂得軍事的李大亮在幫他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