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就嘗了程格格吃的餛飩口味，面也拌得香，就是有點粘，于是他又挑了三鮮餡湯底的吃了一碗，然後在何保忠幽怨的眼神下慢慢放下筷子。

用完早點，胤礽又覺著有點過飽，步攆也不坐了，一路走著去上書房。何保忠跟在後頭，就在想程格格不知是哪路竈神下的凡，怎麽甭管吃什麽，太子爺都想嘗一嘗。要知道，以前，太子爺甭管什麽好東西，他能賞臉吃三口以上的菜，那膳房都能得萬歲爺的賞。

也不是膳房手藝不，太子爺就對吃飯這事不熱衷。

打小就這樣，要不然他能長這麽胖麽？

上書房裏，大阿哥破天荒來得最早，面前立著一本《大學》，實則在哈哈珠子的掩護下，擋著臉睡大覺。

今天上書房供職的經義師傅乃是進士出的庶吉士徐元夢，他對大阿哥裝作看不見，自顧自搖頭擺腦地誦讀《詩經》。

胤礽還沒進來，但外頭請安的靜早傳到屋子裏，胤褆就被哈哈珠子拿手肘捅醒了，他懶懶散散地起到門口給胤礽見禮，想起昨兒的枇杷，挑著眉頭多說了一句：“多謝二弟賞的枇杷，幾個弟弟也都說吃得好。”

“是皇阿瑪賞下的，”胤礽不居功，施施然坐下，“大哥若喜歡，日後得了一定多送些過來。”

這是鬧得哪一出？胤褆心裏很是沒譜。兩兄弟不和之事，外頭的文武百或許還不大清楚，但後宮裏人盡皆知。所以太子昨個一簍枇杷，不僅把胤褆搞懵了，也把惠妃驚著了，更是讓康熙高興不已，他覺得太子終于想通了，要和兄弟和解了！

若是讓胤礽知道後宮諸人所想，他一定會無奈地笑。

若是讓程婉蘊來分析，這絕不是太子釋放出來和大阿哥和解的信號，而是中二年終于想放過自己，想和自己和解了才對。

程婉蘊當時聽完紅櫻的“故事會”，就覺得太子以往最痛苦的點主要集中在這麽多年過去了，仍沒有人真心覺得大阿哥做錯了，連賠禮道歉都像做做樣子，甚至還要摁著他的頭讓他兄友弟恭。

他不被理解、孤立無援，金虎死後的流言蜚語才是將他紮得千瘡百孔至今都好不了的刀，他痛恨大阿哥，也痛恨自己。

如今，僅僅是對自己放下罷了。

胤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胤褆說話，居然顯得分外和諧，讓稍微遲了點過來的胤祉都想眼睛，懷疑是自己沒睡醒。

他其實早就起來了，是專門等哈哈珠子來回太子爺已經到了，他才出門。他也早已將四書五經學完了，卻誰也沒告訴，還是跟著師傅的進度一日學一篇，自打聽到太子每日練字一百二十張，他就只練一百一十張。他在榮妃的教導下一向低調謙遜，從不搶太子的風頭。

“大哥、二哥。”胤祉坐到胤褆下首，將書拿出來，小聲道，“我聽額娘說皇阿瑪一早就人傳理藩院尚書阿喇尼進宮，怕是不得空過來了……”

康熙只要得空，幾乎每天都會來上書房監督兒子們讀書，但昨天康熙就歇在榮妃宮裏，這消息一定不假，胤褆心中一喜：“果真？”

胤礽其實知道，是索額圖有關葛尓丹的奏報到了，康熙要著手加強對喀爾喀各部的管理和監視，在尼布楚會談期間，團結其他未被吞并的部落，遏制葛尓丹勢力。

這時，後面四五七八九十阿哥也到了。

胤禛和胤禩坐一塊兒，胤祺拉著親弟弟胤禟坐一塊兒，胤祐走路微瘸，慢慢地挪到了胤祉邊喊了聲三哥，胤祉便讓了個位置給他。

七阿哥的額娘戴佳氏住在長春宮，仰著榮妃的鼻息過日子，他子又怯懦，在外頭一向依靠著胤祉這個哥哥。

胤峨一臉迷糊樣被哈哈珠子背進來，他是孝昭仁皇後的同母妹妹鈕鈷祿貴妃所生，份尊貴又年，和胤礽、胤褆一樣都是獨占一座。

胤褆見人都到齊了，便回過，讓兄弟們把座都拼在一塊兒，攏著大夥兒的肩頭，悄悄地說：“可別說哥哥有好事兒不你們，今兒皇阿瑪不來，等會大哥帶你們幾個去校場看布庫比試……”

胤禟也喜歡看布庫，眼睛也發亮：“大哥，今兒怎麽有布庫？”

“我還能框你不，”胤褆說著都覺得高興，滿臉躍躍試，“今兒是初五，每逢初五善撲營都有演武，聽說納蘭家的揆敘文武雙全，上個月比試拿了頭籌，我打算扮宮侍衛試他一試，看看他是不是真這麽厲害！”

胤禟激道：“大哥，你一定帶我去。”

胤峨也聲氣起哄：“我也一起去！”

“大夥都一塊兒去，怎麽樣？”胤褆興沖沖拿眼神掃視了一圈。

結果除了熊孩子胤禟、娃娃胤峨，其他兄弟都不說話，胤褆順著兄弟們閃爍的目去——太子正拿手支著下，靜靜地看著他。

說得太高興一時忘了太子也在的胤褆輕咳一聲：“二弟，不過一點小事，你可別掃興，皇阿瑪朝事繁忙，就不必告訴他了。”

聽完全部逃學計劃還被要求包庇的胤礽：“……”

胤祉有點怕挨康熙的罰，小聲建議：“就算二哥不說，徐先生也在這兒，不如我們背完書再去？”

裝作自己耳聾的徐元夢：“……”

胤褆哪裏是能靜下心背書的人，他沉下臉一言不發地盯著徐元夢看，徐元夢康熙十二年中進士，康熙二十二年充日講起居注，以講學名，但他顯然除了講學的本事，察言觀的本事也很強，他先拿餘打量了沉思的太子一眼，再看一眼大阿哥……一番思量後，就捂著肚子哎呦哎呦：“臣突腸胃不適，請太子爺、大阿哥恕罪……”

“既然徐先生不適，先回家休息一日。”胤褆擺擺手。

衆人：“……”

“走吧，”胤褆直接把胤祉、胤禛都拎起來，他不敢胤礽，拍拍脯對弟弟們說，“皇阿瑪若是責罰，我一力承當就是了。”

胤祉眼看逃不了，眼珠一轉，連忙扯了扯太子的袖子：“二哥，您一塊兒去吧，大哥要是下場比試，我一個人可看不住這麽些泥猴子。”

這話不過說說而已，胤祉其實很清楚，現如今做壞事的時候最好能讓太子一塊兒，雖然會被康熙罵得狗淋頭，但挨打時卻能輕一點。

胤祉可太知道康熙那偏心眼的勁了，小時候是決不能帶著太子一起淘氣的，不然只有他們挨雙倍打的份，但如今大了，太子作為皇子中的楷模，康熙一直有意識讓太子這個儲君“以作則”，也給了他管教兄弟的權利。

所以，當太子一起犯錯的時候，皇阿瑪舍不得重罰太子，只會上罵得兇，真正能手的時候卻。

胤礽：“……”老三的算盤珠子都快崩到他臉上了。

除了老四一副“我不去別拉我”的臭臉、老七在老三後頭假裝木頭人，五八九十幾個小的都蠢蠢全沒了讀書的心思，他也不好再攔著。

而且……胤礽看了眼徐元夢，心中轉過幾個念頭，于是無奈地笑了笑：“既是弟弟們想去，那便一塊兒去吧。”

他妥協的話音一落，泥猴們就歡呼了起來，嚷著要回去換裳。

胤褆一個個掌拍下去：“傻啊，回去額娘們不就知道了？咱們先走，讓你們的哈哈珠子悄悄拿幾他們的騎服不就了！”

泥猴們紛紛表示大哥說得有理。

論逃學的練度，胤褆傲視群雄，他的哈哈珠子每天都隨多帶一套服，現都不用臨時回去拿。

當然，他們的屁也比旁人多長一層繭子。

這事兒指定瞞不住康熙，胤礽本想著兄弟們都鬧騰完了，他自己一個人去乾清宮請罪領罰就是。

誰知，

屋偏逢連夜雨，他們一哄而散沒多久，康熙就來了。

而且帶著阿喇尼和前來納貢的李氏朝鮮使臣。

阿喇尼前腳被宣進宮，後腳就聽說李朝鮮派遣的使臣到了，于是又臨時請旨。康熙對這個曾打算幫助朱家子弟複大明的彈丸小國嗤之以鼻，李朝鮮在康熙忙于平定三藩之時，對吳三桂、鄭家寄予厚，甚至想聯合殘明勢力裏應外合，對清朝展開夾擊。直到康熙二十二年□□，李朝鮮這螳臂擋車的北伐夢才破碎。

所以康熙一向認為李朝鮮腦子不大清楚。

但其既是來朝貢，還是著鼻子見了。

李氏朝鮮乃是“一年四貢”，無非都是些高麗棉綢布、皮、匕首、海帶菜，康熙看了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外藩屬國的貢品而言，他個人較為喜歡琉球和暹羅的貢品，琉球貢硫磺、紅銅、白剛錫等礦産極多，暹羅則貢象牙、犀角、沉香、膠皮、大象和孔雀，都是有用又可賞玩的。

李氏朝鮮向來寒酸……罷了罷了。

面無表接下了那些貢品，聽聞使臣恭謹地表示有想參觀皇宮的心，康熙正好也想展示一下自己天朝上國的威儀，便親自帶著阿喇尼和朝鮮使臣邊走邊看，上書房離此地不遠，康熙想起李朝孝宗似乎子嗣艱難，不由升起一點炫娃之心。

于是腳下一拐，阿喇尼也介紹道：“此乃諸位皇子讀書之，皇子們自小寅時起，習經義、練騎，寒暑無間……”

康熙驕傲地邁著四方步，走上臺階，推開了上書房門。

空的穿堂風糊上三張懵圈臉。

……

“兔崽子們——”

“這幫兔崽子們都上哪兒去了！！”

#

程婉蘊得知太子被康熙罰了的時候，都過了三四天。

因為這幾天太子幾乎沒回過毓慶宮，後來才聽說，太子和幾個阿哥都被關在上書房裏抄書呢，足足抄了三天三夜才抄完，程婉蘊聽了很吃驚，這回康師傅是氣狠了？

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毓慶宮裏進新人了。

今年不是務府選秀的年份，八旗秀的選秀也才過了半年，這麽湊的賜人，是極見的。而且，這回康熙不僅給毓慶宮再賜了兩個格格，一三四五幾個年紀較長的阿哥院子裏也都一并給了新人。

最奇怪的是，據添金不知從哪兒套近乎得來的小道消息，太子和幾個阿哥是因為逃學才被康熙重罰的，阿哥們邊的哈哈珠子都挨了鞭子不說，康熙還曾傳口諭要惠榮宜德四妃一并罰半年月俸，被兩位貴妃主子勸住了。

最後不知怎麽就變了給太子和幾個阿哥們送人。

逃學和給兒子們分配小老婆之間有什麽聯系麽？

程婉蘊百思不得其解。

真龍天子的腦回路不懂。

那天，康熙怒氣沖沖殺到校場捉兒子的時候，胤褆扮侍衛正在底下跟揆敘摔跤摔得難解難分，幾個小的也喬裝打扮，趴在圍欄上大聲助威。

太子、老三老四還搬了桌椅，一邊品茶一邊觀戰。

把康熙氣得倒仰。

丟人丟到藩屬國去的康熙想法似乎很簡單，他認為這些頭小子們力太旺盛才會幹出這種事兒來，既然如此就另找途徑給洩洩火。

還有一點就是，大阿哥十七了只有兩個兒；太子十五了連兒都沒有，老三老四老五也到了該知人倫的時候，惠宜榮德四妃其實邊早就放了幾個人在眼皮底下預備著，這時候不過提前拿出來罷了。

太子沒有額娘替他謀劃，之前都是佟佳皇貴妃幫著掌眼，但這段時日佟佳皇貴妃子越發不好了，正好僖嬪來乾清宮請安，康熙便讓幫著挑了人。

僖嬪從自己邊的宮裏選了兩個，一個姓王，一個姓唐。

康熙親自見了人，年紀約莫十八九歲，段都已經長開了。

“比太子大了些。”康熙皺眉。

僖嬪親手奉上冰糖蓮子羹，用一句話便打消了康熙的顧慮：“皇上，這子啊年紀稍大些的更加懂事安分，若有了子，生得孩子也強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