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靜之大，連埋頭苦吃的謝硯白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江凌言面冷靜。

“昨日才到的圣旨，現下京城那邊快要啟程了，一同隨行的還有太子殿下。”

江昭手中拿著的玉筷還未放下，拍案而起，玉筷斷兩半。

“這麼大的事，齊玄舟也不寫信告訴我一聲！”

涉及皇室，江凌言并未開口。

江昭沒心思用膳，聽見“晏為卿”三個字，沒由來就慌了。

三年來江昭無數次想過要不要告訴晏為卿，就連父皇都寫信問，要不讓晏為卿知道真相。

江昭心里害怕，怕晏為卿恨，怕晏為卿真的要與再無瓜葛，再者，對當初晏為卿的訓斥還有氣。

心眼極小，旁人不在意，可偏偏是晏為卿。

迫不得已，江昭只能將這件事一拖再拖，而今江凌言告訴，晏為卿要來，眼神慌起來，兩只手攥在一起。

“我…我那書鋪要去進貨，五日后應當不在明州府。”

謝硯白頭也不抬，“你從前嫌進貨太累，每次都讓我去，這下良心發現了？”

話音剛落，就被江昭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

江凌言了眉心，“若不想見，躲著便是。”

晏太傅此次前來是巡視府衙的，不主找上門，怎會被發現。

“可…可…”

江昭結結，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能低頭認命。

“我想見。”

很想見，夢里都是晏為卿。

從京城帶來的那些話本，不算好看，但是上面有晏為卿的名字，被翻來覆去看了數十遍。

江昭還想晏為卿跟認錯，說他那日不該這麼訓斥，晏為卿若先低頭認錯，那就向晏為卿道歉。

江凌言眼眸沒抬，也沒吱聲。

一桌子菜三個人吃個，沒剩下什麼給謝硯白帶回去喂豬。

“走吧，我今日想去你那坐坐。”

江凌言放下玉筷，淡然起，朝江昭說道。

江昭依舊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句，就跟著他朝外走去。

也分不清自己心如何，有惶惶不安，有雀躍期盼，各種緒雜糅在一起，讓腦子極了。

實在是，太突然了。

江昭還沒想好，要怎麼同晏為卿見面，才會讓他不生氣。

如果晏為卿小心眼，非要生點氣也行，但不能多，不能幾次三番給冷臉，要給臺階下。

然后他們開開心心和好，江昭保證以后不瞞他事了。

三人走到聚膳坊門前時，被小二攔下了。

他朝著江昭訕笑，“江姑娘您還沒結賬呢？”

江昭每月的銀錢都是皇帝從自己私庫里出，扳倒葉千機后，朝廷百廢待興，哪哪都要用錢，于是只得跟江昭商量，每月只給一千兩銀子。

書鋪進貨，這月的銀子早就花完了。

江昭門路朝著小二說道。

“讓沈青詞記我賬上。”

小二不敢答應。

“沈掌柜說，您前兩次的飯錢還沒結呢，今日您要是再賒賬，可就不能讓您出門了。”

“……”

江昭看向江凌言，他眉目疏淡，“那記我賬上。”

“難道你賒得就比江昭嗎？”

沈青詞掀簾從屋走出，他從昔日的京城沈家獨子，到明州府有名的富商，也不過短短三年。

他臉上似笑非笑，打量著他們。

“都是有份的人，整日來我這吃白食？”

江昭了鼻子，“也不是吃白食，給過錢的。”

沈青詞不聽解釋，徑直拿出賬本，從寬袖中掏出一個純金，掌大的小算盤，骨節分明的手噼里啪啦地撥金珠。

“一共四百三十八兩五十二文，今日結清了就能走。”

給江昭算完，他又抬眸掃了一眼江凌言，繼續埋頭苦算。

“江凌言賒了一百五十八兩四十三文，也一并結清。”

江昭捂了捂臉，試圖同他打牌。

“江凌言可是你表弟，還是知府誒，他今日大駕臨，你不給點面子？”

沈青詞冷笑一聲。

“方才給你們算的兩副碗筷，既然三個人用膳，那要多加五十文。”

小二收完雅間的殘桌，連忙趕來，將發現的斷筷稟告沈青詞。

“掌柜，斷了一玉筷。”

沈青詞毫不留。

“五十兩一對，斷了一，那便算你二十五兩。”

江昭：“……”

兩手一攤，“反正沒錢，不放我走去，那我就住著了！”

沈青詞打量了一眼那纖細素白的手，當即拿起炭筆在賬本上算。

“那便留在聚膳坊洗碗端盤，一日五十文，一月一千五百文，江昭，你只要待夠四百余月便能結清賬。”

江昭恨不得當場把吃下去的飯菜吐到這商頭上。

面上不聲，朝著后的另外兩人，出三纖細的指頭。

三，兩，一。

他們在心底默念，“三、二、一。”

“跑！”

江昭拉起江凌言的手，頭也不回，專心埋頭往外跑，甚至同謝硯白兵分兩路，讓聚膳坊的小二都不知道先追哪個好。

小二回頭問沈青詞。

“沈掌柜，還追嗎？”

倒也不是沒料到江昭會這樣。

他垂下眼睫，將賬本“啪”得一聲合上，掌大的金算盤被他小心收好。

“下次再追。”

沈青詞轉回到屋，脖頸上吊著的金財神亮得刺眼

三年了，他還是沒想明白，自己為何會對江昭心。

他手了金財神，小心塞回襟，比江昭更討人喜歡的，怕是只有金財神了。

……

“卿，朕任命你為欽差大臣兼江南巡按使，明日你便啟程去明州府，太子隨你一同前往。”

“臣遵旨。”

晏為卿的聲音毫無起伏，像一被拉的線。

齊聞淵獨坐高臺，養心殿燈火通明，他著地下愈發冷肅的晏為卿，面上有幾分猶豫。

“若是抓住什麼罪犯，那便由卿你定奪便可。”

抓了騙子，懲罰騙子就行。

“明州府地域廣泛，可仔細巡查一番，不必急于回京。”

等氣消了再回，別怪在朕上。

晏為卿玄烏紗帽下，下頜繃鋒利的弧度，整個人像一把鋒芒畢的利刃，將周遭的溫度削去三分。

腰間玉帶隨著他俯作揖的作撞出冷清的聲響。

“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