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殺手落網,消息迅速在警方部傳開。大家都到非常奇怪,薔薇殺手作案手法高超,殺人乾淨利索,三起兇殺案都可以看出他是個心思縝的人。這個在鬧市殺人連指紋都沒有留下的兇手,這個可以在牆上蹬踏出五個腳印的功夫高人,竟然酒後去一家花店尋釁滋事,被賣花孩送進了公安局。
當時,那個做筆錄的民警這樣對領導彙報:
我不認爲抓住這個傢伙是偶然,這是一種必然的結果嘛,多行不義必自斃,法網恢恢,疏而不。在強大的政策攻心下,迫於法律的震懾和我鍥而不捨的審訊攻堅,他的心理防線終於被攻破,全部代了殺人行兇的犯罪事實,對三起兇殺案件供認不諱。
特案組也對薔薇殺手進行了審訊,焦書記和小布丁參與了旁聽。
他們面前坐著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穿著一休閒運服,臉上有著被毆打過的痕跡,戴著手銬和腳鐐,這也是重刑犯的待遇。他看上去很平靜,眼神中沒有一驚慌,臉上棱角分明,雖然陷囹圄,但宇軒昂。
樑教授:姓名?
薔薇殺手:陳廣。
樑教授:年齡?
陳廣:二十二歲。
樑教授:職業?
陳廣:記者……
我們的年總是走在野花爛漫的小路上。
我們的年總是走在燈昏黃的小巷裡。
陳廣的家在郊外,四間紅磚平房位於百花深。院子籬笆前長著薔薇,草垛旁長著薔薇,池塘邊長著薔薇,水電站房頂上也長著薔薇。這種野薔薇長勢兇猛,村民們每年都要用柴刀修剪枝條,否則,薔薇就會蔓延過院子,一直長到堂屋和廂房裡去。
他的父親是一家冷軋廠的工人,長期在鐵屑瀰漫的車間裡工作,後來得肺病死去了。
他的母親賣菜合,一種油炸的街頭小吃,風裡來,雨裡去,一賣就是二十年。
小時候,陳廣是多麼恨自己的母親啊,他恨母親沒有一份彩的工作。每到週末不上學的時候,早晨天不亮就要拉著架子車去城裡出攤賣早點。母親在中間,他和姐姐在兩邊,三個人拉著車子走上鄉間的舊柏油路,路旁薔薇花開,天邊晨曦微啓,池塘水面披上了一層淡靄輕煙,這一切和詩畫意無關。他們的架子車上裝的是:面、油、韭菜、條、馬紮、小桌、爐子和鍋、竹竿和塑料布。
兩個孩子在舊城牆下襬好小桌和馬紮,支好竹竿,搭上塑料布。
母親和麪,包上韭菜條,搟餅,放進油鍋,炸好後撈出放在鐵架子上。從天微亮到中午,雖然食客不,但是小本生意,收甚微。
跟著母親賣菜合,這是陳廣到最煎熬的時刻:他擔心遇到自己的同學。
每一個生長在貧苦家庭裡的孩子都能會到他的那一點點虛榮,他養了自卑和向的格,沉默寡言,很有開心的時刻。這個在街頭坐立不安的孩子永遠記得母親說的一句話:小廣啊,以後你考上大學,就不用跟著賣菜合子啦。這爲他發憤圖強的原始力,他想要擺這種生活的窘境,後來,他考上了一所傳大學。
姐姐遠嫁他鄉,一個很遠很遠的邊境小城,姐姐和姐夫在那座城市的另一個街頭賣菜合。
窮二代延續貧窮,富二代延續財富,二代延續權力。
陳廣看見炒蛋,有時會想起姐姐。小時候,那寒酸而貧窮的年,連蛋都吃不起。他家院裡的榆樹上有個蜂窩,榆樹下有個窩。他和姐姐每天都去看下沒下蛋,姐姐懂事,炒了一盤蛋要給母親留出半盤,剩下的都是給弟弟吃,陳廣狼吞虎嚥幾口就吃了。
姐姐饞得咽口水,拿起饅頭狠狠地咬一口,再吃一口大蔥,嗆得眼淚流了出來。
姐弟深,但有時也會打架,互相揪住對方的頭髮。
姐姐說:鬆開手。
弟弟說:就不鬆。
姐姐說:你別找罵。
弟弟惡狠狠地罵道:我×你媽。
姐姐瞪著眼睛說道:隨便。
母親笑著上前把兩個孩子拉開。那時,父親還沒死,父親喝酒,日久天長,酒瓶子積攢了很多。姐弟倆每過一段時間就用編織袋擡著酒瓶子去廢品站賣掉,姐姐的錢捨不得花,攢到一個罐頭瓶子裡,陳廣的錢都用在了買書上。
後來,父親死了,母親含辛茹苦地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有一天,母親對姐姐說:妮子啊,你也不小了,該嫁人了,別考大學了啊。
姐姐說:媽,我還小,我想上大學。
母親愁眉苦臉地說:兩個孩子,我供不起啊,你定親的彩禮錢,正好小廣的學費。
姐姐說:我……我的命咋這麼苦呢。
弟弟考上大學那天,姐弟倆一起去城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賣菜合的媽媽。他們一路跑著,興地跑出村子,村邊的薔薇花都已經展到了池塘裡,鋪在水面上。他們跑過鄉間的柏油路,路兩邊的薔薇也蔓延到了路中間,被過往車輛碾得稀爛,他們一直跑到城牆下。其實,城牆已經不在了,只是他們依然這麼稱呼。這些年來,城市逐漸擴大,倒塌的牆加固另一些房子的牆,一些新的秩序也建立了起來。
母親的攤子被城管掀翻,油鍋被城管用磚頭砸了個大窟窿,滾燙的油正好濺到裡和臉上。母親的舌頭燙起一個蛋大的水泡,半邊臉被燙得皮開綻。
地上
一片狼藉,母親在那一片狼藉中痛得滿地打滾,姐姐號啕大哭。
城管揚長而去,他們沒有看到一個沉默的年眼神中流出的仇恨和怒火。
母親被送進醫院,飲食難進,臥在病牀上半年才恢復健康。在村委會的調解下,城管賠償了一些錢。出院後,母親整個人都消瘦了下來,因爲面部毀容索連家門都不出,整天鬱鬱寡歡,一年後腦中風與世長辭。姐姐說,母親是氣死的,不明白,好端端地在城牆下賣菜合賣了二十年,爲什麼就不讓賣了?
市容整潔難道比老百姓的謀生權利更重要嗎?
大學畢業後,陳廣進一家報社實習。同事王文濤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記者,平時酷跆拳道。王文濤鼓勵他一起練習,陳廣很有學武天賦,彈跳能力驚人,大學裡曾獲得跳高比賽冠軍,幾個月下來,陳廣就能做出一些高難度的跆拳道作,例如踩空翻和天刀蝴蝶。
王文濤:我學跆拳道的目的是防,我可不懂得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陳廣:做記者很危險嗎?
王文濤:做記者並不危險,但是做一個有良心的記者很危險,有時會捱打,還會被抓。
陳廣:良知,不是一個記者應起碼備的道德嗎?
王文濤:什麼道德,你得先保住自己的工作吧?有些事不能寫,不能報道。
陳廣:都有哪些呢?我剛這行,需要學的地方很多,你教教我吧。
王文濤:國外,一件災難新聞可以在十分鐘傳播全球,而我們,有些事,可以在十分鐘讓所有新聞一律閉。
陳廣:能不能點。
王文濤神神地說了一個數字,還有一個人名以及一份四個字的文件名。
陳廣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陳廣做了三個月的編輯工作,報社領導決定讓他做新聞採訪。王文濤開著一輛舊吉普車帶他外出採編新聞,他的第一篇報道就是城管掌摑賣紅薯老翁事件。這個報道迅速引起了轟,互聯網以及國外新聞都加以轉載,一時間爲時事焦點。有關部門擔心造負面影響,下令各止擴大此事,然而陳廣迎風而上,當他把《賣炭翁》改寫《賣薯翁》準備刊發在報紙上的時候,報社領導果斷地對他作出了停職的理。
陳廣的母親含辛茹苦地養他長大人,省吃儉用送他走進大學校門。母親教育他做一個說真話的人,然而他因爲說真話被報社領導停職,他怎麼會相信這個世界還存在正義和真理?
他開著王文濤平時做採編的一輛破吉普車回到家,家中房門閉,父母離世,姐姐遠嫁他鄉,推門而,舊日回憶涌上心頭,一種淒涼的覺瀰漫心間。
當心中的理想大廈轟然倒塌時,他在塵埃中站起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到報紙、電視上的容是這樣的矯造作,那些歌功頌德的報道是多麼的噁心,他要寫一輩子的違心話嗎?
他想揭下別人的面,最終自己揭下了面。
第二天,他扶著岸邊的一棵樹,心平靜得如同樹邊的池塘。
那一刻,他想到了殺人。
他在一家出售消防材的商店買了一把消防斧和一把救生刀,在一家CS模型商店購買了頭套、鞋子、手套等作案工。
記者都有著跟蹤和偵查能力,他將車停在暗,看見城管副隊長醉醺醺地走出飯店。他開車跟上,副隊長在路邊撒尿時,他停下車,和副隊長寒暄了幾句,聲稱要送他一程。副隊長認出這個記者採訪過他,所以打著飽嗝上了車。喝醉的副隊長在車上竟然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黑暗的房子裡,脖子上還戴著一條結實的狗鏈。
副隊長的酒醒了一半,大喊大,使勁掙,狗鏈牢牢地套著脖子,上面還掛著把銅鎖,另一端鎖在一臺舊車牀上。
黑暗中,一個人手拿消防斧向他走過來。
副隊長大驚,喊道:這是在哪兒,你是幹啥的?
陳廣冷冷地問道:畜生的特點是什麼?
副隊長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斧子,驚恐地說:我不知道。
陳廣:沒有人,畜生的特點就是沒有人。
陳廣拉亮燈,他要讓副隊長看清楚自己。
陳廣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副隊長搖頭說道:你肯定是認錯人了,我沒見過你,咱倆無冤無仇。
陳廣說:我是一個被你打過的母親的孩子,現在我長大了,我永遠都記得你的臉。
副隊長意識到自己的危險境,他突然跪地求饒,拿出錢包並且在銀行卡上寫下碼,只求陳廣饒他一命。
陳廣說道:你覺得小商小販沒有尊嚴,可以將他們踐踏在泥漿裡,事實上,他們一直把頭低下去,再低下去,一直低到卑微的地上,就這樣生活,就這樣生存。他們卑躬屈膝,可憐兮兮地笑,在寒風的街頭凍得發抖,在太底下汗如雨下,只爲給一家人掙口飯吃,只是爲了活下去。你聽到外面刮的風了嗎?你聽過穿梭在樹林間的風嗎?那些怒吼的風,那些帶來暴雨的風,那些在大地上像獅子一樣激怒的風,閉上眼睛,仔細聽吧,你這個聾子!那些平時在你們眼裡微不足道的小草,那些屁民,我要替他們,我要替那個賣紅薯的老人,我要替我去世的母親,殺了你,你這個畜生!
警方事後勘察了陳廣的家,地面的跡雖然被清洗過,但通過技手段可以確定這裡是第一兇殺現場。
籬笆前放著幾隻麻袋,裡面裝著薔薇花瓣。每到晚秋時節,漫山遍野的野薔薇花兒凋謝了,地面殷紅如,村民們踩著厚厚的深陷到腳脖子的薔薇花瓣,濃郁的花香有時會使人彎下腰嘔吐。麗的薔薇花了垃圾,鄉下人把村前屋後的花瓣堆起來,裝進麻袋,像垃圾一樣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