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對付小人，本就要用小人之法，我不過是以己之道還治彼罷了。”

陸游川聞言一下癱坐在地上，驀地笑一下。

他知道裴清不會放過他了，

真是天意啊，他盼了那麽久的孩子，竟然在這個時候來了。

他嗤笑一聲：“小人……”

“天下學子，誰不是為之前一腔熱，誰不想于場之上大展宏圖，然而真在場之上爬滾打的時候，誰又比誰高貴。”

“你現在之所以t能夠這樣高高在上地來指責我，不過就是因為我輸了，所以我的一切都錯了。”

裴清看過去，微蹙起眉。

陸游川自顧自說著：“我不明白，明明我才是狀元，我才是銓選第一，為什麽到了後面我卻不不如你。”

“我也曾滿懷希，我也曾苦讀十載，我也曾與你一樣同士族抗爭，對抗不公，但憑什麽你就能平步青雲，而我就要壁？我不過就是想爭得自己應有的一切，難道這也有錯嗎？”

“我有執念，我作為陸家子孫，我想複興家族，不可以嗎？”

“我既場，我想往上爬，位極人臣，不可以嗎？”

“我有私心，我想事事盡可能地考慮著我自己，不可以嗎？！”

陸游川越說越激，而裴清驟然打斷道：“可以！”

裴清：“你可以有私心，可以想要仕途昌運，可以以此振興家族，但你萬不可以因此而傷害他人的利益。”

“你覺得我擋你的仕途，想對我不利，這些我可當做你我恩怨。但你不該因此牽連其它無辜之人。”

“杭州水患，匪寇橫行，你勾結水匪，又勸說陛下讓折沖府押兵不出就是想讓我死，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此舉，又會有多百姓因此而喪命？”

“朋黨之爭，古今世界，歷來有之，你參與其中，想要縱權柄，想要做權臣，我都可以當做是各人選擇不同，但你不能忘了你本的為之責！”

“是，當初我們曾一起以學子之對抗諸多不公，可那時與我一同憤慨發言，想要肅清場不正之氣的陸遇安，他心中的不平之氣，到底是因為對場蠹蟲存在的不平，還是因為對他們手握權柄嫉妒的不平？”

裴清質問：“你說你與士族抗爭對抗不公，可你追求的公正到底是所有人的公正，還是只是自你之上，人皆平等，自你之下，貴賤有別的“公正”？”

聲音雖小，卻讓陸游川振聾發聵。

“所謂的執念不過是你的貪念。貪念并不可怕，可怕是，你總想將它化，讓它膨脹，讓自己迷失其中，最終本末倒置，被它支配。”

裴清轉走向牢門：“我今日來，并非是想說服你什麽，只是告訴你當下的境況，讓你知道你還有最後做選擇的機會。”

他停在門口，微微側頭：“其實你做下的那些事，你就是掩埋的再好也會留下蛛馬跡，找出是你主使的證據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只是我不想等了而已。”

“你既說所做一切都與家族相關，而如今你的抉擇于上于下都是能是會影響到他們的，既如此，在三司會審前，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看你選擇賭哪一條路。”

說罷，裴清就準備離開。

“你就沒想過，不想我死的，不只有我嗎？”

陸游川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裴清的腳步停下，陸游川繼續道：“我剛才說過，要想定我的罪，不只要通過三司，還要通過陛下。”

“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這一次陛下會沒有應你的請求，派折沖府的兵支援你？真的只是因為我的三言兩語麽？”

“五年前你因何獄，獄期間朝廷又發生什麽事？為什麽你一去河北，就有那麽多證據傳到你手裏，又為什麽你一拿到那些證據京城這邊就迅速知道了，你都沒想過麽？”

“裴序中，你很厲害，你為有能力，你也很會友做人，可是你卻偏偏忘了何為君臣。你把朋友之放在了君臣前面，就是你大錯特錯了。”

陸游川想，剛才裴清誅了他那麽久的心，現在到他來誅他的心了。

“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陛下，我都曾當過他們的近臣，在他們邊那邊久，我只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想讓他們長期重用我，那必然要有足夠的外力把我們綁在一起。”

“你以為，我知道當今陛下那麽多事，為什麽到現在他都不我，真是因為他信任我？可他連你都不信任啊。”

陸游川自答道：“是因為我能幫他平衡朝局，之前是林氏，後來是江南。”

“而你，一回來就幫他解決了林氏這樣一個大患，又幫他整頓朝綱，又幫他匡扶寒門，什麽風頭都讓你出了，可你捫心自問，一個主君可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

“所以裴序中，在這一塊，你看得沒我，也沒我厲害。”

說著，陸游川臉上浮現出笑意，他真的把自己說得意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在這一塊贏了裴清。

可是裴清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在他說完之後只淡聲道：“你既然這麽了解他們，那你就更應該知道該如何選擇，而能夠保全你陸氏上下的又究竟是誰。”

說完，裴清就離開了，走得那般幹脆，陸游川無力地坐在原地，不甘地著。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不僅沒有看見他想看見的，竟反而是又被將了一軍。

——

裴清剛回了府裏，就聽說了林舒窈被邀去了國公府，于是又立馬讓人驅車去了國公府，想去接林舒窈。

崔若芙因為懷孕和陸游川的事最近神都不太好，被接回了國公府修養。

而因份本就高，婚之後又不太與人出去玩，所以如今的朋友也不多，英國公和宜寧大長公主就請了林舒窈來開解。

其實也還是孩子的事。

國公夫婦自然是不希這個孩子留下的，而且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陸游川，只是架不住崔若芙喜歡他，這才答應他們親。

雖說喝藥打胎十分傷，但是如今陸游川出了這檔子事，他們自然是更希把自己兒摘出來，畢竟可以調養，但孩子一生下來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為了讓崔若芙放棄肚中胎兒，國公夫婦來回說服了好久，主要就是講著陸游川的不值，包括他婚前婚後的一些細節，說他接近與親都是別有所圖。

崔若芙自然是知道他們的苦心的，可是這些事，作為親經歷的人，又哪那麽容易的說割舍就割舍。

林舒窈：“所以你現在是想把孩子留下來？”

崔若芙嘆：“我不知道，我覺得大人之間的鬥爭不應該牽連孩子，而且……他其實對我好，哪怕他別有所圖，但終究在我面前沒有變過。”

林舒窈垂眸，這些事并不好說，夫妻二人之間的事只有那兩人才是最深的。

問：“那你還糾結什麽呢？是需要我幫你說服你阿爹阿娘支持你的選擇麽？”

崔若芙抿：“也不是……我只是覺得他們有些話也說得對。”看向自己的小腹，“我若把他生下來，他或許一輩子都要承著他人的非議，所以我擔心他。”

林舒窈說道：“其實不管你如何選擇，我都希你能從你自己的角度出發，他現在的確在你腹中長，可他到底還沒有出生，你不要因為他而左右了自己的決定，你要想的是你以後的生活。”

“他以後的生活你不用擔心太多，不過就是一個份的問題，他可以跟著你姓，也可以換個無人認識你們的地方生活，從而減旁人對你們的關注，而我也相信不管怎樣，國公和大長公主都會一直關心你的。”

“所以你只需要想清楚的是，你為什麽要他，又為什麽不要他，你的選擇又會對你的生活、你的造什麽樣的影響，現在這個時候你要取舍的一定只在自己上，其它的，你不需要考慮太多。”

說完，門口有侍通報，說是裴大人來接縣主回家了。

崔若芙聞言向林舒窈說道：“我可以問問裴大哥的意思麽？”

林舒窈卻遲疑了，只因陸游川就是由裴清檢舉的，擔心崔若芙見到裴清之後會緒不穩。

而崔若芙說道：“我真的只是想問問他，你不用多想。”

——

裴清被請了進來，向崔若芙見過禮。

然而崔若芙卻并沒有再問他孩子的事，問：“裴大哥可是去了獄裏？”

裴清擡眸，與一旁的林舒窈對視了一眼，連帶著呼吸都緩慢地“嗯”了一聲。

崔若芙也眼神躲閃的：“那他可還好？”

裴清：“飯食無憂，也沒有刑。”

崔若芙“哦”一聲，其餘兩人以為這就結束，誰知下一句就向林舒窈道：“你可還記得，我們以前在樂游原，表哥的別院中曾一起玩過找東t西的游戲？”

林舒窈蹙眉，并不太記得。

崔若芙提醒道：“就是那時，我們一起先在樂游原賽了馬，然後回去吃過飯後，我又提議藏東西找彩頭的游戲。”

林舒窈這下記起來了，頷首道：“是有這麽一回事，當時我沒有找到我的彩頭。”

崔若芙輕聲：“所以你欠我一件事。”

林舒窈頓時警惕起來。

崔若芙說：“我今日可能將這件事兌現了？”

林舒窈：“是與他有關麽？”

崔若芙微笑：“是，但刑罰的事有律法來管，我不會參與，我只是想再見一見他，想再他吃一頓飯，可以麽？”

這話雖是面向林舒窈說的，但其實是說給裴清聽的，陸游川如今下獄，陸氏所犯之事也是重大，所以旁人都是不準探的。

崔若芙請裴清進來，其實也是為了這事。

林舒窈看向了裴清。

裴清了然道：“三司會審之前他不能見人，你想見他，等到三司會審之後我給你們安排吧。”

崔若芙點頭，鼻尖酸了一下：“謝謝裴大哥。”

裴清去牽過林舒窈的手，向崔若芙告辭道：“那我們就先走了，縣主好好休息吧。”

“裴大哥……”

崔若芙突然住裴清，見他停下回頭之後，說道：“他的罪真的像我阿爹阿娘所說的那樣麽？他真的……做了那些事麽？”

裴清輕嘆：“郡主現下照顧好自己的子最重要，其餘的，等結果就是了。”

——

林舒窈和裴清上了回府的馬車，看出他心不暢，輕聲問道：“你今天去找陸游川，他可是對你說了什麽？”

裴清回神，對笑了笑，溫聲道：“怎麽這樣說。”

林舒窈抿：“就是覺你不太高興，想著或許是他說什麽話影響到你了。”

裴清垂眸輕聲：“他是說了很多話，但是如今我也都并不太在意，是我……”他停一下，“是我威脅了他。”

林舒窈不解：“你威脅了他？”

裴清看向，將始末都說了出來。

裴清：“我不想再在他上花太多時間了，所以我想以此讓他直接向三司和陛下認罪，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雖說對付小人就要用小人之法，但這到底不是裴清一貫的做法，他也不是覺得對不起陸游川，他只是覺得他影響到了無辜之人。

林舒窈抱著他的手臂，仰臉看他：“我覺得你做得沒什麽問題呀，他這樣的人，你本來就不能以君子之道與他說的。”

“而且你說是這樣說，但其實不管最後他怎樣選擇，你都不會去幹預清河郡主的選擇不是麽？”

裴清溫聲：“到底只是他一個人做錯事，不應牽連到無辜之人，而我也沒有權利，去強制讓清河縣主做出選擇。”

林舒窈：“所以啊，這沒什麽的，你沒影響到無辜之人，也就沒必要為這個事自責。”

裴清：“我也不是自責，我只是覺得……”

林舒窈：“你只是覺得不舒服，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違自己的立之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沒有必要把自己的道德水準架得這麽高的。”

“都說君子論跡不論心，但其實你這也只是說說而已，你不會這樣去做，你也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你還是你啊。”

“而且說到底，不過也只是你與陸游川博弈時，你抓住了他的肋而已，對付他這樣的人，本就該這樣。”

“再換個思路想，就算他最後認了罪，而清河郡主那邊沒有留下孩子，我也覺得還好，他做了那麽多壞事，不管結局如何，都是他的代價罷了。”

“所以，你用這個方法讓他認罪，也算是為民除害，公正律法了呀。”

說著，林舒窈故意打趣道：“你怎麽老是這樣，不往好的方向想，盡想著往自己上攬責。你要是這樣，我以後若是做了不好的事，我可都怪你咯，那你欠我的債可就真還不完了。”

裴清被逗笑：“傻瓜，你要做什麽不好的事？”

林舒窈開口就要狡辯，裴清卻搶先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再開解我，我也只是一時間需要去消化吧，你放心，我不會多想的。”

林舒窈哼：“這還差不多。你知道我是在為你好就好。”

靈無比，裴清在一旁看著都覺得開心，都覺得悶在自己心裏的那片雲被驅散。

他跟著笑了起來，又在得意時，手將摟了過來。

林舒窈愣了片刻：“嗯？你做什麽？”

額上暖了一瞬，裴清的吻落了下來。

他溫潤的聲音從額前傳來：“言言，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