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視同仁的向前行走,不因國域區分而有所不同,這是天煞千秋七年暮春,這也是無極聖德十六年的暮春。
這一年暮春,有人在天煞長瀚山脈中和諸般毒糉子搏鬥,一次次死裡逃生;有人在微笑品茶,泛舟湖上,共佳人麗婢,賞湖山。
翠湖輕舟之上,重重幕中,眉目秀麗的秀各執管竹絃怡然彈奏,悠悠清音,同白玉茶盞裡嫋嫋淡香、湖間氤氳的霧氣融在一起。
水粼粼,映得人眉目盪漾,一方淺紫鑲暗銀龍紋袖拂過花梨小幾桌面,輕輕執了壺斟茶,執壺的手指纖長。
“這霜葉茶,是我無極霜山特產,茶樹生於峭壁之上,經霜猶綠,水不沉,再以氓山玉湖之水三煎三沸,取其清、幽、醇、淨……公主請嘗。”
白玉茶盞碧水幽沉,映照出主人完得無懈可擊的笑容,輕緩帶閒坐舟中的主人,輕輕將茶盞推過去,一邊等候的侍跪接了,走下幾步,在座下主客半尺距離恰到好的停住,高舉過頭。
完全的尊崇備至,皇家禮儀。
左側客位,同樣保養緻、纖長如玉的手指,拈起茶盞,以袖掩口淺淺一啜,隨即輕輕放下,笑道,“果然是好,輕浮妙,餘韻不絕,深得茶家髓,若非本宮是修行之人,只怕也要貪這般口舌之妙了。”
起眼波,含笑一顧上座,眼底微微流出一失,只是那波轉瞬即逝,快得像本沒有出現過。
佛蓮公主,一朵蓮花般穩穩端坐,姿態嫺雅。
“公主遠道而來,一路可順當?”主人自然是長孫無極,正微笑相詢,神殷殷,“本宮失禮,竟然未曾令禮部接得公主。”
“本宮遊走大陸參拜名山古剎,來無極不過是順路,”佛蓮微笑,“不敢勞貴國有司,太子費心了。”
“話雖如此,公主護衛不多,安全堪虞。”長孫無極低頭仔細的親自用沸水洗壺,手指在溫熱的杯上輕的轉,淡淡道,“我無極雖然治下民風尚可,但也難免有些強虜盜賊之輩出沒於道,難得公主只這幾位本國護衛,便能迢迢遠路安然行來,實在令人慶幸之餘,不免憂心。”
“信子自有神靈護佑,百邪不侵。”佛蓮公主合十,輕宣佛號。
後,小侍明若眨眨眼,眼底掠過一疑問之,有點不明白公主爲什麼不提一路護送的鐵,不明白公主爲什麼不按承諾的那樣,爲那個派出護衛送的年輕人請功,不過聰明的抿了抿脣不語,無論如何,公主總是對的。
長孫無極著佛蓮公主,笑意不改,突然輕輕道,“公主此來,是來歸還璇璣圖的嗎?“
佛蓮公主子了。
空氣突然靜默下來,笙簫聲雖然依舊繼續,聽在有心事的人心中,卻有些遙遠了。
“太子說笑了。”半晌佛蓮垂下眼睫,“璇璣圖怎會由本宮保管置?您應該去問本宮父皇纔是。”
長孫無極笑而不答,子微微一仰,出神的看著水瀲灩的湖水,手指輕輕叩在花梨桌面,聲響清脆,奪、奪、奪。
那聲音每次響起,佛蓮公主臉便白了幾分,輕輕咬脣,不無幽怨的看著長孫無極,長孫無極居然不避目,擡起眼笑的看著,直看到再次垂下眼去。
“公主既然降我無極,誠然本國之幸,前日邂逅神僧空山大師,他還和我提起公主,有心一見,共研佛理,”長孫無極想了想,道,“蒼山行館離空山大師的華嚴寺很近,讓禮部給您安排在蒼山行館,如何?”
“聽憑太子安排。”佛蓮欠了欠,笑意平靜,眼神裡卻微微失落。
“公主不是應該安排住宮中麼?”小侍明若突然話,“很想念皇后呢。”
“明若,不得多話!這是你說話的地方?”佛蓮微側首呵斥明若,又向長孫無極致歉,“小婢被本宮寵壞了,不識禮數,太子恕罪。”
“無妨。”長孫無極依舊微笑,卻連多一個字都不肯說。
“只是……”佛蓮公主眼波流轉,嫣然道,“多年未見,本宮確實很思念皇后娘娘,還太子有暇,給本宮安排覲見一次。”
“這是自然。”長孫無極淡淡道,“皇后近年來對佛理也甚有心得,如今公主降,一定歡喜,只是近期在閉關,吩咐過本宮不見任何人,母后訓示,本宮不敢違背,不過修行者講究機緣,想公主和皇后如今都是佛門信,此番虔誠天恪地,定有機緣相見的。”
“那便好。”佛蓮不再多說,淺笑盈盈舉起茶盞,“太子賢孝之名,五洲大陸盡皆景仰,淨梵謹以茶代酒,敬太子。”
“不敢當公主盛譽。”長孫無極輕舉茶盞,遙遙相對。
一對皇室尊貴人兒言辭優雅禮儀完,互視一笑。
湖上舟之,揖讓恭謙的對話還在繼續,城郊,鐵帶著一隊護衛匆匆回趕,揚起的煙塵裡他回城廓,一口唾沫呸在塵埃。
“不要咱們送進城,正好!”
他揚鞭,心裡十分高興佛蓮拒絕他送城的提議,這樣他就可以早點趕去見孟扶搖。
至於孟扶搖關照他一定要把人送到長孫無極面前,他倒是有心遵守,但是人家公主十分客氣卻又萬分堅決的拒絕他送無極皇宮,鐵也不好跟著,何況他早就膩了這見鬼的蓮花公主,整天端著個架子,笑得像廟裡的泥胎木雕。
讓去和長孫無極那個笑起來也讓人不著夠不到的傢伙去面對面笑吧!
“駕!”
鐵痛快的,解的,奔往天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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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黑風騎現在在哪裡?”孟扶搖蹲在氣勢雄渾的磐都城門不遠,大斗笠覆蓋下鬼鬼祟祟的對戰北野咬耳朵,“我記得你說爲了保存實力,黑風騎主力已經先期趕回磐都,你用什麼辦法聯繫他們?”
“他們應該都在城中。”戰北野指了指城門口一不顯眼的記號給孟扶搖看,“化整爲零,伺機救人。”
他神間微微放鬆,眼底閃耀著欣喜的,這是數日間他第一次出的喜,孟扶搖看著他,知道他看似若無其事,心裡卻一直對黑風騎兵的犧牲深痛於心,同時還在擔憂著母妃和其餘騎兵的安全,如今騎兵主力仍在,他母妃安全無虞,戰北野一直高高拎著的心,終於略放鬆了一些。
他們現在都戴著當初宗越做的面,運糧唐儉和他的副的臉,在這天煞國更是無人認識,紀羽和那兩個倖存的騎兵,被戰北野勒令留在城外養傷並接應,本來要孟扶搖也留下的,孟扶搖哪裡肯理他,毫不客氣跟了來。
城門口人流不息,士兵守衛森嚴,最前方,著金甲的天煞之金的衛士,沉著臉抓著畫像一個個比對,不用看就是在查戰北野,戰南一日未看見戰北野,一日便不能放心。
對視一眼,各自在對方眼底看見冷笑的神,孟扶搖和戰北野大搖大擺的過去,守門士兵對著圖打量了一番,揮手放行。
兩人剛走幾步,一柄金桿長槍突然過來,橫在前方。
槍尖灼亮,在高掛的日頭下閃著澄澄金。
戰北野停住,視線慢慢從金槍槍頭上執槍人的臉,那是一個天煞之金的衛士,眉目冷肅高傲,將那槍慢慢挑向孟扶搖下,道,“擡起頭來。”
戰北野眉一軒,眼底閃過一抹怒火。
孟扶搖卻立即悄悄了他的手,同時乖乖擡頭,猥瑣的對衛士笑,“爺,什麼吩咐?”
那衛士不做聲,眼珠子莫測高深的盯著,半晌道,“這麼熱的天氣,你穿這麼高的領子做什麼?”
孟扶搖心跳一跳,諂笑道,“爺,小人有點疾,那個……長了些不好看的疙瘩,大夫說不能見風,另外也見人,恐傳染給人,不信您看看……”邊絮絮叨叨的說邊去解領釦。
……哎,前幾天元寶大人在脖子側啃了一口,那疤痕還在吧?
“停!”金甲衛士嫌惡的一擡槍尖,指住孟扶搖的手,“得這種傳染人的病兒,也敢出來貽害世人?滾回你老家去!“
“老家就在城,大盤衚衕第三間,院子裡有棵歪脖子柳樹的那個。”孟扶搖怯怯的擡手指那個方向,賠笑,“爺?”
“滾吧!”那衛士眼尾也不掃一眼,手指一轉,長槍靈活的在指間掃了個槍花,啪的一下打在孟扶搖屁上,“滾!”
孟扶搖立即很誇張的捂著屁跌出去,“哎喲!“
一栽幾丈遠,栽進城門,滾在泥濘裡不住著屁,坐在地上眉弄眼的喚戰北野,“大哥,來扶兄弟則個,哎喲,屁摔兩半了!”
城門外守軍們都鬨笑起來,那馬上衛士金槍指著孟扶搖,大笑,“就你那瘦板,跌斷了正好做洗板兒!!,
鬨笑聲裡,戰北野直立不,他全上下,只深黑的飛揚的眉微微挑了挑,那一截鐵黑烏木似的目,緩緩擡起,沉沉掃向那衛士。
那衛士正看著孟扶搖大笑,忽然覺得背心一冷,有如突生芒刺,剎那間竟然起了一種穿心涼的,笑聲立止,霍然回首。
孟扶搖突然一瘸一拐的撲過去,撲上戰北野前,一把揪住他襟,大,“哥啊,你咋又犯失心瘋了?樁子似杵在這裡幹嘛,鄉親們還等著過城門哪!”
左搖右晃,搬著戰北野的頭拼命看他眼睛,狀似在關心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眼瞳迷在犯“失心瘋”,實則在用眼神惡狠狠警告戰北野——你丫敢在現在發作,老孃就跟你沒完!
的腦袋擋住了戰北野的目,那衛士原本滿面狐疑,聽這一番驚,眼中倒出了釋然之,剛纔他被後背上那種目刺得險些跳起,那目似劍似戟,森冷狂猛,殺氣,令他這百戰老手也不在剎那間便流了一冷汗,原來,不過是個瘋子。
瘋子的眼神嘛……倒也確實是這樣不正常的。
輕蔑的瞥一眼戰北野,那衛士金槍一揮,“誰家瘋婆娘生出的瘋兒子,牽出來丟人現眼?還不滾!”
戰北野子了。
孟扶搖眼神冷了冷。
然而隨即兩人都恢復了正常,孟扶搖牽著戰北野的手,乖乖的過去,一邊道謝一邊點頭哈腰,“是是……”
腰俯得很低,一臉諂相,突然“啊”了一聲,上前一步,在灰土地裡揀起一件東西,隨手在襟上了,偏頭喃喃道,“……什麼東西?”
那衛士漫不經心從馬上瞥過一眼,頓時怔住了。
那是一顆指頭大的珠子,雖然蒙了灰,但依舊看得出通碧盈盈,約有白線芒流轉,如一隻狡黠眨的靈貓眼。
那是品相極好的貓兒眼寶石,一顆價值千金。
孟扶搖傻兮兮的抓著那珠子看著,喃喃道,“這石頭長得好怪,”手將寶石舉起,舉到衛士馬前,“爺,您掉的?”
高舉著手,潔白的掌心攤開碧綠瑩潤的貓眼寶石,在日照耀下華流轉,看得那衛士,呼吸了。
他猶豫了一霎,隨即慢慢手,接過那貓眼寶石,淡淡道,“嗯,難爲你看見,謝了。”
孟扶搖眉開眼笑,就差沒搖尾,“該當的,該當的。”
“走吧。”那衛士攥著掌心寶石,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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