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晰決定把記憶里的一些畫面全都畫下來。

學過很多年畫畫，是給裴致畫過的素描和卡通肖像就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以前裴致沒給當模特。

只是畢竟記憶已經有些模糊，提起筆來總是缺了些覺。

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游樂園的舊址，準備自己去看一看，應該能獲得一些靈。

游樂園是當地一家房地產公司承建的，算是榆市最早的一家游樂園，后來政府重新規劃了城市布局，建造了新的商圈和娛樂景觀，那里也就停業荒廢了，實打實地為了時代的記憶。

導航顯示，廢址就在城中村附近。

21路公車坐五站路，在城中村下車，然后再步行幾百米。

周日下午，裴晰背上自己的畫畫工，按照手機上的路線即刻出發。

起先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在城中村下車之后，七扭八歪的小巷和不靈敏的導航直接把裴晰繞暈。

站在城中村灰敗破爛的小巷子里，看著導航的指針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城中村環境很差，不時還有一些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人的人經過，裴晰走到一條巷子口，一個穿著清涼的人上下打量一遍，口中吐出一口煙，笑著問：“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這里可不是你這種小公主該來的地方哦。”

裴晰一怔，看向人，人打扮得風塵，雖然年紀小，但卻也多知道些這里的腌臜易。

從沒和這種人打過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是沉默地看著。

人同樣回看著裴晰。

雖然窮，但卻識貨，裴晰一打扮都是名牌，剪裁得致，價格可以頂兩個月的生活費。

眼中流出一艷羨和一寂然，大概這就同人不同命。

人又吸了口煙，越過煙霧，意外地看到裴晰看著的眼神里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打量，抑或是鄙夷和不屑。

只是帶著一種略顯局促的無所適從。

甚至還有些天真的好奇。

重重地把煙呼出去，心想，還真是個小公主。

人將快燃到指尖的煙用力碾到墻上，猩紅火星瞬間化作一縷煙霧。

對著裴晰挑了挑眉，開口道：“真迷路了？你想去哪？興許我能知道。”

裴晰一時松了一口氣，揚起一個客氣的笑來，“你好，我想問一下原來的...”

話還沒說完，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掠過一陣妖風，裴晰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一道兇狠的聲音喊道：“都給老子滾開！”

一瞬間，四五個長相兇狠氣的大漢聲氣地涌巷口，有的手里甚至拎著家伙，來勢洶洶堵在巷子口，像是黑社會來尋仇，看著讓人膽寒。

裴晰沒見過這陣仗，一時間嚇得趕住墻壁。

還沒走兩步，胳膊上一陣大力襲來，被一個人拉進了一條窄巷里。

“啊——”

裴晰低呼一聲，后背一瞬間起了一層皮疙瘩，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一只手捂住。

“是我。”

一道悉的冷冽嗓音。

裴晰鼻尖竄一悉的清香，抬頭，看到江承的臉。

巷子很窄，江承和離得很近，他比高出一個頭，的臉正對著他的膛。

江承看裴晰冷靜下來，慢慢松開掌心，又低聲重復了一遍：“別怕，是我。”

裴晰朝他點點頭，上干燥溫熱的被移開。

一墻之隔的另一邊傳來幾個男人噶的聲音，哐哐哐，配合著讓人心驚的砸門聲。

“大哥，這就是江嫤那個臭婊子的家！”

“你媽，臭婊子，給我滾出來！！趕還錢！！”

“臭，你他媽別讓我逮著你！”

“別他媽不識好歹！！！”

言語辱罵聲不絕于耳，砸門聲像是快要把門給砸碎，聽得人心驚跳。

裴晰下意識瑟一下，眼中流出幾分恐懼。

下一秒，兩只耳朵忽然附上一層溫熱的。

辱罵聲和砸門聲被隔絕手掌外，瞬間變霧蒙蒙的一片。

裴晰一怔，抬眸，看到江承的口型——“別聽。”

他的手似乎比剛才還熱，裴晰只覺得耳朵發燙。

兩人之間的狹窄空間里，空氣不再流通，溫度逐漸升高。

明明一墻之隔就是兇神惡煞的催債人，的卻好像都被江承的溫和味道占據，看著他膛的一起一伏，的心跳也在不控制地加快。

耳畔的手指無意識地了，帶起一陣微弱的麻意。

裴晰深呼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

過了大約幾分鐘，江承松開手，垂眸對開口：“他們走了。”

裴晰點點頭。

不知道是江承的掌心出了汗，還是張得出了汗，耳朵上似乎有些潤，風一吹，帶來涼意。

裴晰仔細聽了聽，墻那邊確實安靜了下來，沒有一聲音。

不自然地抬手了耳朵，抬頭問江承：“你怎麼在這？”

江承頓了一下，剛要開口，天邊突然傳來一陣隆隆的雷聲，碩大的雨滴一瞬間劈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下雨了？！”

裴晰被這猝不及防的雨嚇了一跳，四張哪里有能躲雨的地方。

江承忽然開口：“去我家吧。”

裴晰一怔，眼看著雨滴越來越大，看著他點頭道：“好，我們快走。”

江承帶著快步走出巷口，拐進隔壁那條巷子里。

走過幾戶二三層小樓，在一個平房的屋檐門口停下。

鐵門上用油漆寫了兩個大字。

還錢。

新鮮淋漓的紅，多余的漆沿著門板慢慢往下落，散發出一刺鼻的味道。

裴晰驚訝地抬頭看向江承，下一秒，就看到他掏出鑰匙開鎖，推門走進院子里。

隔壁正好有人出來收服，恰好看到江承，瞪他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一邊收服一邊大聲道：“真是背時哦，造了孽了，和這樣的人當鄰居。”

江承恍若未聞，直接朝里屋走去。

裴晰下心頭的震驚，快步跟上。

站在里屋的屋檐下，裴晰抿了抿，沒有出聲。

江承察覺到的沉默，打開里屋的門，一邊推門一邊說：“是我媽欠的債。”

他嗓音依舊清冷，沒有什麼緒，裴晰怔了怔，輕聲“嗯”了一下。

“進來吧。”江承輕聲道。

他出門前把屋子里簡單收拾了一遍，江嫤這幾天都沒有回過家，屋里還是很干凈整潔。

只是太過簡陋，連一件像樣的家都沒有，電視也是十幾年前的老款式，家里平時沒有人看，遙控都不知道丟到了哪里，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正常運轉。

江承覷了眼裴晰，正站在沙發邊，小心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屋子。

臉上沒有嫌棄或是任何的不適。

江承垂在側的手握了又松，掌心滲出一層薄汗。

“沙發上可以坐。”他頓了頓，又說，“干凈的。”

“好，謝謝。”裴晰在沙發的邊邊位置坐下，然后緩緩打量屋里的環境。

事實上，剛才一進到屋里，就覺得這屋里的布局有點眼，好像是在哪見過似的。

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但可以肯定的是，從來沒有來過這片地方。

江承沒有坐在沙發上，他倚靠在門邊，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手機。

裴晰此時此刻正坐在他家里，這個認知讓他覺得有些荒誕，甚至覺得像是在做夢。

就這麼看到了他一貧如洗的一切。

江承的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手機屏幕，腦子卻已經無法思考，裴晰發出的每一個微小的聲音都能傳到他的耳朵里，甚至包括料的微微聲。

屋子里安靜得有些過分。

裴晰有些不自然地了手，抬頭去看江承，看到他鼻峰冷冽的側臉。

即使斜斜地倚在門框上，卻依舊量高挑，比例好得不像話。

他后是一整片雨幕，雨滴斷線珠子一樣砸在地上，氤氳出一層薄薄的霧，空氣中滿是泥土的氣味。

裴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些移不開眼。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一中學子們確實很有眼，他的長相確實足以當得裴致的勁敵。

甚至現在這一幕，比裴致還略勝一籌。

他上有一種裴致沒有的覺，像是松枝上的冬雪，冰冷而孤寂。

下一秒，江承看過來，打斷的思緒，“你今天為什麼來這里？”

裴晰回神，沉片刻，試探地問道：“你從小一直住在這里麼？”

“嗯。”江承點頭。

裴晰問：“那你知道很多年前，這附近有一個游樂場麼？”

江承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知道。”

裴晰聞言，臉上出喜，不自覺站了起來。

“我就是來找那個游樂場的，只不過沒有找到，迷路了。”

聲音越說越小，有些不好意思。

江承結滾了一下，直了直子，“那個游樂場...已經荒廢很多年了，你去那干嘛？”

“我知道荒廢了，但我就是想去看看。”裴晰聳肩笑了下，“畢竟那里有小時候的記憶嘛。”

沒有注意到，在說出這句話時，江承的子僵了僵。

空氣沉默了幾秒，江承的聲音變低了些，他問：“什麼記憶？”

他眼里有一種緒，好像是一種期待，又好像恰恰相反。

“就是和爸爸媽媽還有我哥哥一起玩的記憶呀。”

裴晰口而出。

又問，“你去過麼？”

江承看著，一時沒有回答。

他子松了松，眼里緒莫名。

過了會，他點點頭，“嗯，去過。”

裴晰眼睛一亮，走到江承面前，仰頭看著他，語氣帶了些不自知的撒和乖意，“那一會雨停了的話，你能帶我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