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轉眼嚴寒已過,大地草長鶯飛,春深日暖。
元瑾正坐在荷池旁,一邊喂魚一邊同掌事太監說話:“皇上駁了這次選秀的事?”
“陛下說,國家伊始,需得他勵圖治,實在是沒有力。故今年選秀暫且擱置……群臣無策可施,只能萬殿下您能勸勸陛下。畢竟皇嗣也是國之本,顧此失彼,終歸是天下不穩。”
元瑾深深地皺起眉,對于群臣這種迫不及待讓皇帝繁衍生息的想法不是很理解,聞玉今年也不過十七,又是初登帝位,勤勉于政事一段時間也好。但既然搬出‘國本’二字,想來他們還是很看重的。罷了,那就勸勸吧,聞玉在上的確不曾留意,這樣也不好,皇帝不可太過縱,卻也不能清心寡。
“我知道了。”元瑾道,“回了他們,我擇日會勸陛下的。”
不一會兒宮過來稟報,說定國公老夫人攜著崔氏進宮來看了。
元瑾才回慈寧宮。
往昔已是譬如朝,去日苦多。今元瑾自然是待邊的人更好,一向住在宮中協助聞玉理政事。卻也覺得有些無趣,遇到老夫人和崔氏進宮看的日子,才覺得愉快些。
一進門就看到大妝著的老夫人和崔氏,立刻揚起笑容。但瞬間又看到另一旁,竟然坐著個著正三品服,面容俊冷峻的顧珩,元瑾的笑容就漸漸沒了。
當初朱槙失蹤,他的軍隊不戰而敗,蕭風他們從朱槙的軍營救出了顧珩——朱槙還沒來得及殺他。顧珩因為也算是幫助了元瑾,有功在,就復了原職。
只是,他來這里做什麼?還跟老夫人們一起過來。
元瑾沒有理他,而是對老夫人和崔氏說:“祖母和母親常來,何必做這樣麻煩的打扮,尋常就可了。”
“禮數不得。”老夫人含笑道。
這時候顧珩則站了起來,對拱手:“請長公主安。”他的語氣有些清冷,但這是他本的音質問題,實際上,他已經用非常輕的語氣說話了。
“侯爺到我這來,可是有事?”元瑾問道。
顧珩抿了抿,竟是有些不好開口:“我只是……閑來無事,所以跟著老夫人來走走……”
“哦,侯爺閑來無事便來,是當我這是什麼花園子,想逛就能逛逛了?”元瑾淡淡道。說話本就刻薄,隨便說點什麼都是傷人的。
若是別人,顧珩理也不理,可卻是阿沅說出來,他哪里能抵擋得住。立刻聲音一低:“你要是不喜……”
“行了。”老夫人卻在這時候打斷,笑道,“是我們兩個婦人,往來終究不便,所以請魏永侯爺相隨的。長公主不必在意——侯爺,不妨你先去外面稍后,我們一會兒便出來。”
顧珩似乎是輕輕松了口氣,先出去了。
老夫人拉著元瑾坐下,然后問:“你覺得,魏永侯爺如何?”
元瑾心中道不好,老夫人這般問是什麼意思昭然若揭。說:“不如何。”
老夫人一笑,握著的手說:“阿瑾,雖你如今是長公主,但你在我和你母親心里,仍然只是個小姑娘,我們都盼著你能過得好。這子過得好,還有什麼是要的?夫妻和睦,兒孫滿堂最好。你雖然嫁過一回,但那回已經不算數了,人不可無家,你總得想著再一個。”
老夫人說到這里,崔氏就著急著開口了:“魏永侯爺就合適——他文才武略,樣樣都有!長得也沒得說,家世更是一流。更何況他還喜歡你,老夫人一提出來,他竟然紅了臉。你份再高也是二婚,不好找更好的,有個這樣好的,你還不趕收下!”
老夫人聽得眼皮一跳,崔氏這人就是壞事。元瑾本就不想再嫁,這麼急吼吼地一說,元瑾能同意才怪!
果然,元瑾冷著臉說:“母親這話,是要讓我著送上去嗎?”
崔氏卻說:“你這丫頭——我哪里是這個意思,哪里是了?我還不是為了你好,我看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一開始你被選為義,本來就是要嫁給他的……兜兜轉轉了一圈,你們二人的緣分又起了。你不牢牢抓住,如何對得起老天爺的安排?”
老夫人一握崔氏的手,給了一個眼神讓閉。再說下去,可能這兩母就要打起來了。
“我們絕非相,但是阿瑾,人在這世上走一遭,哪里有不家的?魏永侯爺喜歡你,是他親口說與我聽的。阿瑾,這世上最難得的,就是一個你之人啊……”
老夫人勸人深至肺腑,卻讓元瑾沉默了下來。
這世上最難得的,是一個之人。可是,已經失去了那個人,如何還能接別人。
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說:“祖母,你們稍候片刻。”
走了出去,看到顧珩站在一株海棠樹下,他背著手看花。就像很久以前,剛救起他的時候。顧珩時常站在庭院里著那棵槐樹,那時候元瑾就想,他什麼都看不清楚,那究竟在看什麼呢。
那時候覺得,真是不懂這個人。
顧珩聽到靜回過頭,疏朗的日,過緋紅輕云一樣的層層花瓣,落在他的臉上,花影重重。將他那張如冰雪雕鑿而的臉襯得極其俊。
元瑾淡淡地問他:“你為何要這樣做?”
顧珩見神冷漠,就低垂下眼說:“是老夫人先提的,我并非……”
他說到這里又停頓了,總還是有私心的,所以無法說下去。
元瑾輕嘆:“那你能拒絕麼?我著實不好跟們說。”
顧珩卻勸說:“可是,阿沅,你始終還是要再親的。你嫁給我,至我能保后半輩子只有你一個,也只對你好。你想怎麼樣便能怎麼樣,這樣不好麼?”
他明明知道,就憑兩人曾經發生過的事,元瑾是絕不會同意的。但他在聽老夫人說之后,仍然心存僥幸。
是啊,總歸是要嫁人的,朱槙早已經死了,難道他要看著元瑾嫁給別人麼?
若是嫁給別人,為何不是嫁給他呢。至無論怎樣,他會永遠地對好的。
元瑾輕輕一笑,道:“誰說我要再嫁了?”
“你……”顧珩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看了元瑾良久,才輕輕地張開口,“你……難道……”
他沒有開口說那句話,這似乎像是某種,說出口就會真的話,所以他說不出口。
不,不是的,不會是那樣的。
“你走吧,記得跟祖母說這樁親事你不同意。”元瑾說完,轉就想走。但是顧珩卻突然手拉住,元瑾低下頭,看到他有力而修長的手,可能因為都是武將,他和朱槙的手是相似的,修長,經絡微微浮出,更深。
想掙扎,但是一甩之下他卻沒有放開。
他表現出了些男子的強,在元瑾回頭看他的時候,“我不會去說的。”他又說,“元瑾,你要知道,你不可能為他守節。”
元瑾聽到這句話,臉立刻就變了,不喜歡他將它明白地說出來。好像這是一種微妙、愚鈍、天真的心思,并不適合在上出現。所以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并且冷笑著說:“這又關你什麼事,魏永侯爺,就算沒有他,我們也一輩子都不可能!”
他臉一白,眼神也冷了下來。
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并且元瑾還覺得顧珩莫名其妙。
顧珩邁著沉重的腳步出宮,正好在路上到了白楚。
戰事結束后白楚并沒有離去,而是朝為,薛聞玉很是重他,封他做了翰林院大學士。白楚個散漫,為人詭異,朋友并不多,但卻和顧珩甚好。原因也簡單,顧珩有一次路過茶樓,給沒銀子結賬,正同店家爭得面紅耳赤的白楚墊付了銀子結賬。
有的時候顧珩也覺得奇怪,白楚的俸祿并不低,甚至可以說是高得可怕,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一副我很缺錢的樣子。
看到他似乎心不佳,白楚便把他拉去一起喝酒,酒過三巡,顧珩就有些醉了。
“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白楚說著,往里扔了顆花生米,“天底下還有誰能讓咱們魏永侯爺煩憂的。”
“誰說沒有。”顧珩又灌了自己一杯,已經是有些意識不清了,但還保留著僅有的清醒,沒有把話出來。
“怎麼了,難道是因為姑娘?”白楚的眼睛微微一閃。
當場打仗的時候,其實他能夠察覺到,顧珩心里是對薛元瑾有別樣心思的,否則何以會背叛靖王,再加上他方才是從慈寧宮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太容易猜了……
“慈寧宮的那位……”白楚輕輕喃喃,“這可是使不得的啊。”
“有何使不得?”要是平日里,顧珩肯定不愿意說這些,但這時候他酒上頭了,并且又想起了薛元瑾的話,似乎是與白楚的話相應了。就冷哼一聲說,“未嫁我未娶,明正大,天經地義……”
白楚很怕他會再說下去,因為他并不想牽涉進這件事,也不想知道更多掉腦袋的事。顧珩喝了酒,分明比平日話更多些,也有可能是在薛元瑾那里刺激了。
“好了,侯爺你先別說了!”他立刻了顧珩的小廝進來,“帶你家侯爺回去歇息。他喝醉了。”
小廝應喏,扶著他們家侯爺回去。
白楚留在酒樓喝酒,神漸漸嚴肅起來。
他吃完了酒菜正準備離開,伙計上來攔住他,面帶笑容小心翼翼地說:“白大人,這……統共是五兩銀子。”
“你什麼時候看到過,你白爺我上有錢。”白楚看了他一眼,“派人去魏永侯府要。”說完就走了出去。
白楚回到皇宮的時候,薛聞玉正在乾清殿和刑部尚書曾行奇商議河南貪墨的事。
看到他回來,薛聞玉只是淡淡地瞟過來一眼,繼續說:“貪墨是重罪,若是從輕論,旁人只會以為朕年治國,人微言輕,不把朕放在眼里。”薛聞玉道,“改為主犯斬首,家族十歲以上男丁充苦役,眷皆沒。”
刑部尚書曾行奇猶豫片刻,應了是。
若只以外貌和年齡來論這位年皇帝,那便是大錯特錯了。這位皇帝,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其實這罰已經夠重了,但他尤嫌不夠。
古往今來,那些靠各種非常手段上位的帝王,比普通的帝王更殘酷腥,否則無法鎮那些爭議的聲音。眼前這位年皇帝已經干過許多冷酷腥的事,尤其是他初繼位時,足足殺了有幾百人,才讓江山穩固了下來。
“只說是閣商議出來的,不許說是朕提的。”薛聞玉又吩咐說。
曾行奇才應喏退下。
接著,外面又進來了一個宮,蹲向薛聞玉行禮,抬起頭時,那樣貌竟然是元瑾邊的宮夏春。
這是薛聞玉留在薛元瑾邊的。
白楚看到,眼皮微微一跳。
“……稟皇上,今日老夫人同薛夫人一起過來看了長公主,”這宮說,“并且,老夫人還帶了魏永侯爺過來,似乎是想要撮合長公主和侯爺。”
白楚分明地看到,聞玉聽后,他的臉迅速地恐怖起來,眼神也沉了下去,但他的表仍然不變,只是道:“朕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吧。”
白楚心中道不好,薛聞玉還是知道了。
也是,他怎麼會不知道,他這幾個月來,在元瑾邊安了很多人,這些人將每日元瑾干了什麼,見了什麼人,都巨細地告訴他。
仿佛一張網,將元瑾的生活不風地罩住。
這無疑顯得很變態,但誰又敢說他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