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舟走至皇上跟前：“回皇上，田思遠已經置完畢。”

景歷帝拉著王炎的手道：“今晚是中秋了吧，宮里幾時開始掛燈。”

王炎道：“回皇上，奴婢已經給兒子們吩咐下去了，申時開始掛燈，到了晚上天黑的時候，宮里燈火通明，一邊賞月一邊賞燈，可漂亮了。”

景歷帝又嘆氣：“可這天不下雨，朕賞起月來心也不舒暢。”

王炎心疼壞了，跪在地上攏著景歷帝的小道：“皇上，您心里頭念著百姓呢，老天都知道，一定會下雨的，奴婢跟您保證。”

景歷帝聲音脆弱地問道：“真的會？”

司珍房的門口剛剛來了幾個太監，往門上掛了燈就走了，蕭司珍還給他們一人賞了些銀子。

掛完司珍房的燈，幾個太監又沿著宮道這麼一路掛下去。

這是每年中秋宮里的傳統，今天宮里剛見了，皇帝心里不舒暢，又讓把燈全部換紅的，沖沖晦氣。

秦相宜不慌不忙地完了今日最后一道工序，好在今日沒有外差需要出，便靜靜坐在司珍房里等著下值的時刻到來。

蕭司珍畫了新的圖樣出來：“相宜，我真是離不開你了，我畫出來的圖樣，只有你能還原著做出來，有你在，我畫圖的膽子都比以前大得多了。”

秦相宜接過圖樣，是一只鑲嵌一圈各樣細小寶石的手鐲，但蕭司珍說：“這件手鐲的重點不在于鑲嵌，而是在于它周的質，我要它呈現出那種綢般的澤。”

聽前面說的那句話，秦相宜就知道這是個什麼活兒，沉思了片刻道：“用鏟刀一道一道的在金鐲表面鏟出細的紋理，拉出一道道極微小的，以此來產生絨般的和質，是這個意思嗎？蕭司珍。”

蕭司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了鼻子：“就知道你一定懂，此造出來，一定不同凡響。”

這道工藝對耐心和手穩程度都達到了最頂級的要求，蕭司珍拿起秦相宜的手放在手中弄查看：“你的手是如何生得這麼好看卻這麼穩的。”

“做到極致的心靜，手就會穩。”

秦相宜收回手，屋外的一盞盞紅燈被宮人同時點亮，申時已過，酉時已到。

秦相宜和蕭司珍向窗外看去，賀宴舟正打著一把傘，立在一盞紅兔子燈下，等。

第08章 第 8 章

秦相宜從司珍房里走出來，目直直看著賀宴舟。

不得不說，站在一把青紙傘下的他，真是軒軒如朝霞舉，巖巖若孤松立。

原來秦相宜的笑是極明艷的，那張清冷淡漠的臉覆上了另一層艷麗奪目的，刺得賀宴舟心神狠狠了一下。

賀宴舟也在笑，無人不在笑。

沒看見嗎，天上在下雨。

下得不大，但剛好夠浸干涸已久的地面。

秦相宜站在司珍房的廊檐下，眼珠子里迸發出驚喜而明亮的，先是出手接了接，果然是雨滴落在手心的，冰冰涼涼的，在將頭探出廊檐的一瞬，那把青紙傘已經斜斜支在了的頭頂。

千松跟著從后面出來，賀宴舟將隨帶著的另一把傘給遞過去。

千松提著箱子，接過傘，道了聲謝。

秦相宜走至賀宴舟的傘下，說：“賀大人，謝謝。”

噼里啪啦打在傘上的是甘霖，干旱令空氣變得十分清晰，而這場雨在下下來的一瞬，空氣中便蒸騰起了霧氣，吸鼻腔里的一涼氣浸潤心脾。

他們同打一把傘并排走在前面，千松獨自打著一把傘跟在后面，千松看見，前面的那張傘蓋完全向姑娘那邊傾斜著，賀大人的左肩緩緩被暈了一片。

賀宴舟說：“能為姑姑打傘，同行一段，是我的榮幸。”

秦相宜微微側頭抬眸看他，他恰好也側頭垂眸看，一雙眼清澈見底，疏淡溫和。

對賀宴舟來說，無論他剛剛在太和殿還背負著什麼，當他走到司珍房，當被雨滴打在上，當看到那張明艷笑時，便都不復存在了。

沉靜淡泊如秦相宜，當賀宴舟向傾傘和久旱甘霖同時降臨時，心臟也忍不住狠狠跳了一下。

前路宮道上兩排整齊的紅燈籠在雨幕里暈染開一圈一圈的紅霧，天突然變得很暗，耳邊除了嘩啦啦的雨滴落在地面的聲音，便只有他們二人行走時的聲音。

對于過于傾斜的傘蓋，秦相宜緩緩往賀宴舟那邊靠了靠，兩人的擺如流云雜在一起，行走時互相挲著。

兩人都是極守禮數的人，在正值中秋佳節的此時此刻，也不勾起了角，心雀躍起來，任由地上的雨點濺到擺上也未發覺。

賀宴舟道：“姑姑，今日落了雨，天氣定是要徹底開始降溫了，還姑姑回去后熬些姜湯喝，免得進了寒氣著涼。”

秦相宜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也是。”

這場雨來得臨時，賀宴舟的步伐難免輕快了許多，雨下下來的一瞬間，他應是有許多喜要報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同行在邊，便只能把滿心喜悅與分。

但每句話出口前，他總要再三斟酌，以免冒犯到。

“姑姑。”

秦相宜側頭看他，等他說話。

賀宴舟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呼了一口氣，他握著傘柄的手堅實有力分毫也不晃，他的儀態仍是那般如松如柏，他說：“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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