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蘇略有猶豫。
“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李妄始終看著,說,“不必顧慮。”
種蘇想了想,做出決定:“去見見吧,看看他要做什麼。”
目前可以推斷出許子歸并未向任何人供出的份,或許他是想借此提出什麼要求?抑或有其他的目的?種蘇暫且只能想到這一點,唯有見了才能弄清楚。
李妄既然特地來問,想必也是有此意,否則直接不予理會便是。
李妄聽了種蘇的回答,卻沒說什麼,端起茶杯,面無表的喝了口。
這是種蘇第一次來到天牢。
天牢中暗,,整個空間里彌漫著一腐朽森的氣息,因天子駕臨,天牢中所有的吏莫不如臨大敵,白日里也點起燈,以便照明。
“陛下,您真要去?”
種蘇側首看一眼旁的李妄,不明白他為何也會跟來。這里面的環境著實不太好,即便他不來,與許子歸的談話容他也能分毫不差的知道,何苦非要親自來聽。
李妄披了件黑薄披風,繩結松松系了個結,干凈的朝靴踩在堅的地面上,不疾不徐,緩步走下石階。
牢中所有吏都被打發在外頭守候,唯有幾名影閣員與譚德德譚笑笑二人跟隨。
“朕為何不能去?”李妄聲音輕淡,仿佛漫不經心般,“莫非有什麼話是朕不能聽的?”
種蘇奇怪的看李妄一眼,總覺這話有點怪怪的。
“種卿與許大人關系似乎甚好。”李妄腳下不停,種蘇落后一步,走在他側。
這聲悉的種卿令李妄仿佛回到了朝堂上面對他人時的帝君模樣,冷峻疏離,不怒自威。
種蘇只要聽到這聲,便知多半沒什麼好事,李妄多半不太高興。
這句問話似乎從前也聽過。
種蘇頗有點莫名,不是他說想見便見的麼?說起來,他似乎一直不太喜歡許子歸,大抵不愿與他有過多牽扯吧。
“陛下,到了。”
說話間,已來到此行目的地。
“進去吧。”李妄在獄房外間停下腳步,朝種蘇說。
種蘇便點點頭,邁步朝里走去。
許子歸被單獨關押在一間房,或許因他狀元份,也或許因他供認不諱,或更因他已必死無疑,他并未遭刑罰毆打等,上仍算整齊,只是頭發凌,衫臟污,再無半分狀元郎的意氣風發。
“你來了。”許子歸坐在臟的草席上,抬起頭來。
種蘇站在牢門外,靜靜看著許子歸。
“你來沒有別的事,就想見你一面。”許子歸微微笑道,“畢竟這世上,你算我唯一的朋友了。”
他笑起來仍跟從前一樣,帶著點靦腆,只是這笑容卻未達到眼底,仿佛只是刻意訓練出來的偽裝。他的眼睛里郁,蒼涼,還帶著戾氣。
這大抵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朋友。”種蘇終于開口道。
“對不起,讓你失了,”許子歸說,“只是這世上許多事,非我所愿——從我八歲那年被他們收養,我的人生便已不再是我的。”
種蘇不知許子歸為何會對說起這些,便靜默的聽著。
許子歸原本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小村莊,與雙親,姐姐,一家四口過著普通的生活,忽然八歲這年,有人將他帶走,從此便被改了名,被養在一府邸。
“他們給我錦玉食,教我讀書認字,卻也不予我半分自由,但凡犯點錯,或稍有質疑反抗,便會換來嚴厲的懲罰。表面上他們奉我為主,喚我爺,實則視我如豬狗,只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柄武。”
“我不明白他們要我做什麼,待知道后卻也只能聽命行事,否則唯有死路一條。”許子歸輕輕的笑,“他們的膽子可真大啊,也很可笑,還想再造一個傀儡皇帝,殊不知這世上有幾人真心甘愿做傀儡,任人擺布。”
種蘇聽到這里,許子歸昨日忽然利落倒戈的行為便有了解釋,亦想起他曾說過他另有打算。
“你打算做什麼?”
“倘若他們計劃失敗,便如昨日,倘若他們功,傀儡上位后,你說我想做什麼?”許子歸笑著道,“來日方長,凡事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誰又能夠說的準呢。”
許子歸對他的想法毫無瞞,大抵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種蘇微微驚詫,卻未到多意外,許子歸有此念不足為奇,況且他的才能有目共睹,他一旦上位,即便無法真正與王家抗衡,但給王家找點麻煩卻是能夠辦到的。
且如他所說,來日方長,朝堂斗爭之事風云變幻,你方唱罷我登臺,來回往復,無人能定論。
“只可惜,還是敗了。”許子歸搖搖頭,道,“我死期已至,只想再你一面,你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了。”
種蘇靜默,一時不知他這話從何說起,撇開現今的立場,回想起來,對許子歸并不算特別好,起碼不似他口中說的那般好,不過是平日里看他年紀小,獨自上京,世似乎可憐,而多了幾分照拂而已。
“我有個姐姐,小時候不高興了,也會摘了花兒哄我開心。”許子歸低聲說,“死后,就再沒人送過我花兒了。”
種蘇驀然想起那日許子歸看到使戲法變出來的那朵花兒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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