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聽了這話,秦清河和孔遷面巨變,秦清河怒吼出聲:「秦書淮爾敢?!」
秦書淮面不,一個黑男子從人群中站出來,冷靜道:「臣在。」
「宗室出隨意羈押良民,按律如何?」
「杖責十。」
「上辱尊親,按律如何?」
「杖刑、監、流放乃至斬首不等。」
「清河長公主,」秦書淮目落到秦清河上:「您覺得,郡主罪當幾何?」
孔夢雲已經嚇傻了。
抓著孔遷,瑟瑟發抖。
一貫以來都是柿子挑的,卻從沒想過會到秦書淮頭上。
秦書淮這人是什麼人?
半年前宮變,聽聞秦書淮城,整個宣京的貴族都嚇得發抖。
而秦清河迎著秦書淮的目,知道秦書淮是認真的。
可為什麼?
在場所有人都在思索這個問題,秦書淮與秦芃本該是對立的立場,這時候秦書淮為何要幫秦芃出頭?
柳詩韻冷眼瞧著,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秦清河是先帝親姐,一向囂張慣了。秦書淮從秦清河下手,本意應該不是幫秦芃出頭,而是打先帝的人。
是了。
在場所有人都品過味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文宣死後,秦書淮一直沒什麼靜,大家幾乎都以為他沒了立威的打算。
誰知道不是不立,只是往後推了推。
秦清河自以為明白過來,深吸了口氣,低下頭,頭一次道歉道:「是夢雲不懂事,自以為做了好事。還王爺看在夢雲年且出於好心份上,饒恕則個。」
「不小了,」秦書淮直接開口:「做了什麼事兒承擔什麼責任。是不是出於好心自己心裡清楚,別把所有人當傻子。宗人令帶下去,該如何就如何。」
秦清河還想再說,孔遷一把拉住他,躬道:「王爺說得是,王法在上,該如何就如何!」
秦清河被孔遷拉住,而孔夢雲被人按住肩膀,這才反應過來,尖銳出聲:「不,我沒有想辱公主的意思,我……」
話沒說完,就被人按住,拖了下去。
在場所有人皺起眉頭,不由得都有了幾分不滿。
大家均是貴族皇親,見孔夢雲之態,不由得有幾分兔死狐悲之,但大家卻都不敢出聲。
而秦芃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秦書淮這哪裡是為出頭?全然是拿作理由,當一把磨了秦文宣舊臣的刀!
可無論秦書淮出發點如何,客觀上他的確為立了威。
立春生為面首,雖然撐住了場面,卻也嚇不到誰。
然而真讓辦了孔夢雲,實話說——真辦不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讓人把孔夢雲拖下去,第二日史臺參的摺子就要累上來。
然而秦書淮出了手,那是全然不一樣的效果。所有人都會明白,不管秦芃是一把怎樣的刀,終究是傷人的刀。
秦芃心裡一時百味雜,覺得有幾分虎落平被犬欺之。
而秦書淮全然沒想到大家心中這樣多的彎彎,著怒氣理完孔夢雲後,這才轉頭同秦芃道:「郡主無狀,但公主也無需與郡主置氣,王府戲班裡正差一位青,公主若怕有人尋仇於那位公子,不放將他托於我。公主以為如何?」
這一番話秦書淮說得思索了許久,這才說出來。
話說得在在理,不但告訴秦芃之所以要納那位面首,是被孔夢雲激怒賭氣的同時怕孔夢雲找這位戲子尋仇,同時還給了解決方案。
人是秦書淮眾目睽睽之下要過去的,秦芃倒不擔心秦書淮會對春生做什麼。其實春生放在這裡,也有些不適合,本也沒有真的要納春生當面首的打算,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如今秦書淮給了個去,秦芃便順著臺階道:「只要春生公子願意,本宮自然無妨。」
秦書淮點點頭,便差人去問了,秦芃引著他上座,周玉等人跟在後面,由柳書彥引著去了旁邊的位置。
氣氛有些凝固,秦芃本讓秦書淮坐在衛老太君邊上的房間裡,秦書淮卻突然道:「方才見眾位擊鼓傳花頗有意思,本王為諸君擊鼓如何?」
秦芃愣了愣,隨後點頭道:「自是請便。」
秦芃在主位,為了讓大家看清,鼓便是放在秦芃邊上的,方才柳書彥就是在這個位置。
秦書淮落座到柳書彥原先的位置上,柳書彥引了周玉等人坐下,聞得鼓聲,回過頭去,便看到秦書淮在他原來的位置,低垂著眉目,輕輕敲打著鼓面。
秦芃坐在小溪前,將酒杯推過去,他抬眼瞧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神裡帶著藏都藏不住的溫。
柳書彥終於品出了那麼幾分不對勁兒了。
秦書淮擊鼓和柳書彥不一樣,柳書彥的鼓聲輕快狂放,秦書淮的鼓聲則斂靜雅得多。
幾下來,氣氛總算好了許多,後面大家陸續散了,每人從花籃裡挑了一株花,而後便各自去了後院山林裡賞景。
等賞景後用了晚膳,大家便開始數著各自名字的小瓶裡,裝了多贈花。
這是只有未婚之人才有的環節,秦芃守寡的份沒辦法加這樣的活,秦書淮也婉拒了在他面前放瓶子,兩人便幫著數數。
是所有人陸續將瓶子送上來,柳詩韻則是自己送上來的。
的瓶子滿了,環抱著花上來,看上去頗為壯觀,不用數就知道必然是最多的。
秦芃不由得慨:「詩韻魅力無限啊。」
秦書淮點著花的數量,抬眼看了一眼秦芃,沒有說話。柳詩韻笑了笑,將花放在一邊,同秦芃道:「那是因公主面前不能放瓶。」
說著,跪坐在秦芃邊上,看向秦書淮手邊那一株開得正豔的牡丹,眉眼帶了豔羨:「王爺手上的花真好看啊。」
「嗯?」秦書淮順著柳詩韻目落在自己手邊的花上,立刻明白柳詩韻的意思,搖了搖頭,果斷道:「這個不送人的。」
柳詩韻一時語塞,也不知道秦書淮這個人,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
秦芃也看出幾分尷尬來,解圍道:「那花是攝政王自己挑了回去瓶的,詩韻若是喜歡,我這裡還有一些,你看有沒有滿意的。」
柳詩韻自然聽出秦芃解圍,激看了一眼,同秦芃小聲說著話。
清點了許久,柳詩韻是子中最多的,而男子之中便是柳書彥了。
宣佈了結果,大家也不意外,這時候庭院裡點了燈,樹上掛著燈謎,宴會接近尾聲,願意留下的留下,不願意的則提前告退了。
大部隊散去,庭院裡三三兩兩留了些本就好的人,秦芃也覺得有些疲乏,便回去換服,打算休息一會兒。
結果剛進門,就看見有人坐在窗戶前,笑意盈盈瞧著。
「你坐在這兒做什麼?」
秦芃笑出聲來,柳書彥從窗戶上跳下來,將一朵梔子花在髮間。
秦芃也沒彈,等他穩後,才抬起頭來,嘲笑道:「選來選去,就選了一朵梔子花?」
「平凡是福,」柳書彥瞧著,眼裡是說不清的深意:「我惟願公主這一生,如梔子花一般,別讓人太惦記才好。」
秦芃聽著他的話,抬手上自己髮間的梔子花,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覺得很。
卻也僅止於。
柳書彥退了一步,靜靜打量著燈火下的,片刻後,微微一笑:「公主,你真好看。」
說完後,不等秦芃回應,柳書彥便跳窗跑了出去。
秦芃來到鏡子面前,看著鏡子裡帶著梔子花的自己,開始回想,很多年前,秦書淮第一次給在頭上簪花時是什麼場景。
那時候是上元節,那是北燕類似齊國春宴的場合。那時候封崢在宴會後送了一枝花,頗為欣喜,同秦書淮出來時,嘰嘰喳喳說著的計劃。
若是封崢願意娶,那對趙鈺奪帝的大業真是一大助力。
秦書淮一直沒說話,他雙手籠在袖裡,眺著遠方,風吹來,有那麼些冷,了自己的肩膀,轉頭去看秦書淮,見他神冷峻,忍不住問他:「你怎麼不說話啊?」
「趙芃,」秦書淮回頭問:「你的嫁娶,只關權勢嗎?」
「不然呢?」
笑得有些蒼涼:「我的嫁娶,還是我能做主的嗎?」
秦書淮沒說話,覺得話題有些沉重,便立刻轉換了調子問他:「你的花呢?我沒見到你送別人,花呢?」
秦書淮垂眸,從袖中掏出一朵牡丹。
瞧著,不由得咋舌:「你膽子真大呀。」
牡丹乃北燕國花,一般只有皇帝太子這些人會挑選。
所以就算有許多牡丹,大家都不敢拿。
「我不知道該選什麼,」秦書淮解釋:「你說你喜歡牡丹,我便選了。」
「你打算送我?」
「我無人可送。」
「行,」將頭探過去:「給我戴上吧。」
那時候是什麼心境呢?
看著鏡子裡的人,秦芃回想著,驚訝發現,時至今日,居然都還記得那一刻的覺。
那時候的心跳得很快,明明不是炎夏,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灼燙,手心裡冒著冷汗,彷彿是在做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
歡喜、興、小小的和張。
許多緒織著,了讓十年後再想起來,都難以忘懷的回憶。
然而此時此刻另一個人給簪花,卻波瀾不驚,只是很理智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歸屬。
或許是人長大了吧。
想起來,竟覺得有那麼幾分難以言說的苦。
換了服,便打算回宴席上去。
然而走到半路,就看見秦書淮停在長廊上,似乎是在等著。
秦芃微微一愣,秦書淮抬起頭來,看見秦芃頭上的梔子花,一時呆在那裡。
他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想說,卻不知如何言語。
他從來沒覺得,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人頭上,會有別人替戴上的花。
秦芃看著秦書淮呆愣的表,有些疑,低聲道:「王爺在此做什麼?」
秦書淮回過神來,張了張口,終於只說出一句:「那花,不適合你。」
本是國天香的人,便該一直如此張揚下去。
他在為質子時,就敢為拿國花牡丹。
他一無所有時,便能為披荊斬棘。
柳書彥配不上。
他腦海裡全是這樣的念頭。
他可以放走,可以讓幸福,可至,不該是這個連牡丹都送不了的男人。
秦芃沒想到秦書淮是說這句話,抬了抬手,上梔子花,眼裡有些溫和。
「我覺得,也不錯的。」
「年輕時候喜歡牡丹豔麗,」秦芃眺庭院裡書上掛著的桔燈,語調平和:「等到了這個年紀,就覺得,梔子花這樣素養的花,也未必不好。」
「你不喜歡牡丹了。」
秦書淮有些沙啞,秦芃沉默了一會兒,仔細想想,慢慢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戴在頭上,有些太重了。」
秦書淮沒有說話,秦芃看著燈火下的人,見他沒有離開的想法,乾脆坐到長廊邊上,拍了拍自己邊,坦然道:「王爺想說什麼,不妨坐下來說。」
秦書淮坐下來,秦芃想了想,便開了頭:「王爺今日來,到底是做什麼?」
「只是來看看。」
秦芃點頭,自以為明白秦書淮的意思。
覺得,在秦書淮眼裡,自己搞這場聚會,質大概和結黨營私差不多。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幹這些事兒。在這場聚會上順便拿當刀砍了先帝舊臣的氣焰,算是一個額外驚喜。
「今日王爺幫我出頭,這裡謝過了。」
秦芃點點頭,語調非常沒有誠意。然而秦書淮卻是心裡有了些小歡喜,想了想,他斟酌著,怕說得太親讓秦芃懷疑,又怕說得太晦讓秦芃聽不明白,只能道:「我並無稱帝之心,你是長公主,自然是要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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