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枝紅著眼,輕輕抱住了明珠,「都過去了!」
風也好,雪也罷,終會消弭殆盡。
風雪過後,晴空萬裡。
這一夜,明珠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霜枝在旁陪著,風雪加,人心從寒涼到扭曲,又得到了最初的溫暖,所有的憤憤不平,所有的委屈都在一個擁抱裡被平。
天亮之後,君山和霜枝一道進屋伺候。
明珠眼睛紅腫得厲害,自然不敢進屋。
大概是涼能鎮痛,傅九卿抱著靳月一夜,竟是覺得沒之前那麼疼了,隻是一天一夜的折磨,上半點氣力都沒有,喝口粥都張不開。
「是不是,很醜?」聲音細弱。
洗漱完畢的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臉蒼白,隻是傅九卿的神頭勝過靳月,他示意霜枝和君山退下,一手圈著靳月,一手打算給喂粥。
瞧著他作嫻,不住扯了角,虛弱的笑了一下,「你這是打哪兒練出來的?」
為傅家的五公子,傅正柏的老來子,打小養尊優,養得何其矜貴,可瞧著他這伺候人的功夫,半點都不像是初初為之。
他眸中深淺難辨,「從你上。」
笑而不語,無力的伏在他懷裡。
「此前說陪你進山裡好好養著,如今倒是……一次次的耽擱,一次次的讓你失了!」合上眉眼,眉心皺,顯然又開始疼了。
他忽然有些猶豫了,放下手中的湯匙,愈發將抱,下顎抵在的肩上,聲音裡帶著輕微的,輕輕的撞擊著的耳。
他說,「這麼怕疼,怎麼給我生小狐貍?」 額角滲著薄汗,眼睫止不住抖,疼得隻能抱他。抱著自家相公,總好過抱著冷冰冰的被角,這麼想著,雖然上是疼的,心裡卻是暖的。
「不生了。」他說,「我疼你一個就。」
靳月明明疼得要死,卻被他極是稽的一句話,逗得笑出聲來,又疼又想笑,這種滋味簡直是一言難盡。抱了他,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一口。
讓你胡說!
明明是暖心的一句話,想著想著,又跟刀子剜心一樣疼。
原本還能喝下兩口粥,如今疼痛上來,便開始掙紮,齒閉,哪裡還能喂得下去,靳月意識模糊,甚至連問一句,你是如何出來的……都忘了!
傅九卿含一口粥,對準的,輕輕覆上,口齒相渡,不吃不喝,鐵定的子也撐不住。
外頭,君山和霜枝焦灼的等著,卻沒人敢進去。
「公子就這樣出來,燕王府那頭會不會……」霜枝擔慮的問。
君山眉心微蹙,「隻要證據確鑿,知府大人仔細周全,燕王府挑不出錯之。」
霜枝點點頭,但願如此。
關於傅九卿離開大牢的事,蘇立舟並沒打算瞞著宋宴,第一時間撤銷卷宗,上報刑部。於是乎,傅家五公子連公堂都還沒來得及上,就被無罪釋放。
燕王府。
「什麼?」宋宴坐在暖閣,渾然不信的著程南,「訊息屬實嗎?」
程南行禮,「刑部已經撤銷了卷宗,所以這事不會有錯,傅九卿已於昨夜迴轉傅家。」
「蘇立舟……」頓了頓,宋宴好似想起了什麼,「蘇立舟素來圓,按理說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到底是什麼緣故?」
聽得這話,程南撲通跪地,「小王爺恕罪!」
宋宴皺眉不語。
程南繼續道,「當日在歷城,是因為傅家的粥棚裡毒死了人,所以傅九卿被判定殺人罪,押解送往京都城。可現在、現在人沒死,傅家賠了點銀子,自然也就、就沒事了!」
「沒死?」宋宴蹭的站起來,「分明毒發亡,怎麼會沒死?確定現在復活的,是當日死在粥棚的那個乞丐嗎?」
程南點頭,「是!」
宋宴麵黢黑,「怎麼回事?本王親眼看到……」
「此事,卑職亦在重新調查,但……如果人沒死,那麼落在傅九卿上的殺人之罪,自然無法立。」程南的聲音越漸孱弱。
宋宴徐徐坐回去,眉心擰,「不用查了,傅家既然這麼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現在應該去查的是,傅九卿明明知道人沒死,為什麼還要擔下這殺人之罪?是另有所圖?還是說,他隻是將計就計,在利用本王行不軌之事?」
這點,程南委實沒想到,「卑職明白,這就去!」
顧若離就在門口站著,見著程南出來,當即迎上去,「小王爺可有好些?」
程南睨了一眼,躬行禮,並不作答。
見狀,顧若離隻得自己進門。
「小王爺!」
關於宋嵐待顧若離之事,宋宴是知道的,左不過……反正人沒死,這事兒就過去罷了!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自己的妾室,總歸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兒。
顧若離深知,自己在宋宴心中的地位遠不如從前,是以事事小心謹慎,好在現如今整個燕王府都知道懷著宋宴的子嗣,誰也不敢太過造次,饒是宋嵐亦是如此。
宋宴的視線從顧若離的小腹掠過,然後淡淡的收回,麵上沒有任何的緒波,隻端起手邊的杯盞,若無其事的飲一口茶。
外頭風雪加,窸窣聲從屋瓦傳來,暖閣著詭異的靜謐。
「小王爺?」顧若離知道,宋宴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了一個人,說是鄉野子,尚未見過,但心裡已經慌得厲害。
從前,宋宴就算淡了與的分,也沒想過找別的人。
現在,後院平白多了幾個側妃不說,還多了個野人。
對於失寵的顧若離而言,這是最可怕的威脅,後院的人,不管哪一個,但凡生下一兒半,依著燕王妃的尿,必定會扶正生下燕王府長孫的子。
明明都是妾,卻因著母憑子貴而飛上枝頭,對顧若離而言,是奇恥大辱。府兩年多,眼見著恩如流水而逝,算計了那麼多,臨了臨了,什麼都抓不住。
「懷有孕,就好好在房中歇息,不要到跑,何況下了雪,地麵,若是有什麼閃失,該如何是好?」宋宴口吻稍緩,不似以前的淡漠。
聽得出來,他還是關心自己的,顧若離心頭竊喜,「若離此前在夜侯府養著,以至於小王爺回來,若離都沒能回來伺候,是若離不好,請小王爺恕罪!」
「好好生下孩子便罷了!」宋宴放下手中杯盞,「其他的無需你再手。」
顧若離心神一震,「小王爺是覺得若離……若離已是負累?」
風雪再冷,不及心寒。
「若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顧若離泫然泣,「以至於小王爺如此厭惡?是因為姐姐的事嗎?可是小王爺,若離亦在不斷的周旋,即便深的丈夫心繫他人,可隻要小王爺能高興,若離還是照做了,難道這也有錯?」
宋宴眉眼微垂,幽然嘆口氣,「本王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
「是誤會嗎?」顧若離淚落,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小王爺其實也知道,姐姐到底是否失憶,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心要離開燕王府,不想回到您的邊。傅九卿蠱著,深陷其中,就如同若離對小王爺您一樣,隻要您一句話,就算是死又有何惜?」
宋宴終是起,緩步行至跟前,抬手將攬懷中,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本王知道,最近疏遠了你,但是若離……你府兩年多,本王待你如何,你全忘了嗎?不要再哭哭啼啼的,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本王也委屈,可本王又該向誰說?」
顧若離一愣,萬萬沒料到,宋宴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以前隻要自責,他便會服,溫聲安,可現在宋宴的話裡話外,無不著厭惡。
他這是,厭惡了嗎?
「小王爺?」顧若離愣怔,心頭砰砰跳。
「不要再讓本王看到你這副委屈至極的模樣,本王不欠你,誰都不欠你,記住了嗎?」宋宴鉗著的下顎,迫使迎上自己的冰冷的眸。
他眼中,再無半分憐惜,涼薄得像極了窗外的風雪。
顧若離止不住打了個寒,連呼吸的節奏都變了。
「還有,你姐姐是顧白,皇上的玉妃娘娘,靳月跟你沒關係,別把自己往上扯,記住了嗎?」宋宴鬆開手,轉立於窗前,負手著飄落在窗臺上的飛雪。
狹窄的窗戶隙,著冷的風,寒得讓人心裡打。 顧若離終是沒再多說什麼,事已至此,說再多也隻是惹宋宴厭煩罷了。宋宴的心思,愈發瞧不明白,但是他的脾氣,卻是得的。
房門合上,顧若離漠然立在門口。
細柳正端著羹湯立在簷下,見著顧若離出來,畢恭畢敬的向行禮,尊了一聲,「側妃!」
「主子,這便是小王爺帶回來的野子!」琥珀低聲提醒。
顧若離優雅的拭去眼角淚痕,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便將此前的委屈之抹盡,換上一副端莊賢淑,溫至極的模樣,「你什麼?」
「奴婢細柳!」細柳聲細語的回答。
抬頭那一瞬,眉眼溫和,明亮的眸子裡不見任何陳雜。
顧若離心頭一驚,忽然明白了些許,為什麼宋宴待自己的態度越來越不耐煩。
不是日久生厭,而是自己想得太多,有時候心思漫上眼底,強行偽裝的真,被撕下了虛偽的皮,宋宴不喜歡心思太複雜的子,燕王府也不需要。
而眼前的細柳,雖然是鄉野子,卻讓宋宴用得放心。
「在小王爺麵前伺候,理該恭敬,莫要大意!」顧若離溫聲教導,「細柳姑娘剛到燕王府,想必有諸多的不適應,若是以後逢著什麼難,隻管來找我!」
細柳含笑行禮,「謝顧側妃。」
「進了燕王府,理該守相助,一起伺候好小王爺。眼下我有孕在,在伺候小王爺時,有諸多的不便,煩勞細柳姑娘多費心。」顧若離笑靨溫和,「這後院裡還有其他側妃,大家的目的都一樣,來日我得空,幫你引薦,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應該相互認識一下。」
顧若離在笑,細柳也在笑。
一個笑得假亦似真,一個笑得單純至極。
目送顧若離款步離去的背影,瞧著時不時的,「有意無意」的著小腹的作,細柳角的笑意愈發濃烈,轉而沖著程南行了禮,端著羹湯進門。
「在外麵說些什麼?」宋宴漫不經心的問。
細柳笑了笑,「沒什麼事兒,就是遇見了顧側妃,叮囑了奴婢幾句。」
「叮囑?」宋宴琢磨著這兩個字。
可細柳似乎沒聽懂宋宴的意思,恭敬的將羹湯放在桌案上,「小王爺,您趁熱吃,待會涼了便不大好。這是我們家鄉的野菜羹,也不知道是否合您口味。」
「野菜羹?」宋宴皺眉。
細柳連連點頭,「奴婢有時候出門,或者上山採藥,行得遠了,乾糧不夠,隻能挖點野菜充,您可別小看這些東西,江湖之人特別鍾,做得好了便是人間一道味,大富大貴人家還未必吃過呢!」
宋宴的心思落在提及的幾個字眼上:行走江湖……乾糧不夠……
靳月昔年經常領命離開京都城,行走江湖更是慣有之事,宋宴想著,是否也是經常吃這些呢?嗬,那個人,從來不苦從來不疼,大概是吃過的。
瞧著宋宴嘗試著去吃野菜羹,細柳笑靨如花,「小王爺,如何?」
宋宴點點頭,「有些糙,但是……滋味尚可!」
待細柳離開,宋宴讓讓程南進了門。
至於進去說什麼,細柳心裡清楚,宋宴這人對誰都不放心,方纔刻意繞開話題,不提顧若離,就是不想讓宋宴覺得,跟尋常子一般,喜歡爭風吃醋,是一心一意來伺候宋宴的。
顧若離的那些話,程南都聽見了,會一五一十的回稟宋宴,所以細柳本不用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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