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此時的大相國寺格外熱鬧, 除了陳霜意他們一行人，還有前幾日早已經到達的林皇後和年前便被送來了的班縣主。

林皇後份尊貴，并不住在普通的香客短居住的後山, 而是單獨一人住在了大相國寺另一個山頭上。

原本昨日陳霜意一到大相國寺, 便該去拜見林皇後，但寺中僧人說，去往林皇後所在的那個山頭需要從半山腰的一座吊橋上通過，當時已臨近夜晚，吊橋上沒有燈火, 腳下便是懸崖絕壁，過去并不安全。

林皇後也特意吩咐了, 讓他們不必深夜前去。

是以, 幾人便沒有連夜趕去拜見。

所以，次日上午, 陳霜意便和平寧長公主一同，去了林皇後所在的山頭。

陳霜意一路上都在想林聞清剛剛的話，心事重重的樣子，都擺在了臉上。

平寧長公主自然看在了眼裏, 不知曉陳霜意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直覺上認為是小夫妻倆吵架了。

“霜兒，其實本宮瞧著，秦王不錯。”

“嗯？”陳霜意正胡思想著，乍一下，還沒怎麽聽清平寧長公主的話。

“母親, 您說什麽？”

一行人正走在吊橋上, 陳霜意的手扶著有些微微搖晃吊橋，另一只手挽著平寧長公主的手臂。

平寧長公主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陳霜意的手上, 輕輕拍了拍：“霜兒，兩相悅很難，忠貞不渝也很難，從一而終白首不離的故事，往往只在話本子上有。但你不能因為害怕花敗，便不讓花開。懂麽？”

自己的，沒得善終，給陳霜意做了個很不好的示範。但平寧長公主清醒而又樂觀，從不會因為自己的遭遇，便去抱怨世界，更不會因此就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壞東西。

是很好的事，希陳霜意能擁有，沒有的東西。

陳霜意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母親，我沒有。”

平寧長公主到底是過來人，陳霜意局中一葉障目，自然是看不清的，但是陳霜意的母親，哪裏會不懂。

“霜兒，不要因為本宮和你父親的事，便覺得，你也不會遇到好的人。也不要因為你皇祖母的話，便覺得你與他天生便在對立面，有陛下在，這天下不了。”

陳霜意低著頭，不說話。

心裏很，其實也分不清楚，自己對于林聞清，到底是什麽。

若說有多喜歡，恐怕也不見得，至，在心裏盤算過，不會為了林聞清而放棄父母放棄份放棄錦玉食的生活。

若說不喜歡，倒也不是，畢竟，林聞清這個人，長相實打實的討喜歡。

但若是更深一點的，應該是沒有的。

“哎。”平寧長公主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你便是真的懵懂無知，母親同你說了這麽多，也該開竅了呀！”

一行人已經通過了吊橋，陳霜意挽著平寧長公主的手，往前走著。

平寧長公主平日裏話并不多，皇室公主，沒幾個話癆，但今日，的話格外的多。

“本宮當年，喜歡你父親的時候，是真喜歡呀。看見花開了，想告訴他，聽到了風聲，也想同他說說，便是見到了滴滴答答雨水，也想喊他一同來看。”

“生活裏沒有他，卻都是他。”

“開心了想見他，難過了也想見他，總之，時時刻刻都想與他分。”

陳霜意低著頭聽著，沒有話。

“你沒有這樣想過林聞清嗎？”平寧長公主停下了腳步，問。

陳霜意抿著，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猶豫不決地，點了點頭。

其實一切已經很明了了，只是還不知道而已，平寧長公主問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往林皇後的寢室走了過去。

。

大相國寺偏殿。

林皇後正跪在佛像前撚著佛珠誦經。

心裏如有洪波湧起，久久不能平息，便是來了相國寺，日日聽著晨鐘暮鼓，看滿山香火繚繞，也不能使平靜下來。

平寧長公主一行人走進院子裏時，正念念有辭，同當年在秦王府的母說話。

二皇子如今了隆順帝的貶斥，已經在去往封地的路上了。而今晨，留在四皇子府裏的人來稟，說四皇子昨日突然與人鬥馬，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摔斷了。

一下子就了心神，此刻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開始胡言語。

老嬤嬤陪了很多年了，早已習慣了這樣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平靜地端了碗藥，遞給。

“皇後娘娘，今日安神湯還沒喝，快些喝了吧，喝完您去歇息一會兒，四皇子會沒事的。”

林皇後乖順地接過了碗中湯藥，一飲而盡，口中苦難耐，卻面無表。

“嬤嬤，本宮好擔心珩兒，儋州那麽遠，他路上若是遇到什麽危險，可如何是好？”

“是不是有人要害本宮？害本宮的孩子？”

林皇後又在胡言語了，往日裏在

璍

人前還能裝出幾分皇後的樣子，如今四下無人，本倒是徹底展無。

老嬤嬤頭疼地看著，起，在熏爐裏點燃了一支熏香，出聲安：“皇後娘娘，您太累了，該睡了。”

“是的。本宮該睡了。”

林皇後雙微微發抖，木訥地將手搭在了老嬤嬤遞過來的手上，任由扶著自己，往裏屋走去。

行至半路，忽然停了下來，聲音哽咽：“母，本宮今日不想睡，你再同本宮說說話吧。”

老嬤嬤搖了搖頭，再說下去，也是胡言語，近些日子，林皇後瘋的更厲害了，特別是今日，聽聞四皇子墜馬摔斷了，又神神叨叨地將當年的事翻出來說。

沒辦法，老嬤嬤只能在的湯藥裏下了安神之，想讓睡上一覺，醒來能冷靜些。

“不行，娘娘累了，該去睡覺了。”

平寧長公主一行人到大院中，剛要派人通傳時，便聽見了這樣一句話。

若非山中過于清靜，或許他們還聽不見。

什麽樣的人，敢同一國皇後，說不行？平寧長公主眉頭鎖，直覺此事不簡單，怒氣沖沖地推開了殿門，走了進去。

氣場十足，行間珠釵不羅未，還未開口說話，便已讓人覺後背生冷，兩戰戰。

“放肆！”平寧長公主睨了林皇後邊的老嬤嬤一眼，出聲呵斥，立刻平寧長公主的隨從便沖了上來，一把按住了那名嬤嬤。

林皇後的藥效好似上來了，的頭開始暈暈沉沉，雙腳好像踩在了雲端，看向平寧長公主，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要護著嬤嬤。

“住手，是本宮的人，豈容你們放肆！”

“皇後娘娘，本宮無意冒犯您。”平寧長公主和陳霜意齊齊向林皇後行禮，而後平寧長公主解釋道，“只是方才在外面，聽到這位老奴才對您不敬，頗為放肆，怕您到傷害，皇妹才越俎代庖了。”

林皇後的子搖了搖，整個人更加暈了，思路也開始不清晰：“這是本宮的事，與你無關。”

陳霜意見實在難，心地走了過去，想要扶住林皇後，還未到的擺，便被林皇後一把推開了。

沒料到會被推開，陳霜意的子沒站穩，往後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這個奴才對皇後娘娘您出言不遜，便是辱皇家，怎能說，與我無關呢？”平寧長公主原本見林皇後護著，也不想再多管閑事了，可眼下看見陳霜意無辜被推，心裏頭怒火中燒。

放眼整個金陵城，誰人不知，平寧，出了名的護犢子。

敢當著的面，推兒，就非得要那個嬤嬤半層皮。

“即是辱罵皇家，便該送去皇兄面前，分說分說。”

說完，平寧長公主便朝隨從使了個眼，隨從得令，拖著老嬤嬤便要往外走。

林皇後此刻也顧不上自己正頭暈眼花站不住腳，見母被拖著，連忙撲了上去。

卻不曾想，腳步虛浮，一腳踏空了，整個人朝前面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頭也磕在了方才拜佛的那個桌案上。

鮮順著林皇後的額頭流下，忽然覺得口異樣，口中泛著腥甜，沒忍住，哇得一下，嘔出了一大口。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平寧長公主眼疾手快地掃了一眼屋，吩咐道：“立刻將這屋子圍起來，桌上那個空碗收好，再去熏爐裏將燃著的香掐滅收好。”

“去請人來，送皇後娘娘回宮，召太醫院衆太醫去儀殿候著。另外，將這奴才帶上。”

林皇後，徹底暈了過去。平寧長公主懷有孕，因此格外小心，出行邊都會帶一名從太醫院院判府裏挑來的醫。

原本按規矩這普通醫是不能替皇後診治的。

但此刻勢急，醫連忙跪了下來，替林皇後診治。

“回稟殿下，皇後娘娘這是中毒了。我施針替娘娘暫且制住了毒，但卑職才疏學淺，無法徹底解毒，咱們必須馬上將皇後娘娘送去太醫院，給院判大人。”

平寧長公主心中如有擂鼓，惴惴不安，面上卻十分冷靜，點了點頭吩咐人即刻啓程。

而，則下了發簪，披散著頭發，準備去書房向隆順帝請罪。雖出于好心，但到底是讓林皇後了傷，難辭其咎。

忽然，外間傳來了疾速的腳步聲，一道尖銳的聲音破天際：“不好了，殿下！出山的吊橋，被人從另一端砍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