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孫無極和孟扶搖從那間瀰漫腥氣味的鐵牢裡走出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金的無遮無擋的灑下來，孟扶搖仰起頭，用手擋住過於明的日，那些溫暖的照直直心底，聽見僵的骨節復甦的聲音，帶著希冀轉回頭來，希看見長孫無極沐浴在下的神。

他那狠心的父親，想用最後一擊從此擊倒自己不敗的兒子，孟扶搖卻希，長孫無極從此能放下揹負獲得重生。

死去的人終將帶著那些罪孽深埋黃土，所有前塵都將化爲野史中一縷苦的墨痕，活著的人還有更遠的路要走，相信長孫無極是永遠的勝者，當他那偏狹的父親用自己的死意圖拉他永墮地獄時，勝負已定。

長孫無極應到的目，微微笑了笑，握了握的手。

他掌心的溫度已經恢復，是令孟扶搖安心的溫暖。

孟扶搖含著眼淚笑了笑，眼神晶瑩流轉，像一方最爲珍貴的寶石。

長孫無極看著，然後眼越過的肩，更遠的投開去，投向前方佇立的子。

那裡，一株早桃前，穩穩立著華貴豔的子，依舊環佩璀璨珠搖曳，球後的眼神卻是不安而焦灼的，寬大的飛金繡鸞袖下，手指不能控制得絞扭在一起，泄了心的張。

元皇后。

長孫無極看著，隨即轉開眼，帶著孟扶搖走了過去，他一直走過元皇后邊，然後，過側，完全忽略掉張言的神。

元皇后怔怔看著兒子就那樣漠然而過，臉上神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子突然開始發抖，扶住了後的桃樹，指甲深深陷樹，掐出蒼綠的樹，宛如樹在流淚。

孟扶搖垂下眼睫，心底和長孫無極一樣希元皇后可以就此沉默，聰明的什麼都不問都不說，然後讓時間平復掉所有的傷痕。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是長孫無極，在他們走過十幾米後，元皇后終於嘶喊出聲。

“他——他怎麼樣了？”

長孫無極繼續前行，頭也不回，答，“薨。”

元皇后晃了晃，退後一步，撞得後樹一陣搖晃，簌簌落了漫天的桃，落了一頭一。

半斜著子，就這麼任桃花落滿襟，這個一看就十分端整，任何時候都不肯失態的一國之母，此刻完全忘記了皇家尊貴儀態莊嚴，空白著神，任憑自己被淹沒在一片豔的輕中。

長孫無極沒有回頭看自己的母后，他就那麼走了開去，直到後突然發出一聲厲吼，“帶我去看！”

與此同時元皇后提起裾，跌跌撞撞向他們出來的那羣房子衝去，長孫無極立即道，“攔下！”

宛如鬼魅突然自地底出現，樹叢後屋頂下，飛下幾個灰利落的人影，毫無表也毫不猶豫的，攔下了元皇后。

元皇后厲喝，“爾等賤人，竟敢攔我！”

“皇后尊貴，不當親涉污穢之所。”長孫無極淡淡道，“何況，德王尚未收殮，於禮不合。”

元皇后怔在那裡，清晨的風涼涼吹著瞬間蒼白後又開始發紅的臉頰，半晌突然冷冷一笑。

斜視著長孫無極，淡淡道，“皇后，是嗎？”

緩緩擡手，元皇后下金釵，取去冠，拔了玉簪，扯斷珠鏈，將那些皇后冠帶扔了一地，然後，輕輕邁步上去。

綴著珍珠的履，慢慢輾轉在那些象徵尊榮的首飾上，一一踩碎。

珍珠翠玉被踩碎的聲音細微而驚心魄，聽得人心都了，長孫無極眉梢跳了跳，元皇后冷笑著，開始九金繡的袍。

衛無法再呆下去，對長孫無極躬一躬，背過去，元皇后眉也不擡，將袍扔於腳下泥濘，上只剩下了一襲淺黃的單，低頭看看自己腰上系的是代表皇族份的紋金帶，順手也解了。

最後取下腰間的佩，那緻溫潤的玉在保養得細緻的掌心熠熠生，將玉放在掌心，對著長孫無極，平出去。

長孫無極的目瞬間冷如霜雪，元皇后擡眉，對他挑釁一笑，掌心緩緩向下，一覆。

“啪！”

玉碎。

二十六年前的納妃之聘，代表無極國帝后之尊的無上佩，此刻一往無回碎去。

遍地翠晶瑩的碎玉，在芳草間濺開去，滾落如淚珠。

“我已經廢了我自己。”元皇后一聲聲冷笑，“現在，我去看我的故人，不再於禮不合了吧？不再礙著你們長孫家的事了吧？”

一淡黃單，黑髮披散，毫無綴飾的立於桃樹下，二十六年歲月不曾磨去天生絕姿容，眉目宛然依舊如青春艾的，此刻，今日尊榮國母已死，昔日靈俏重來，恍惚還是多年前，袂飄拂姿靈，走近彈琴皇帝和舞劍親王眼中的元家小。

在二十六年前暮春開始，在二十六年後早春結束。

元皇后一聲長笑，“從此沒有元氏皇后，只有元家清旖！”

一掀，掉綴著珍珠的履，就那麼赤腳走在冰冷的地上，元皇后直直向前行去，每行出一步，衛都不得不退後一步，卻又因爲沒得長孫無極命令，不敢離開，那些沒有表的臉上，漸漸浸出了汗珠。

長孫無極突然輕輕一嘆。

他揮了揮手，衛如蒙大赦般退下，元皇后冷笑回過頭來，道，“如今你可——”

突然倒了下去，倒在瞬間掠到側的長孫無極懷中。

長孫無極點了的道。

沉默彎下，親自抱起母親，長孫無極將送回後院房，坐在牀邊，長久凝視著眉間的不甘與戾氣，又回到桌邊寫了封信，吩咐一直在院外跪侯的江北道總督，“立即加派人馬，送皇后回宮，將信箋送陛下親啓。”

孟扶搖一直看著他做這些，直到人去屋空，才上前來，輕輕握住他的手，道，“總有一日會理解你……“

德王的，如果被元皇后看見，那纔是真正的殘忍。

這是長孫無極對母后唯一能做的保護方式。

誰敢說長孫無極不母親？誰敢這樣認爲，孟扶搖就吐他一臉唾沫，一個連自己化名都下意識用母姓的人，他的心底，該爲親生母親留下了怎樣的位置？而元皇后的自私和不懂得，又會對他造怎樣的傷害？

“世間行事，逆風而爲，如何能奢求那麼多的理解？”長孫無極自元皇后被送走後一直閉目不語，此時才睜開眼，微笑著了的頭髮。

“扶搖，知音難求，有你理解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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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畏罪自殺，薨於華州，沒多久中州便下了聖旨，只虢奪了德王封號，收回爵位歸葬京郊，除了從逆衆人，德王親屬一概沒有連坐，聖旨之上，還提起昔日君臣相得往事，言語間頗爲痛惜，孟扶搖想，那個居於無極深宮的病弱皇帝，對彼此之間糾纏了二十六年恨的這一結局，想必也是深痛於心的吧。

不方便住在華州府衙，正好宗越在華州之郊有座莊園，是當地一個大戶被他治好病之後贈送的，孟扶搖便去蹭免費的房住，剛進門就聽說那家大戶的兒暗宗越，整日往這兒跑，宗越不勝其擾，經常避了出去，孟扶搖雖然心不好，聽得也笑了一陣。

聽宗越和長孫無極的口氣，方墨已經抵達華州，但是這人行蹤神，喜歡深潛紅塵之中，又擅長易容千變萬化，一時也不清他到底在哪裡，只得慢慢尋訪，孟扶搖有次好奇，問了問宗越十強者的事，才知道十強者名多年，已經不常在五洲大陸出現，這十個人按順序排，分別是“天機、聖靈、雷、玉衡、大風、雲魂、月魄、霧、星輝、煙殺。”其中前五位，近三十年幾乎無人見過，星輝聖手方墨排第九，便已經是五洲大陸無人敢於侵犯的神。

孟扶搖彼時頗爲神往，砸道，“啥時我也弄個十強者之一玩玩，這樣吧，你、我、長孫無極、勉強加上戰北野那傢伙，再湊個雅蘭珠，咱們搞個五聖者吧？”

宗越當即答，“請別把我和你列在一起，我還想留點清名。”

這毒舌男無時不毒舌，自然被孟扶搖再次追殺，不過是一場玩笑也就罷了，誰也沒有想到，有時候誓言未必真，玩笑卻很有可能被命運安排逐漸走向真實。

趁著這段時間，宗越又拼命給孟扶搖灌補藥，有的苦點也就罷了，有的居然會導致拉肚子，最多的一次孟扶搖一夜去了七次茅廁，拉得仙死忍無可忍，第二天帶著元寶往宗越門口靜坐示威，表示如果再給吃那勞什子豆，那就天天在宗越門上塗元寶的便溺。讓他知道什麼是世界真正最臭的東西。結果人家扶著門框淡淡一句，“毒能生毒，你有潛伏了十多年的暗毒，這麼長時間下來，早已在你生了一堆穢毒，你不想排乾淨？行，將來死得滿疥瘡不要找我。”

孟扶搖遙想了一下滿疥瘡般的自己，只好拎起元寶灰溜溜打道回府。

就這還沒完，戰北野每日揍完鐵，順便也會拎去揍，先是被揍，然後偶爾揍他，最後各揍一半，經常兩人揍得鼻青臉腫各自癱在地上連手指都不了，然後元寶大人就會施施然踱來，考察兩人臉上傷痕多寡，如果戰北野傷多些，它就賞孟扶搖一顆他過的松子，如果孟扶搖傷多些，它就對著戰王爺放個屁。

它還做了個本子，本子上記載著兩人對揍的勝負記錄，它每天在開揍之前會自己買一下輸贏，當然都買孟扶搖贏，賞金是一顆果子，如果孟扶搖贏了，這果子自然立刻下肚，如果孟扶搖輸了——這果子還是會下肚，因爲元寶大人會悲憤撞牆，撞完後需要食來它“傷的脆弱的心靈。”

孟扶搖有時會翻翻那個很象的本子，對著元寶大人詭異的記載十分拜，明明自己一開始十次贏不了一次，這隻耗子怎麼就記載對半贏面呢？明明後來自己十次中能贏一半，這隻耗子的記錄就全勝呢？

長孫無極其間回了中州一趟，將德王后續事由理了一下，元皇后廢了自己，不過那對父子沒打算廢，仍舊是無極皇朝高貴無上的皇后，不過孟扶搖聽說，元皇后因欠佳，已經在宮中另闢庵堂，自己振了進去，從此不見任何人了。

是要在青燈古佛的歲月中將昔人永久懷念，還是另有想法，已經沒有人能真正明白，那些埋葬在時深的一語錯差，那些無聲逝去的劍凝清如花，從此寫在單調的木魚聲裡，聲聲斷腸。

對於，孟扶搖覺得這幾乎是個註定的結局，甚至還是最好的那個，始終覺得德王和元皇后是一對格偏執而自私的父母，當年他們對長孫無極這樣一個唯一的親子，一定是很的，隨著時間推移，隨著長孫無極政治才華展，這對喜悅父母也一定一廂願的勾畫過親子相助奪位的妙未來，然而當他們發現這個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本沒有打算全他們，甚至還在掣肘，相助“外人”對付親生父母，使他們不得團圓時，那，就漸漸了恨。

那樣的恨，使德王鋌而走險走上反叛之路，使元皇后心懷怨意對親子日漸冷漠，使德王反叛事敗之後，自認爲絕然無幸，便以死控訴“無無義不認生父”的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