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悄然去了都督府。
“尋誰?”
門子見他是平民打扮,臉就冷了幾分。
“尋王長史。”
門子仔細打量著他,“你何人?”
“我是王長史老家的親戚……他家中有急事,我正好來益州,就順便帶了書信。”
“等著。”
門子進去稟告。
益州都督府目前並沒有都督,王瑜以長史的份代職。但這並不符合規矩,所以王瑜希能在明年之前升一級,做個刺史兼領益州都督。
大唐制你要說複雜也說不上,至比大宋好多了……大都督府不消說,大都督只能由親王遙領,長史主持工作;而都督府多半是下轄某州此刺史兼領。
這就是目前的制。
“王長史?”
王瑜擡眸,“何事?”
門子恭謹道:“門外來了個自稱是王長史親戚的男子,說是帶來了家中的書信……家中有事。”
王瑜心中一冷,“快帶進來。”
他想到的是家中的雙親。
人一開始胡思想,整個思維就會轉向。
他放下文書,嘆息一聲。
“王長史。”
王瑜一看……
老夫不認識!
怒火頓時升騰,“你和老夫是親戚?”
“隨口所說。”
賈平安走了進來,門子剛想大,賈平安說道:“我從長安來。”
王瑜擺擺手,“出去。”
門子退了出去。
王瑜盯著賈平安,“你來此何意?”
“傳聞王長史爲謹慎,今日一見果然。”
王瑜並不是先問賈平安代表著誰來了這裡,而是問來意,這就是謹慎不想惹麻煩之意。
“我是賈平安……”
一枚印章映了王瑜的眼簾。
“趙國公!”
王瑜覺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趙國公竟然回來益州這等地方?
“我來益州遊玩,不可聲張。”
賈平安反客爲主,“益州豪族爲禍不淺,都督府爲何置之不理?”
王瑜下意識的道:“此等家族盤錯節,不可輕……”
賈平安淡淡的道:“若是我想呢?”
王瑜看著他……
值房安靜了下來。
……
賈順丟,還面臨著流放的罰,整個家都崩潰了。
賈雲痛哭流涕,“阿耶,都是孩兒無能,否則怎會帶累阿耶和家中。”
賈順木然,“此事木已舟……”
他的妻子李氏說道:“認個錯,說不得他們就能放過咱們。”
賈順搖頭,“他們想要殺猴儆,怎會放過爲夫?不過……爲夫去試試也好。”
病急投醫是許多人在危急時刻的心態。
賈順去尋了邱家。
“尋誰?”
門子哪裡會不認識都督府法曹參軍事……但依舊斜睨著賈順問道。
這是辱!
賈順堆笑道:“還請稟告,賈順求見邱公。”
到了這等時候還昂首的,多半是沒親的小年輕。
你了親,有了妻子,接著有了孩子,你就會知曉你不是爲了自己一人而活。什麼好漢做事好漢當,這等話婚前說也就罷了,婚後……你看看妻兒……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門子進去稟告了。
“讓他來。”
邱辛正好和一羣豪族家主在飲酒議事,笑道:“這位便是老夫選的那隻猴,宰殺了他也好警示各方。諸位且看看可合適。”
“此事並非是什麼意氣之爭。”
竇賀冷冷的道:“我等大多學的都是儒學,這不打,反正富貴到手。新學再怎麼鬧騰與我等無關。可我等的子弟學的也是儒學,新學這是在奪他們的飯碗,這個不能忍!”
石詢也難忍怒火,“有人說我等的子弟也能去學新學。可新學學生不分貧富貴賤,我等的兒孫和一羣百姓爭奪飯食,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打個酒嗝,醺醺然的道:“其實新學……嗝!新學就新學吧,若是新學只收我等富貴人家的子弟,誰不支持?啊!誰不支持?!!”
衆人默然,這便是默認。
什麼儒學新學對於這些人而言只是一個工,讓家族富貴的工。
至於他們在外面咆哮什麼儒學博大深,那等話聽聽就好。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喝多的那位仁兄一開口依舊是大實話。
邱辛剛想呵斥,賈順來了。
“見過諸公。”
“諸位看看如何?”邱辛笑著問道。
衆人仔細看著賈順,突然就笑了起來。
“不錯。”
“就拿此人開刀,哈哈哈哈!”
這是專門辱老夫?
賈順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念頭升了起來,讓他不管不顧的道:“老夫乃是益州司法參軍事,你等這般辱栽贓坑害老夫,不怕長安的怒火嗎?”
衆人都安靜了下來。
“哈哈哈哈!”
人人都是捧腹大笑。
邱辛輕蔑的道:“一個小小的司法參軍,竟也敢威脅我等,老夫今日在此告訴你,三日,老夫要讓你一家上路……就去西南。”
賈順遍冰涼,悲憤的道:“老夫會去控訴你等,益州百姓不是傻子,沒人是傻子!”
邱辛淡淡的道:“爲你出頭纔是傻子。”
做好事也得看看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
這是豪族的價值觀。
“滾!”
一干人看著他的眼神中全是輕蔑。
賈順踉踉蹌蹌的出來,出了大門後,他仰頭喊道:“蒼天不公!”
沒人搭理他。
“爲何不公?”賈順哽咽道:“好人爲何得不到好報?惡人卻能世代錦玉食?爲何?”
“滾!”
門子探頭出來喝罵。
那個案子他們栽贓的天無,就算是大理寺的人來了也無能爲力。
賈順這纔想起了後果。
他回剛想再度懇求,就聽到有人喊。
“哎!你可是那個啥……賈順?”
賈順回,就見一個年輕人策馬過來。
他茫然點頭。
年輕人下馬,“正在尋你呢!”
賈順實在是沒心和誰說話,所以拱手準備回去。
“哎!”
年輕人再度住他,“我家郎君說了,讓你等等,看一出什麼好戲。”
賈順愕然,“什麼好戲?”
他突然擡頭看向街對面。
一羣吏出現了,竟然帶著兵。
他還看到了不良人,一羣不良人。
這是辦大案子的節奏啊!
作爲司法參軍事,賈順也從未見過這等大場面,等看到有數十騎馬的吏時,他更是覺得自己眼瞎了。
“這……莫非是有大賊人進城了?”
近前後,賈順愕然發現帶隊的竟然是司馬錢信。
見到賈順時,錢信竟然頷首,賈順寵若驚,拱手迴應,“見過錢司馬。”
錢信到了大門前,沉聲道:“撞開!”
賈順:“……”
撞開……這是抓捕人犯的手段。
幾個不良人過來,有人說道:“開個門。”
“誰又來了?”
門子罵道:“可是那個賤狗奴?”
門開了一丟丟,一個不良人起一腳。
接著其他不良人蜂擁而上。一人按住了門子,堵住他的,剩下的人往前面衝去。
賈順覺得眼前的一切恍如夢中。
“這是……”
他不敢去問錢信,但年輕人卻走了過去,一個不良人喝問,“不得進去。”
年輕人卻不是尋他,是尋了錢信,低聲一番話後,還回頭指指賈順。
賈順心跳加速,覺得這事兒……弄不好還有轉機。
興許從流放變勞役呢!
幹幾年也啊!
錢信竟然在笑。
天可憐見,錢信在賈順的眼中就是個不拘言笑的上。
年輕人衝著賈順招手。
賈順心跳如雷,過去行禮。
“跟我進去。”
年輕人率先進去,賈順跟在後面,心中忐忑,“敢問……”
“看看再說。”
一路進了後院,此刻那些正在喝酒的貴人們都出來了。
一個喝多的貴人罵道:“誰特孃的讓你等來的?滾!都趕滾,不滾回頭讓你等的上滾!”
“不滾就打出去!”
益州和外界通困難,也讓這些土皇帝養了跋扈的子。
年輕人帶著賈順進來,邱辛罵道:“賤狗奴,你竟敢私下召集人手來這裡撒野,來人……打出去!”
“原來是這個賤狗奴!”
衆人不大笑了起來。
“這是狗急跳牆。”
錢信來了。
“錢司馬?”
邱辛一怔,“你可是來拿此人的?”
錢信瞇眼緩緩掃過諸人,說道:“你等家族在益州不法,橫行多年,今日就是惡貫滿盈了,來人!”
邱辛一看不對,就上前拱手,“敢問錢司馬……老夫和朝中宰相也有。”
錢信冷笑道:“你說的是李義府?倒是忘了告訴你等,李義府此刻就在流放的路上,來的就是蜀地!”
邱辛面一變。
“想不想打他?”年輕人突然問道。
賈順點頭,“想。”
“那就去打,趕打,否則過期不候。”
賈順莫名的信任了年輕人,走上前去,喝罵道:“老狗,竟然栽贓陷害老夫!”
啪!
這一掌打的親切,邱辛的臉頰頃刻間就腫了起來。
“打得好!”
錢信喝道:“全數拿下!”
賈順看看自己微紅的手心,擡頭問道:“老夫的罪名……”
年輕人搖頭,“那是栽贓,安心回去。”
賈順拱手,“敢問郎君之名。”
他知曉今日的一切和年輕人後的那個郎君不開干係,也就是說,那位郎君就是自己一家子的救命恩人。
年輕人說道:“我家郎君讓我轉告你等,讀新學並非強迫,誰願意去便去,誰想去就去,能過關就是新學的學生。這是你等的權利,誰敢阻攔你等的這個權利,那便是洪流之前的一隻蒼蠅……”
賈順心頭一震,“新學?”
“賈雲學試考的不錯,郎君說了,以後讓他好生學,記著今日的一切。若是以後有幸爲,當知曉以天下蒼生爲重。”
賈順懵的一筆,回到家中後,一家子惶然不安,他卻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他喊道:“弄了酒菜來。”
妻子不安,“夫君,家中的錢財都收攏了,你流放路上要花銷呢!”
賈順說道:“流什麼放?快去準備酒菜,明日我還得去上衙。”
一家子都懵了。
“今日遇到了貴人,邱辛等人做的事太過歹毒,那位貴人出手,都督府王瑜這等明哲保的人竟然果斷派人拿了邱辛等人……爲夫無事了。”
賈家一片歡騰。
“對了,大郎好生準備,到時去學堂讀書,要好好讀,讀不好爲父打折你的!”
無數父親都會用這句話來威脅孩子,但真正付諸實施的怕是滄海一粟。
賈雲暈乎乎的應了,然後傻笑。
父親就是一座山,有他在,家就在。
……
賈平安此刻就在都督府。
王瑜親自去泡茶,二人相對而坐。
“我的奏疏已經發出。”
“多謝國公。”
“明哲保是本能,但我想說一句……”賈平安看著他,“人一輩子總得要爲了自己的理想肆意而爲幾次,否則活著作甚?”
見到不平事卻不敢出手,這等員太過平庸。
王瑜苦笑,“國公不知這些豪族的厲害,不只是益州,蜀地皆是這等模樣。豪族田地多,戶多,若是發作起來,地方吏如何做事?政令出了值房便了廢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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