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鷹客套幾句,帶著馮牧早離開科技公司,車上,馮牧早靈一現:“‘算了’到底能騙多久的錢,他們也不確定,會不會把錢投到零貸繼續錢生錢呢?”
單鷹這種老江湖,不像把這事想得這麼單純:“就算是小額借貸,也需要資金鏈支撐,不是一個月騙個幾十萬就能應付的,況且沒有直接證據顯示‘算了’的得利匯了零貸。我們現在僅僅了解‘算了’的運作手法,調查記者不能預設立場,必須客觀。”
“好吧……”有點急功近利的馮牧早一下子委頓下來,“那回去還寫不寫?”
“稿子不急,以免打草驚蛇,我覺還有深挖的價值。先在網上找幾個‘算了’的害人,采訪他們騙的經過。”單鷹當機立斷,“現在小額借貸平臺太多,零貸只是其中一個,得慢慢琢磨,最好也能找到幾個通過它借過錢的。”
“就像你說的,借貸平臺那麼多,我到哪里找像零貸借過錢的啊……”
“到app下載區的評論里,找那些打差評或者大篇抱怨的,有的人用的ID可能恰好是一些社、聊天工的ID,一百個差評里能找到一兩個,算你幸運。”
“如果還找不到呢?”馮牧早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求知讓看起來就像一個杠。
“發幾個釣魚帖,直接問網友,有沒有人向零貸借過錢,覺怎麼樣,靠不靠譜——自然有魚上鉤。”
“這真是一場持久戰!”馮牧早嘆。
持久戰——單鷹想起自己幾年前年輕氣盛,與一個資深調查記者一起報道了KD化工集團違規異地傾倒有害廢品。但是,KD化工利用明里暗里的關系將此事損失減到最小,據老K后來提供的信息,他們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他雖已到威市,仍不斷收集這方面的信息,待各方面條件再報道。非常漫長,也非常危險。當年,何遇與同事在Y國被劫持,反政府軍提出要400多萬金的贖金,KD化工竟然恬不知恥、火上澆油,說只要單鷹說出料人,就贊助他一些錢,這種類似于一命換一命的缺德事,單鷹當然不肯。何遇殉職后,KD化工就放出因單鷹吝嗇錢財,不肯支付贖金導致反政府軍撕票的消息。
“為了一篇稿子,連續追蹤好幾年的大有人在。”單鷹淡淡一句,帶過多調查記者曾經歷或正在經歷的雨腥風。
馮牧早上不說什麼,心中卻是一驚,深這一行不好干,自己還得咬牙堅持,先過實習關,考個編制再說。
“這段時間你不要單獨行,尤其不要再去圣多斯廣告代理公司門口蹲點。那伙人目前在搞什麼勾當還不明了,不要以為他們點幾個普通的外賣就是無害的普通人。為了錢,許多普通人都可以變得喪心病狂。”
馮牧早想起謝茂竹他們要混進點絳私房菜當服務員的事,就自作聰明道:“不瞞你說,一開始我還想找找他們有沒有招聘啟事,混進去當個小助理,我們教授說過一句話,——不是你的新聞深度不夠,而是你離得太遠。”
單鷹聽完,沉默了好久,遇到紅燈停車的時候,才轉頭正視,表冷厲:“聽著,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
馮牧早的心被他這句話說得一一的,差點停止了跳:“你是怕我單槍匹馬的出什麼事嗎?”
他忽然揚起了角,扯開一個殘酷的笑:“你出事不要,要的是——當那一伙壯漢對你行不軌之事時,我們恰好對調,你說,可不可怕?”
“過程對我來說并不可怕,后果很可怕。”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斜睨:“如果沒對調呢?”
馮牧早打了個抖,結結地說:“你……你怎麼知道人家是……壯漢,沒準是幾個瘦猴呢?”
“你的意思是6個瘦猴一起上,你招架得住?”他一哂,上下打量一番的小板兒,嘆口氣:“他們干的畢竟不是彩的事,我就不相信公司外不裝幾個攝像頭,你去蹲點一次,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三番兩次去,你且試試。”
“不試了,不試了……”馮牧早點頭如搗蒜。
綠燈亮起,單鷹最后瞄了一眼那熊樣,轉移目正視前方,輕踩油門,終有點不放心,提醒道:“下次蹲點也好,暗訪也好,記得喬裝。你不能保證被曝的人馬上坐牢,但至得保證他們想打擊報復時認不出哪個是暗訪的記者。”
馮牧早心里很,趕拍馬屁:“單老師,你心思真是縝,不敢想象你為一個犯罪分子,是多麼難對付的一只老狐貍。”
“為什麼心思縝就非得為一個犯罪分子,我難道就不能是個正面人?”單鷹還從未聽過這樣的夸獎方式,不反問:“還有,‘狐貍’前面為什麼加一個‘老’字?”
馮牧早很認真地斟酌了一下用詞:“那……中年狐貍?”
他眉一抬:“你自己是什麼?”
“小狐貍。”使勁眨眨眼,把自己的睫想象芭蕉扇,扇呀扇。
“我們不是同齡人嗎?”
馮牧早被他這一句給說蒙了:“我們怎麼可能……”在人事部那里瞄過他的簡歷,他比大7歲。
“都是快三十的人,跟我裝什麼小狐貍呢?”他毫不留地穿之前的謊言,“一起迎接中年生活吧。”
馮牧早捂住臉,心里有一萬個掏出份證摔他眼前的念頭,可遲遲沒有出手。
單鷹見那吃癟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馮中年,你怎麼了?”
“不準給我起外號!”
“好的,馮大姐。”
馮牧早不顧一切跟他杠上了:“單大叔!”
“馮。”
“單老公!!!”
此言一出,二人同時愣住。
有時啊,人的口誤恰是人心真言。
“單公公……”賠笑糾正。
單鷹默了幾秒,眼不明,不知有沒有聽出口誤里的真實心活,過了一會兒,才說:“公公太難聽,爺爺吧。”
“你大爺!”沒有上當。
見自己斗斗到這麼尷尬的境地,馮牧早也不好意思的,同時有點愧。自己對他的喜歡不像春沁,表達得濃烈直接,他或許幾分猜中,又因為沒有明說,不好自作多拒絕。單鷹越是這樣,越不打算直說,只要窗戶紙沒捅破,還可以在他面前毫無芥地蹦跶。
綜上,并不是小狐貍,而是個猴兒。
接下來幾天,到尋找向零貸借過錢的人,你還別說,還真找到了兩個。這兩人都是學生,一時還不上錢,不得不拆東墻補西墻,這邊欠一點,那邊欠一點,所以對所有小額借貸app都恨之骨,在所有借過錢的app底下都發布過負面評論,馮牧早一時看不出零貸在其中起到什麼推波助瀾的作用,只能繼續尋找借款人。另一方面,還找到了好幾個微信轉發騙局的害人,他們都表示,自己每天轉發的文章太多,朋友圈被好多親朋好友屏蔽,也很不好意思,在當初的300塊全額返還后,就沒再繼續,不覺得騙,兒沒想過報警。
參加民間廚神爭霸的日子越來越近,對點綴不怎麼講究的馮奕國也開始構思擺盤了,還特地貓在電視前看了好多集的《舌尖上的中國》,像是要博眾家之長。
馮牧早跟秦修去點絳吃了一次飯,聽說謝茂竹已經功應聘為點絳的服務員,現在正潛伏著收集線索,而秦修則據謝茂竹傳出來的一些圖片去尋找生產廠家。
馮牧早習慣地拍了每個菜的特寫發微博:“網紅店打卡。帥哥廚師團沒見著,環境和擺盤都很漂亮,但東西像拿調料包做的,吃完后口還很,比我家差多啦!”
回來跟馮奕國說,其實那家網紅店的東西并沒有多好吃,馮奕國一邊掌勺,熱火熱油地炒菜,一邊說:“那麼大一個盤子,就放一小口菜,旁邊雜七雜八一堆不知道什麼東西,夠誰塞牙呢?”說著,一大盤干炒海鮮面出鍋,熱騰騰的裝滿一整盤,他吩咐馮牧早趕給客人端出去,下一秒又一瘸一拐去水池邊洗鍋,好繼續炒下一盤菜,臉被油煙熏得通紅。
馮牧早上菜回來就站在爸爸旁邊看他炒菜,倒是把爸爸搞得很驚喜:“想學炒菜?”
“有點想。”雙手背在后,地看著,“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但我怎麼就學不會做菜呢?”
學徒二到了一陣危機:“烹飪這種東西是講究天分的,就阿早這個資質,沒燒了廚房就不錯了。干爸,你可千萬不要教。”
馮奕國呵呵笑:“干這行累得很,阿早當記者蠻好,以后結婚了,小兩口要吃飯就來店里吃,我也不指阿早能為個大廚。”
馮牧早言又止,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春沁給單鷹送了一個月的早餐都沒功讓他吃一口,自己就算一烹飪絕技,也得看單鷹愿不愿意賞臉,更何況,自己第一次迫不得已展示廚藝,給他留下了“還不如沒有味覺”的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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