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的視線都凝聚在那年上。

那年沒有看，先前只看著康雲錦，此時只看著那說話的人，道：“考題是怎麼選的，大家都知道，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誰又有那樣的本事左右韓大人。”

等的就是這個，那人上前一步：“誰有那樣的本事？薛青，你爲什麼在考前結西涼人和秦梅？”不答而問，但這問分明就是回答，誰有那樣的本事？秦潭公。

“哎呀，七娘。”站在樓道另一頭的索盛玄聽到這句話擡手啪啪拍秦梅，“我們連累他了呢。”

秦梅肩頭一抖甩開他的手，呸了聲，道：“是他連累我們，這個小人。”

索盛玄手扶住欄桿，看著那年，道：“能連累人也是一種本事呢，若不然其他人連累我們試試。”又眼睛亮亮，“青子爺這次能全而退嗎？”

秦梅抱臂挑眉冷笑：“小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讀書人含蓄的話讀書人都聽得懂，但有不閒人們沒聽懂，嘈雜的詢問。

“說的是誰？”

“秦潭公，西涼人和秦梅好，秦梅可是秦潭公的侄子。”

“秦潭公啊....是了，薛青考前與西涼人常在一起玩樂...”

“秦潭公竟然能拿到考題嗎？”

“秦潭公猖狂到如此了？”

“王相爺陳相爺這些文都管不了嗎？”

“太可怕了..”

樓喧囂漸盛，康雲錦神平靜，眼裡閃過一道暗喜。

“薛青，你說你爲什麼與西涼人來往如此之。”又有幾個考生高聲質問，“你難道忘了青霞先生是被誰死的嗎？”

刑部，黑甲衛，這些在場的人都知道，結權貴倒也勉強能理解，但忘恩負義認賊作父就只能千夫所指了.....

薛青神眼神沒有慌，依舊看著最初問話的人，只聲音拔高：“這種事你不要說，你本就沒有證據。”

證據？證據是要查的，只要能查...那人神一振再次邁上一臺階，還沒開口，其上的年繼續說話了。

“....但我沒有舞弊卻有證據。”薛青道，蓋過大廳裡的嘈雜，再次清晰的傳每個人的耳。

沒有舞弊的證據？大廳裡瞬時一靜。

沒有舞弊怎麼會有證據？康雲錦皺眉，胡說八道嗎？

薛青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家質疑的是我做不出來堪當榜首的文章，那就請考覈鑑定我的才學，說考題我先知道，那就請你們現在當場給我出題，說考徇私，那就請你們大家來給我評判。”

“我有沒有真才實學，當不當得會元，衆目睽睽朗朗乾坤之下，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這就是我的證據。”

當衆，出題，論答，評判。

所謂的七步詩嗎？

大膽如此.....

樓梯上年視線俯瞰掃過廳，廳懸掛的彩絹鮮花投下五彩斑斕的芒照在他的臉上，讓人有些恍惚。

廳雀無聲，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那年上，年擡手。

“春曉，筆墨紙硯伺候。”薛青道。

“好的呀，”

安靜的醉仙樓裡響起子俏的聲音，歡快愉悅如同轉的一樣飛舞。

“當衆論考！”

急匆匆奔來醉仙樓下馬車的康岱，聽到守在這裡的人報告的消息，腳一差點跪倒在地，又多虧邊侍從眼明手快扶住。

“現在、當場、立刻做出嗎？”他道，似乎不敢相信重複問一邊。

侍從點頭：“是。”又補充，“而且要彩好文無人能比。”

康岱手扶住他，這次不是腳，而是被跑過的人撞倒，街上人跑來涌進醉仙樓，夾雜著喊聲。

“快來看啊。”

“那個薛青要當衆做文章了。”

涌涌而來的男老神好奇激，但也僅僅是好奇激，他們本就不懂當衆作文意味著什麼，不知者不知道難啊，康岱是讀書人，是一路科舉文章考過來的他懂得。

當衆作文或許沒有作詩難，但是這薛青說的是做出當得起天下人評判最好的文，要了命了。

現在，大話已經落地，怎麼收回？怎麼收回！這個薛青啊！康岱一把推開侍衛衝進醉仙樓。

薛青！

蟬在人羣中有些站立不穩，看著左右跑過的人，不由攥了手。

薛青要當衆作文自證榜首之才。

從不懷疑他的榜首之才！一點都不擔心！只是想去看看他，在這個時候，看著他震驚京城。

看著前方矗立在日下可見的高大酒樓，再次看邊跑過的人男老，什麼人都有，混在人羣裡不會被人發現的。

去看他！親眼看他這一刻！蟬鬆開拳頭加快了腳步向前，混在一羣人中進了醉仙樓。

醉仙樓里人山人海比過年觀燈都熱鬧，但沒有嘈雜喧鬧安靜的又像是無人之境，有新進來的人不小心被到發出喊聲，下一刻四周的人便瞪眼噓聲警告。

“不要吵！”

“作文章要安靜！”

被到的人恍若自己犯了大錯將痛呼聲嚥下，小心翼翼的看向前方。

大廳裡用彩絹繩子做了兩道隔斷，一道隔住了看熱鬧的民衆，另一道則隔住了讀書人們，正中的原本用於表演歌舞的臺子上擺著兩架屏風。

此時一架屏風上懸掛著十幾張紙，爲首的一張只有一句話，這是出的題，餘下的十幾張則寫滿了字，另一架屏風上暫時只有一張題紙。

“還有人要紙筆嗎？”

有醉仙樓的知客穿梭在大廳裡的讀書人中，手裡捧著紙筆詢問。

“這一場的題目是子謂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出題人漳州葉惠君。”

既然當衆出題作文，薛青又放話說要做比所有人都好的文章，自然在場的讀書人會也跟著作文好比一比，當然有主不服要比，也有要面子被比的，還有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比的.....

圍著高臺的是一溜幾案，有些人在筆疾書有些人在凝眉思索有些人聚在一起低語議論。

蟬再踮腳，視線從這些人上越過，看那年，那年站在二層樓梯口，一舉一清晰可見。

那年亦是俯在幾案提筆書寫，雖然隔得遠，廳亮，蟬可以看到他的側面，清秀，平靜，認真，沒有蹙眉甚至沒有思索，很快便提筆站直子。

“薛青答完了。”在一旁安靜俏立的春曉立刻喊道，雙手將這張紙捧起。

等候在一旁的一個知客便手接過，蹬蹬的下樓，樓下的讀書人們自避開，看著那知客捧著文走到高臺，站到第二架屏風前，小心翼翼的將其懸掛在屏風上，挨著題紙。

“薛青，又是第一個。”這邊也站著知客，大聲的喊道，對一旁做個手勢，“老韓，幹活呀。”

旁邊坐著的一個老者站起來，捻著鬍鬚看著屏風上的紙念道：“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注）

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儒雅清正。

“這老者也是個讀書人吧？讀的真好聽。”外圍的民衆滿眼讚歎敬佩，雖然聽不懂唸的什麼意思，但莫名的聽起來看起來都很厲害。

便有人嗤聲：“什麼讀書人啊，這傢伙是醉仙樓的賬房。”又嘿的一聲笑，“醉仙樓的這些公們竟然也有舞文弄墨的一天！”

那邊老賬房越發唸的陶醉，也不知道讀懂多....但在場的讀書人聽懂的不，有幾個停下筆看著自己手下的文章，神些許焦慮，更有人搖搖頭嘆口氣，將寫滿的紙張團起扔了。

那邊樓梯上年並沒有在意廳的靜，提筆看過來，道：“下一題。”

大廳裡的讀書人一陣沉默。

這年聲音表都依舊平靜，並沒有多餘的作，但這三字以及那提著未放下的筆，就好似橫刀立馬的悍將，狂吼挑釁.....

康雲錦放下手裡的筆，擡頭道：“百姓足，孰與不足。”

薛青居高臨下點點頭，一轉一站定一沾墨一提筆，俯，他的袖已經束扎，沒有了以往讀書人扶袖的文雅，恍若勞作的人.....落筆，流暢。

好快！竟然連思索都不用！駭人！

而那邊知客才高喊著報出第三場的題目，又匆匆的寫上懸掛在第三架屏風上，屏風上空空，第二架屏風上也只有薛青一篇。

看著這一幕，康雲錦握筆的手不被察覺的抖了抖，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繼續書寫。

“...還有人要筆墨嗎？還有人要筆墨嗎？”

“...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薛青第三題，第一..”

“...此文.君子之於學，貴有其質而必盡其道也，蓋質非威重，所學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盡，亦豈能有哉?....”

廳的嘈雜聲越來越多，問題聲，知客的詢問聲，老賬房抑揚頓挫的誦讀聲，高臺上筆疾書謄抄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行，不能隨便進。”

“我們老闆說了，要抄薛會元的文得出錢..”

“啊，你們醉仙樓不賣春，賣文了嗎？過分了啊。”

廳無關的話語爭執越來越多，先前令人張窒息抑的安靜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氣氛愉悅輕鬆.....但場中的讀書人似乎並不這麼覺得，不是因爲嘈雜吵鬧，而是因爲那始終站在二樓上，轉，停筆，再轉，再落筆的年。

“薛青答完了！”

“薛青，又是第一個！”

“老韓，快念！”

“下一題。”

俏的聲，樓梯上知客蹬蹬的上下，老賬房拉長聲調的誦讀，年人淡然簡單的詢問，一刻未停，一直未停，重複著迴盪在耳邊。

高臺上擺著的屏風越來越多，但其上懸掛的文章越來越，高臺下伏案書寫的讀書人也越來越。

邊一聲輕響，一個儒生將手裡的筆扔下，寫滿字的紙上頓時一片污跡，站在一旁手等著接的知客啊的一聲。

“你，你還不了？”他不高興的說道。

那儒生道：“班門弄斧，自取其辱。”說罷擡袖掩面竟然出人羣走了。

知客搖搖頭，見怪不怪，道：“還有誰...”話開口又停下，邊幾案前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沒人了....哎呀他還沒玩夠呢，擡眼看見不遠還有一個，只是那儒生握筆未，紙上並沒有幾個字。

文思枯竭，已經連續做了六篇了.....就算是會試一場最多也不過作兩篇制藝，康雲錦握筆的手已經無法控的發抖，他轉頭看屏風，而且他作出來的並沒有薛青的好。

怎麼會這樣？

他是薛青啊，薛青，怎麼可能會這樣！

康雲錦擡頭看向二樓，那年還在書寫，作神如同最初一般毫未變，揮筆行雲流水，源源不絕....

“薛青答完了！”

蹬蹬蹬蹬。

“薛青，第九篇，第一個。”

“此文曰，聖人於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咳咳....給我來點水啊，我嗓子不了了...”

“下一題。”

耳邊的嘈雜再次，康雲錦聽不到，只看到那年握筆而立，看到自己邊空空，聽到那年再次說出那三個字，看到這三個字如同巨石滾落，高臺下四周站立的讀書人們齊齊向後退，似乎晚一步就要被站出來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