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見不得 他是“父親”，也是“君”。……

楚王的聲音雖然很輕, 但并沒有輕到就在他旁的青雀都聽不見的地步。

他說的，關于天家父子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傳到了青雀耳中。

這似乎是他在自言自語, 但又的的確確, 是續著的回答而說。

青雀便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裝作沒有聽見……是不是可以裝作沒有聽見。

以前——就在上個月——他也直接對說過，他正妃側室無一文臣高出，正是聖人對他的……護。

聖人在忌憚他。他早已心知肚明。而且從那次起他就知道，也明白。

有那麽一瞬間, 青雀似連呼吸都忘了。

確實喜歡著楚王, 也知道楚王對與對其他妃妾不一樣，每一日都親著他的“盛寵”。但這樣關乎天家私的……要命的事，是一個孺人能與楚王探討之事嗎？

只是楚王的“寵妾”，與他相識尚不到一年, 并非與他相知同行多年, 能在戰場上互相托付生死命的將、部下。

那些話, 只是楚王認為已不必提防, 所以無所謂在面前些許真心，隨口一說, 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幸好，楚王很快就又笑了笑。

他也沒有看，只是平淡地轉開了話題：“許是二郎去歲年紀還太小。兩三歲的孩子，常養在深宅裏, 自然是怕見生人的。”

青雀還不知道這件事。

便忙問：“二郎他……怕殿下？”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青雀又到了自己的呼吸。

不擡起手，到自己的, 被冰得一個激靈，才發現的手指已然冰涼。

幸好，額上沒有汗。的驚懼和驚疑應該……不算明顯。

淺淺地，呼出一口溫氣，微微熏熱了指尖。

“是。”楚王答，“去年三月，那孩子一見了我，就在他母親懷裏，任怎麽喚也不擡頭。我看他怕，也沒勉強。”

“那應是……應是年紀太小了，沒見過生人。”青雀便笑，“去年三月，二郎才不過兩周歲。大郎今年都虛五歲了，周歲也有三歲半，又上了半年學。等二郎今年也上了學，應就好些。”

順著楚王的話說著，有些明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楚王府雖非大明宮，但楚王是皇子，郡王們都是皇子，他們對父子之的想法，其實，仍與在大明宮裏一樣——至，不會在數年之就産生太多變化。

而從來沒有忘記，楚王就是這王府裏的“君主”。

從前只不斷地提醒過自己，這王府裏的所有妃妾與楚王，都為“臣民”與“君主”，甚至“奴”與“主”，忽略了這府裏的孩子，實際也是他的“臣民”，而不僅僅只是他的子。

他是“父親”，也是“君”。

而對妃妾來說，養育子，也不僅只是作為母親的天，更是在“臣子”之位的職責。

看著楚王抱著兒的側，看著他堅線條下微微出的溫，青雀的也似被窗外寒風與室炭火割裂開來，一半溫暖，一半極冷。

似乎知道了李側妃惹怒楚王的原因。

在這楚王府裏，妃妾敬他是本分，他是本分，服侍他是本分，守住寂寞也是本分，生育子養子，都是本分。

他的妃妾不能以自己的私心誤了孩子的養育，否則便為失職。

他的孩子也理應敬他。

否則，孩子雖然年無知，卻亦是母親的失職。

這就是天家的父與子。

而他的妃妾和子，天然就該忠于他，不可背叛。

——這就是楚王并無顧忌地對心中所想的原因嗎？

還是說，在這份隨意自在裏，的確還有些微的信任和在意？

或者，沒有那麽多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張臉，能更輕易得到他的信任，讓他不設防備？

楚王不再說二郎，青雀當然也不再提。

兒玩累了，了，哭起來，娘急忙進來要喂吃。

楚王把孩子遞給娘，便與青雀出了臥房。

他確實很久沒有這樣一整日的空閑了，又已不再酗酒，一時閑下來，又是和青雀在一，竟有些不知該做什麽。

隨意坐下，他看青雀。

青雀很快會意，便不確定地說：“昨晚……昨晚殿下才回府就和我回來了，園子裏為過年新置的景還沒賞，不如，咱們再去看看？”

除了零散的一看書、彈琴、作畫之外，他們還真沒有這麽大段的時間相過、一起玩樂過。

他會不會覺得的提議無趣？

“走吧。”楚王站起，握著青雀的手一直沒松開，“我是有幾年沒賞過自家花園的景了。”

“那就趁今日好好賞賞！”青雀立時就高興起來，“殿下年前忙，我卻閑著，花園裏新添了好多妙，我帶殿下去看！”

兩人并不傳轎，仍步行去花園。

楚王府的花園之大，細走下來，一兩日都賞不完。為新年重新布置的景致就有六七，青雀又有著實喜的幾樓閣花木，從花園口帶楚王走起，連午飯都在花園裏用了，也才賞過十之一二。

用過飯，他們就在這館中暫歇。

侍們早早抱來枕褥錦被，鋪設在館中床裏，請兩人午睡。

雖是臨時布置，炭火已將室烤得如雲起堂一樣溫暖，錦被又輕，午膳用得不，還多吃了幾杯酒，青雀難免熏然眠。

侍便是在睡下之前來回的話。

“二郎想給殿下拜年。”他笑道，“羅公公差我來問，是不是送二郎過來？”

“是二郎想來，還是娘想讓他來？”楚王淡淡問。

“是兩位哥兒說話，”侍忙道，“大郎說，他一早就給父親拜了年，二郎說他和阿娘還沒拜年，娘就忙說，李側妃是病著，二郎卻也該給殿下拜年。所以羅公公才差奴婢來問。”

“知道了。”楚王道，“不必讓他過來，下午我去。”

侍恭然退出。

青雀便半睡著問：“那殿下，下午過去？”

“你也去。”楚王抱向裏。

“我也去？”青雀打個哈欠，半睜開一只眼睛，“我就——”

“給你的馬，你還沒騎過。”楚王道，“府裏校場很大。”

慢慢地，青雀睜開了第二只眼睛。

“我去！我也去！”笑，“殿下可真會勾人。我去！”

“勾人？”楚王輕笑。

“是勾人啊……”

床帳半闔，隔絕了旁人的視線。酒意蓋臉，青雀攀住他肩頭，笑得又陶然：“殿下不就把我勾得……很想一起去前殿了嗎。”

還是沒能盡數說出心中所想。沒能說出，楚王把勾得心馳神，難以自抑。

而看著漸趨酡紅的雙頰，楚王結滾，一笑，向俯。

抿了抿，青雀略側開臉。

閉上了眼睛，迎著他，等著他。

但楚王的雙沒有落下。

醉意一寸寸退去，清涼從頭頂升起。沒有睜開雙眼，驀然間，青雀意識到，此刻還是白日。

日照耀著整個世間，比燈燭還要明亮千倍萬倍。

一只悉的手，有些僵地蓋住了的眉眼，也遮住了在眼皮上的亮。

“睡吧。”楚王聲音微啞，“下午還要去前殿。現在天黑得早，別誤了時間。”

“嗯……”

青雀應著，順從著他的作，乖巧躺在了錦被裏。

只在心裏笑。

怎麽忘了呢。

他們的恩，還從來見不得明。

……

午睡後，青雀的酒醒了大半，再用過一碗醒酒湯，便已全然無虞。

楚王帶去前殿。

青雀還從沒來過前殿。在楚王府快一年，只走過後宅和花園，出府回府也是就近從東門走，從來沒有過分隔王府前後的大路對面。

就像第一次逛花園一樣新鮮，不免好奇。

楚王也遷就著，走得很慢，不時指給介紹，哪一所院落是何用。

他的書房在王府正殿之後，規制只略遜于正殿。青雀從邁院中就更加睜大了眼睛，卻并不是為後殿的巍峨驚奇，而是驚喜：“殿下這裏……雲起堂和殿下書房還真有些像！”

一樣的滿院蒼翠，不見鮮花枝，只有松柏矗立，其蓋如雲。①

留神數了數樹木，又笑著說：“雲起堂是一株松樹、兩株冬青，殿下這是兩顆松樹，四株冬青，恰好都是兩倍。”

“是嗎。”楚王也不隨著數了數。

數完，他便失笑。

青雀還是這樣，看一件小事都覺得有趣，都會這麽高興，終于到今日，讓他也被帶了進去。

“殿下。”走下臺階，羅清趨步來回，“兩位哥兒都已午睡醒了，洗過臉，二郎也吃了藥。大郎還想去玩，二郎方才說想見母親。我看二郎這一上午也累了，是該歇歇了。”

“我去看看。”楚王道。

“是！”羅清忙側在旁引路。

跟著楚王，青雀邁了書房。

這是一間除了格外高闊軒敞之外，布局與其他府裏正堂相差不大的屋子。臨牆是大案，案上是銅鼎等皿，牆上字畫對聯，青雀先只略掃過一眼。兩把椅在上，兩側共十六把椅整齊排列。

椅之後，又各是屏風和隔扇，屏風後似有書架、書案、矮榻等家，青雀也沒來得及一一細看，只覺到這書房的布置有些太過簡單，除了必要的家禮之外，竟然沒有裝飾。

羅清引著他們走向一間偏室。

一路沒人攔著張，將時，青雀不免又回看了一眼。

隨著的作，楚王目一凝，心頭驟然鎖。

那個方向——那個方向正是——

正是，掛著頌寧畫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