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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第116章

這話聽上去像在故意找茬似的。

滕玉意若無其事直起:“我瞧世子臉不大好,隨便問一問。”

“勞滕娘子‘隨口’問一句,我好得很。”

藺承佑話雖這麼說,卻猛地咳嗽起來,邊咳邊朝徑直朝東廊深走,經過滕玉意時,腳步毫未停留,看樣子打算直接回后院了。

絕圣和棄智不由著了慌,師兄先前只是發燒,怎麼一下子咳嗽得這般厲害。

“師兄,要不你別出去辦案了,你瞧你,又開始咳嗽了。師公說了,哪怕只是傷風也斷不可小視。”

“不礙事,死不了。”藺承佑滿不在乎地說,但他分明在強撐,因為話未說完,又重重咳了幾下。

滕玉意眼睛著絕圣和棄智,耳朵里卻裝滿了藺承佑的咳嗽聲,發熱加上咳嗽,這絕不是簡單的傷風,若是掉以輕心,說不定肺里會落下病兒。

眼看藺承佑要走遠,滕玉意忽道:“我有個治傷風的方子——”

藺承佑形稍頓。

“熬湯服下,很快就會見好,小時候我傷風咳嗽就會用這方子治,幾乎百試百靈。”滕玉意著藺承佑的背影,“世子,要不你也試試。”

藺承佑沒回頭,里問:“有這麼靈嗎?”

話未說完,再次咳起來,這回不只咳,還帶點意了。

滕玉意趕忙讓端福去抓藥。

“靈不靈的,反正藥溫和,對癥的話,喝上一劑就好了。”滕玉意說,“就是熬藥的時候有點麻煩,得讓絕圣和棄智全程盯著。”

藺承佑故意蹙了蹙眉:“太麻煩就不必了,他們心,別白白浪費了滕娘子的藥方。我子骨好得很,大不了多咳幾日。”

說話間繼續往前走,但他顯然乏力虛,走起路來渾不似平日那樣輕健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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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何止是傷風,看上去連元氣都損了。

滕玉意忙對絕圣和棄智說:“我教你們如何熬藥。”

***

廊下架起了紅泥爐子,爐上咕嘟嘟地熬著藥,藥湯翻滾,霧氣氤氳。

滕玉意和絕圣棄智圍坐在爐邊,一眼不眨地盯著爐子里的火。

這方子里有好幾味藥極其貴,風力、炭氣、湯多湯寡……樣樣都有講究。

熬老了也不行,熬不到時候也不行,總之須臾不能離人。

滕玉意生恐絕圣和棄智分神,全程在邊上盯著。

屋子里,藺承佑仍在咳嗽。

清虛子因為不放心徒孫,也到云會堂來了。

滕玉意帶著絕圣棄智熬藥的時候,清虛子便在云會堂里打坐,盡管隔著一堵墻,但因為窗扉大開,時不時能聽見三個孩子嘀嘀咕咕的說話聲。

聽了一晌,他忍不住把深長的目投向窗邊的徒孫。就在方才,滕娘子讓絕圣和棄智到后頭給師兄拿了一件斗篷,現在佑兒上便披著這件斗篷,間或咳嗽幾聲。

比起先前在后院,病勢似乎急重不

清虛子沒好氣地盯著徒孫。這孩子何止一點就,不,簡直了。

藺承佑正握拳咳嗽,不提防撞見師公的目,干脆捂口起:“口好悶啊,師公,我到外頭氣。”

清虛子囑咐道:“別把嗓子‘咳’啞了。”

不料徒孫的臉皮比他想得還要厚,居然在外頭“欸”了一聲。

滕玉意守在藥爐邊,熬了這半晌藥湯不見好,袖中的小涯卻突然鬧騰起來,皺了皺眉,眼下絕圣和棄智忙著給師兄熬藥,也不好他們立刻去洗澡,只好拿著扇埋頭扇火。

但小涯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了,竟從劍里爬出來。滕玉意把給絕圣,自己起走到一邊,正要低聲呵斥小涯幾句,藺承佑把扯到一邊:“你找絕圣和棄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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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他立刻后退了幾步,像是怕把病氣過給滕玉意,每回咳嗽時都把頭轉到一邊。

滕玉意瞅著藺承佑,他臉紅,額上有汗,這分明是肺熱的征象,看看那邊的爐子,還好藥快熬好了。

指了指自己的袖,著頭皮低聲說:“小涯快不行了。”

藺承佑忘了咳嗽,這是又要討浴湯了?

“待會等藥熬好了,請其中一位小道長去沐個浴就。”

“用不著。”

滕玉意愣了愣。

藺承佑在心里道,絕圣和棄智老不洗澡,用他們的浴湯就不怕損傷劍靈力麼?

那邊絕圣和棄智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藺承佑咳嗽著說:“他們忙著熬藥,不如我來吧,正好我出了不汗要回后院沐浴,把劍給我,我幫你供奉。”

滕玉意臉一熱,想了想,上回小涯就用過藺承佑的浴湯,再來一次好像也沒那麼不好意思了,

哦了一聲,把劍遞給藺承佑。

到了后院,藺承佑抬手就把上的斗篷扯下來,大熱天披著這玩意,簡直要把人熱死了。

打水洗了個澡,頓覺渾舒爽,換好干凈襕袍,藺承佑舀了一小缸浴湯把小涯劍放進去,隨后坐到一旁,靜等著靈現

一挨水,小涯就歡天喜地鉆出來了。

“嗨,我們又見面了。”小老頭枕著胳膊在水中漂浮,不忘跟藺承佑打招呼。

藺承佑呵了一聲。

小涯瞇著一雙綠豆眼,熱忱地說:“我知道世子的病早就早好了,放心吧,就沖著世子屢次主給老夫浴湯的分,老夫也絕不會說的。”

屢次?主?藺承佑似笑非笑看著小涯,話這麼多的靈,他可是第一次見。

他哧道:“你隨便說。話太多的靈我知道,無非就是無意中泄天機,弄得自己劍毀人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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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涯臉一綠,鉆水中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

滕玉意小心翼翼把藥碗中,讓絕圣和棄智把碗端進去,自己跟著要起,一抬頭就看到藺承佑回來了。

藺承佑換了裳,上仍披著斗篷,過來時一個字都沒說,直接把劍遞給滕玉意。

滕玉意臉熱歸臉熱,卻沒忘記,一到那溫潤的,懸著的心落了地。

藺承佑睨一眼,咳嗽著往殿中走:“頭好疼,我得進去歇著了。”

滕玉意心里一抖,該不是剛才沐浴風,害得藺承佑病加重了吧,忙跟上去:“藥已經熬好了,世子先把藥喝了。”

藺承佑角直往上揚,走在前頭說:“也行,那就喝藥吧。”

進了云會堂,滕玉意再次給清虛子道長行禮,絕圣和棄智把藥碗端到藺承佑邊上:“師兄,藥好了。”

藺承佑卻不肯接:“你們不懂,滕娘子說這藥喝的時候也有講究。”

滕玉意本已坐到對面了,聞言又起走近:“沒錯,這藥極苦,喝藥的時候有人不吐的,一吐就白喝了,喝藥之前得先準備好餞。”

“我們房里就有。”絕圣和棄智就要到后頭去取餞。

折騰一晌藥該涼了。滕玉意攔住棄智,讓端福捧過一個小漆盒。

揭開盒蓋,里頭是一盒餞,這是平日坐車時常吃的,取了一塊出來,示意端福遞給藺承佑。

“這是鄙府廚娘做的餞,世子若是不嫌棄,就吃這個吧。”

藺承佑心里直泛起了甜,一邊咳嗽,一邊虛弱地接過藥碗。

清虛子閉了閉眼,沒眼看,簡直沒眼看。

藥方他早看過了,說起來也算對癥,佑兒本就有點傷風,喝也喝不出大病來,所以明知徒孫上的熱早就退了,他也沒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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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承佑把藥喝完,又接過餞吃了。

滕玉意回到座位上,一眼不眨看著藺承佑。

絕圣和棄智等了一晌,忍不住問:“師兄好點了嗎?”

藺承佑語氣有點“孱弱”:“頭還是很疼。”

清虛子胡子一抖,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跳起來打徒孫一頓,忍住吹胡子瞪眼的沖,慈祥地捻須起:“師公到里頭打坐去了。你們好好招待滕檀越。”

道長這一走,滕玉意也不好再待下去,恭敬地著清虛子的背影:“上人慢走,我等也要告辭了。”

又對藺承佑說:“藥效沒那麼快,出點汗就好了。世子好生養病,我們先走了。”

說著帶著端福起告辭。

藺承佑看看天,天已經黑了,滕玉意歷來招惹邪祟,這樣一個人回去,誰知半路會見什麼。

但若是順勢送滕玉意回府,就沒法再去李府求證了。

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李府那邊有嚴司直調查證,明日再去也

“頭疼是好點了,就是得慌。”藺承佑懶洋洋起,“奇怪,有點想吃我們府里常嬤嬤做的杏酪粥了,要不我回府吧。絕圣、棄智,師兄走了,你們好好照顧師公。”

上車之前,滕玉意在心里想,藺承佑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但騎馬免不了要會吹風,這樣一路騎回王府,病絕對會加重。

但藺承佑沒有要歇著的意思,更怪的是清虛子道長也不攔著徒孫,莫非……藺承佑已經好了?但那藥再靈,至也得睡上一覺才會見好,藺承佑好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就聽藺承佑說自己騎不了馬,讓觀里把犢車牽過來。滕玉意心里的疑頓時轉為擔憂,自打認識藺承佑,從來沒見過他乘車,馬都騎不了了,看來是真難

眼看藺承佑要掀簾上車,滕玉意走過去把手中的一整盒餞遞給他:“那藥喜歡泛苦,路上一顛簸,當心犯惡心,世子拿在路上吃吧。”

藺承佑心里洋溢著春般燦爛的笑,咳嗽兩聲,懨懨地接過小漆盒:“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吃上回的鮮花糕……唉,你別那樣看著我……病中之人胃口古怪,我也不想這樣……咳咳……頭疼,口也疼,不說了,能做就順便給我做點,不愿意做也不強求。”

說完上了車,順勢把簾子放下來,

滕玉意仍在原地杵著。

合理懷疑藺承佑在挾病耍無賴。

但他的確是生病了。

一個病人提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滿足一下似乎也沒什麼。

“你要吃什麼口味的?”

車里,藺承佑靠著車壁往口里扔了塊餞,聞言,笑意在心口翻涌,怕聽出來,故意沉聲說:“隨便吧,上回的玫瑰糕就好吃。”

“玫瑰不如前一陣新鮮了,要做也只能做別的樣式的鮮花糕了。”

“也。我不挑。”

滕玉意在心里撇,這還不挑呢。要不是藺承佑救了這麼多次,才沒這份耐心。

“等著吧,明日就做了給你送到觀里。”

藺承佑背靠車壁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又問:“對了,你以往是不是常在家中做鮮花糕,吃過這糕點的人多不多?”

滕玉意駐足,打聽這個做什麼?

“在揚州的時候經常做,來長安后就沒做過了。”

“照這樣說,你在揚州時,只要常去你府中的人都見過你家的鮮花糕了?”

“當然,世子為何問這個?”

“往日你在揚州時認識的那些人,最近可有到長安來的?”

滕玉意說:“那可就多了。近年來從淮南道出來的武將,幾乎都在我阿爺帳下任過職,在揚州時,這些將領的眷都登門拜訪過,有一陣我覺得無聊,常做鮮花糕款待眷。巧趕上三年一度的述職,不我阿爺過去的舊部攜眷來了長安,對了,有個揚州的人你也認識,李遠將軍的兒,過去就常來我府里,”

藺承佑說:“你回頭把這些眷的名單列一份給我。”

滕玉意滿腹疑團。

藺承佑默了默,他說死也不會讓滕玉意知道自己因為一份梨花糕大吃過和皇叔的醋。

“咳咳,跟一樁要案有關,千萬記得給我。”

到了滕府門前的街巷,滕玉意才想起先前在嚴司直包袱里的東西,當著滿大街行人的面不好下車親自問藺承佑,便讓端福看看藺承佑走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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