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錢放在顧飛那兒存著, 以後顧飛需要錢的時候, 說我那些你先用著吧，比說我這兒有錢拿去吧，要更順理章一些, 顧飛也更容易接一些。

自己卡上的錢差不多也夠, 最後這不到一年的各種學費資料費和生活費, 加上大學第一年的費用，基本是夠的, 多出來的錢可以給顧飛。

但是他剛一開口，這個小計劃就被顧飛看穿了，顧飛沒說，但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蔣丞也不好再提。

晚上顧飛還要修圖, 不能去出租房“陪他複習”了，蔣丞站在路口, 看著顧飛, 還有他邊踩著板的顧淼, 有些出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或無奈，不接深了，你永遠都不知道這一個個經過的人心裡裝著的事，亮著燈的一扇扇窗裡有沒有在歎息。

顧飛回了好幾次頭，衝他揮手，示意他目送可以結束了，他一直站著也沒。

一直到顧飛給他打了電話過來：“你是不是閃著腰了。”

“沒，”蔣丞笑了，“我看一會兒不行麼？”

“你看得我都快不會走道了，”顧飛說，“回去吧，你不是還要看書嗎。”

“你這麼一說，”蔣丞歎了口氣，“我突然就很張。”

“那我不說了，”顧飛說，“你再看會兒吧，我還有五米拐彎了。”

掛了電話之後蔣丞笑著繼續看著已經快看不清了顧飛的影，顧飛拐彎的時候衝他又揮了一下胳膊，像是飛吻。

蔣丞看了看左右沒人，也一揮胳膊回了個飛吻。

回到屋裡，蔣丞覺自己就像一個規律活的機人，洗澡收拾，坐到書桌前，作業寫完，然後按著腦子裡的計劃開始看書複習。

要做的題，要背的書，他沒像很多人那樣會把複習計劃列一下，他都隻是記在腦子裡，每天要做什麼，昨天乾了什麼，哪裡有問題，今天要乾什麼，哪些可以留到明天……

翻開的書裡各種劃出的道子就像個碼本，隻有自己才知道每種的意思是什麼，還有筆記本。

蔣丞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他的筆記做得很簡略，很多容他都隻做個提示，自己著到提示想一下能想起來就行，再加上這個字……他的筆記以後畢業了估計白送都沒人要，天書。

這個字啊。

蔣丞一邊背書，一邊順手在紙上寫著，順著思路寫下一些關鍵的字句，當做是練字了。

要說這個字，還是有一些進步的，他現在起碼能控製著自己在字寫得這麼醜的況下不要連筆了。

一筆一劃，雖然醜，好歹能認出是個什麼玩意兒來。

桌上放著一個顧飛同學忘了拿走的筆記本，蔣丞拿過來打開看了看，顧飛的所謂筆記本，基本就是個空白新本子，每一科都拿這個本子放在桌上，裝模作樣地算是給老師一點兒麵子。

這本子他要沒記錯的話，從上學期顧飛就在用了，到現在……也就用了七八頁，每頁大概寫個十來行字。

蔣丞以前沒翻過顧飛的筆記本，今天才第一次看清顧飛在本子裡都寫得是什麼，剛看了一句他就樂了。

老魯聲如洪鐘，比下課鈴還提神。

困。

很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

過不去這關了。

李炎超了12關，人渣。

忘帶充電寶。

吃餡餅。

不吃麵不吃麵麵麵不。

人口再生產，人口世代更替，出生，死亡

蔣丞挑了挑眉，對於居然看到了跟上課容有關的東西有些吃驚，大概是趴桌子上無所事事的時候記下來的。

不過就這一句，而且這句後麵就是用筆塗出來的七八糟的線團子，一看就是走神了下意識畫出來的。

欣賞完顧飛的“筆記”，蔣丞了個懶腰，繼續背書。

覺應該鼓勵顧飛多寫點兒這樣的筆記，他看完覺得心很好，神為之一振，休息的時候看幾眼，估計在這兒坐到晚上三點問題不大。

顧飛腦袋往前一紮，整個臉結結實實地扣到了鍵盤上。

“我！”他罵了一句，鼻子一陣酸痛，捂著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平時他修圖修到半夜也不會困這樣，今天居然手裡還拿著鼠標就這麼睡著了，而且睡得這麼戲，臉砸鍵盤的時候簡直是全投。

但是這種困跟平時上課的時候昏昏睡，要是不玩手機立馬就能睡著的那種不一樣，跟累了一天還要陪著顧淼玩板或者跟老媽吵架的那種困也不一樣。

大概是發泄過後的那種放鬆吧。

鼻子緩過來之後他又了鍵盤，這麼直英俊的鼻梁，沒準兒能把鍵盤給砸壞了呢。

今天的確……算是發泄吧，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跟人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第一次當著人的麵哭得這麼放肆和毫無保留，雖然是被蔣丞“”出來的，卻還是覺得猛地一陣放鬆。

就像是欄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跳過去，是會落到對麵，還是落到樓下，也不知道你落地的時候是會平安無事，還是會摔斷。

邁出步子是最難的，跳出去了就會突然輕鬆，關於接下去會怎麼樣的那些猜測全都消失了。

開口是最難的，一旦說出了第一句，也就沒有了什麼負擔。

關於未來依然無解，說出來了也許隻是給對方平添煩惱的這種想法，也都清空了。

明天……顧飛拿出手機點開了四中的吧，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又關上了，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開始，吧就應該是已經炸了。

四中的人每天都很閒，每天各種討論層出不窮，連老師談個都會有人開賭會不會分，多久分。

“顧飛會作曲”這樣的新聞，估計能討論一星期。

今天他離開禮堂的時候，想過蔣丞的反應，他不想讓蔣丞失，隻是在吧裡被人各種歎他可以當沒看見，但當所有人驚訝慨的目都往他這邊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顧飛居然這麼牛！顧飛居然這麼棒！

那種不斷被提醒著的覺實在是不好，而且他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避開目，作曲顧飛四個字跳出來的瞬間，他有一種被撕開了的驚慌。

顧不上去想如果蔣丞看到他離開會有什麼樣的，幾乎是在那同時他就逃出了禮堂。

他知道蔣丞準備這個節目準備了多久，又有多用心，他都不敢去想像蔣丞一眼看到他空著的座位時會有多失。

蔣丞在河邊衝他吼的時候他沒有一生氣，也沒有一不爽，有的隻是無奈，還有心疼。

心疼蔣丞像要抓著最後一點依靠一樣想要抓住他，卻總也得不到能讓他心真正落地的那一點安全。

他輕輕歎了口氣，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過了12點了，學霸這會兒肯定還沉浸在複習備考這項偉大的工程當中。

他打算1點的時候再給學霸發消息。

客廳的門響了一聲，老媽回來了，顧飛有些意外，按說這個時間了，老媽應該是在某個男朋友家過夜才對的。

他皺了皺眉，放下手機走出了臥室。

老媽正在門口換鞋，聽到他走出來也沒抬頭：“你還沒睡啊？”

“嗯，”顧飛看著，“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不回來我能去哪兒啊！”老媽沒好氣兒地說，換了抓著包就往臥室走。

顧飛往臉上掃了一眼，一把抓住了的胳膊：“臉怎麼了？”

“沒怎麼，”老媽偏開頭，“你忙你的去吧。”

顧飛沒說話，手挑開了的頭發：“你男朋友打的？”

“哎呀！”老媽猛地甩了一下胳膊，掙開了他的手，轉推開臥室的門，“你怎麼管那麼多！”

顧飛跟過去的時候老媽已經關上了門，他擰了兩下沒擰開。

“你，”顧飛著聲音，“還沒有被男人打夠麼！”

屋裡沒有回應，一片安靜。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顧飛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開門！”

門打開了，老媽站在裡麵，手指著他：“你再說一遍！”

老媽把頭發攏到耳後，臉上的傷更清晰了。

“我問你是不是沒被男人打夠！”顧飛說。

老媽沒說話，一個掌甩到了他臉上：“你說什麼！”

老媽這一掌，顧飛可以躲開，但他沒躲，掌甩到他臉上一聲脆響。

“你說什麼！”老媽眼睛裡開始有淚。

“我問你是不是沒被男人打夠。”顧飛又重複了一遍，臉上有些發燙，但心裡跟著老媽臉上傷痕浮現的，那些一輩子也忘不掉的畫麵帶來的恐懼遠遠超過了臉上這點細微的覺。

“我哪知道他會打我！”老媽突然哭了出來，“之前他對我那麼好！我怎麼知道他會手！”

“你沒有眼睛嗎？你不會看人嗎？你沒有判斷力嗎？你需要他打過你了才能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嗎？”顧飛一連串地問，聲音都些發抖，“你多大了？你不是十幾歲的人了啊，你不能總活得這麼吧？也有判斷力吧！”

“我怎麼了！”老媽猛地推了他一把，“我怎麼了！我從的時候就跟你爸在一起！我就沒有過！他死了！我不能嗎！我就要！我要一輩子！他死了就完事了！誰來賠我那些的時啊！誰來賠啊！”

顧飛看著，沒有說話。

“我以前問過你對嗎？”老媽也看著他，“你說我自己賠，對嗎？那我就是自己賠給自己啊！不是嗎？我自己賠給自己啊！”

顧飛盯著看了很長時間，最後轉走開了，準備回自己房間。

“大飛啊，”老媽在後了他一聲，“大飛。”

他轉過。

“你是不是夠我了？”老媽問。

“是。”顧飛回答。

“你會扔下我走的，要是沒有二淼，”老媽抹了抹眼淚，“你早就扔下我走了，我沒有男朋友的話，遲早會是一個人，死的時候就是一個孤老婆子。”

顧飛不出聲，沉默著。

安全，對於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那些藏在心底的你或者本覺不到的對於安全的需求，對一個人來說，到底會有多大的影響？

他歎了口氣，張開了胳膊。

老媽過來撲進了他懷裡，低聲地哭著。

他拍了拍老媽的背：“彆哭了，一會兒去洗洗，不要再跟那個人來往了。”

老媽沒有說話。

“你要不跟他斷了，”顧飛說，“就彆說你男朋友每個都是我打跑的。”

老媽推開他，瞪著他看了一會，轉進了廁所。

顧飛還沒有洗漱，回到臥室往桌子前麵一坐，他幾乎不想再站起來，彆說洗漱了，就一會兒修完圖從這裡走到床邊這一步半他都不想再了。

坐在電腦前，對著一張圖看了起碼五分鐘，他才想起來自己是想要乾點兒什麼，拿過鼠標的時候他突然很佩服蔣丞。

蔣丞無論什麼樣的況下，都能在很短的時間裡進複習狀態，哪怕是今天這樣的一個下午，他可以肯定蔣丞這會兒絕對是腦子裡什麼都沒想，隻有眼前的書和資料。

這樣的人，簡直太炫酷。

他笑了笑，鼠標點了一下，電腦桌麵了出來，蔣丞拽上天的臉出現在他眼前，他手指撐著額角，偏著頭看著這張臉。

差不多一周一換吧，他私存下的蔣丞的照片，按這速度能換到明年高考。

他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重新拿起鼠標開始乾活，這些照片都是明天必須要的，自打他總去蔣丞那兒陪他複習之後，修圖這些活都得到死線。

這些照片今天晚上必須做完了，換了平時他可能會曠個半天一天的課，慢慢在家弄完，但明天他要去學校。

要曠課也不是明天，明天他要不去，蔣丞一定會覺得是因為“顧飛作曲”的原因。

一點的時候他拿過手機，想給蔣丞發個消息，剛拿起來，手機就震了一下，有消息進來，是蔣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