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大堂。

方仕書將江安義讓到正中落座，眾人重新見禮，參見化州經略使江安義。除了新任的司馬姚長風不認識外，大多數是人，江安義笑道：“面文章做過，諸位不用站著，找位置坐吧。”

方仕書在左首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安義經略化州，眼下可沒辦法建經略府，只能委屈你暫用刺史府了，我搬到參軍廨去辦差。安義，你怎麼孤城，朝庭的大軍何在？”

江安義笑道：“我跟方公可不客套，你也不用到參軍廨，直接用二堂便是，我在前面替方公遮風擋雨，至于住，我就住在李家為我所購的府第，不勞方老搬了。朝庭十萬大軍已至，我將他們安扎在黃遠、紫云一帶，讓他們機待命，守城有管將軍的十多萬兵馬足夠了。”

方仕書如釋重擔地道：“安義來了化州，老夫覺卸去千斤重擔，能夠口氣歇歇了。”

江安義見方仕書滿面憔悴，雙眼通紅，疲態盡顯，道：“方公累，再堅持兩天，等安義悉況后再好好歇歇。軍事上不用方公費心，但收攏、賑濟難民等事還需勞煩方公。”

寒喧幾句，江安義開始詢問軍。管平仲稟道：“江大人，楊大帥失守文進縣，以徇國，帥楊懷武亦死敵手，讓人痛惜，文時縣一戰我軍折損七品以上的將二十余人，戰死、被俘、失散的將士多達六萬余人，眼下城中僅有安西都護府和朝庭派來的援軍十二萬人，另有屯兵一萬五千，府兵五千，糧食五十萬石，牛羊約二萬五千頭，弓箭……”

江安義默默聽著管平仲介紹軍，心中哀嘆將軍難免陣前亡，當初與楊懷武之間的齷齪隨著人死煙消，不知在鎮北大營的楊懷忠得知父兄陣亡的消息該怎樣悲痛。

“西域聯軍傷亡亦在二萬人以上，剩余的聯軍加上新增援的人馬約計三十萬，分三塊圍住會野府的東、西、南三門，從旗幟上分辨西門大軍是戎彌、尉車、居須、吐篤等國，南面是休梨、莎宿、羌蘭、田韋等聚集，東面則是勒離、溫姑、烏末、皮夜的旗幟，各個城門都有十萬左右的兵力。西域人有意放開北門，瓦解軍心，圍城初期，城中百姓逃走十余萬，城中富戶也逃走了近半。”

“城門守軍的士氣如何？”江安義問道。

管平仲沉重地搖搖頭道：“士氣低落。西域人在三月初試著攻了幾次城，原本守城是我軍強項，可是西域人使用了一種聲音很響的車子往城中投石，石頭大如磨盤，砸在墻面之上很快讓城墻破損，對士氣影響很大。”

“霹靂車”，江安勇言道：“漠人也曾用過，這玩藝是攻城利，難辦。”

江安義見眾人面帶懼，朗聲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填。從古自今，出現過多尖兵利，還不是一樣靠人打仗，我出京之前得到消息，工部和軍監已經在研發克制霹靂車的辦法，再說我軍有守城的絞車弩、連弩，比起西域人的軍械只強不弱，大伙不用怕他。”

主帥信心十足，加上江安義以往的戰績，連管平仲也覺得放松下來，大堂張的氛圍消散了許多。已近酉正，散衙的鼓聲按時響起。方仕書笑道：“安義一路鞍馬勞頓，我已命人備下酒宴為你接風洗塵。”

江安義想了想道：“勞煩方公散出子，就說明日晚間我在棲仙樓宴請城中士紳和百姓代表，將朝庭的旨意公布出去，安定人心。”

江安義兄弟在府衙赴宴，欣菲則與秦子炎去了龍衛州統衙門接，黃柱帶著幾名親衛先去府邸安排。

回到住已是戌正，府門前紅燈高懸，家中的仆人翹首張，江安義任京中，彤兒帶著一雙兒也去了京城，這座名義上的江府便冷清了下來，江安義和彤兒都提出讓李家把宅院收回，作為李家在化州會野府的落腳地，家主李明德回信道，宅院是彤兒的嫁妝，如何置是江家的事，李家不可能收回宅院，而且那些李家送出的仆傭也任由江家置。就這樣，宅院閑置了下來，偶爾李家人前來化州有事，便寓居在此。

彤兒去京城的時候將江家的護衛、仆人全都帶走，只剩下李家的仆傭，管家仍是李云霞，看到江安義等人馬匹馳到，連忙率領闔家仆傭下拜迎接，道：“老爺一路辛苦，府中已經打掃干凈，請歇息。”

從姑爺到老爺只有一字之別，其中的意味卻大不相同。江安義跳下馬，笑道：“辛苦霞姑了。”

李云霞看著這位權勢越來越大的姑爺，毫沒有了當初李家人的傲氣，恭敬地道：“不敢當老爺辛苦二字，老爺、小姐和小公子們去了京城，這里其實沒事可做。小姐、婧兒、毅兒可好，有一年多沒見到，真想他們啊。”說著，李云霞手拭淚，與彤兒不錯，而江韻婧和江晨毅都是在這里出生，兩個孩子算得上一把屎一把尿地帶過，怎能不想。

江安義微笑道：“彤兒也時常念叨起你，婧兒還說要請你到京中去。霞姑，等西域軍退去，我派人送你去京中看彤兒和孩子們，不過也說不定過段時日們又要回來了。”

邁步上臺階，卻聽見大門有人大聲笑道：“小江來了。”人未至笑聲先聞，江安義臉上出笑容，高聲道：“郭兄！”

一個胖子出現在門前，將半扇大門擋在后，江安義上前握住郭懷理胖乎乎的手，用力地搖晃著，笑道：“郭兄，見到你太高興了。”

郭懷理不無得意地道：“小江，今日滿城皆迎經略使，覺如何？老郭為了你可跑斷了腸，你可得好好犒勞犒勞我，什麼紅燒、燒蹄筋、羊蝎子之類的多準備些，跑來跑去地我可瘦了不。”

江安義看著郭懷理圓鼓鼓的肚子，笑道：“郭兄這段時間便住在家中吧，我空與郭兄好好敘敘舊。”

…………

西域聯軍圍城，會野府戌正時間便開始宵，五千府兵分數十隊，在大街上往來巡邏。

華勝幾年前移居去了慶中縣，會野府的老宅卻沒有賣掉。此次西域軍侵，慶中縣也遭了兵火，華勝便帶了家人重新回到會野府的老宅避難。老宅與鎮西男府在同一條街，這條大街以前都是鎮西侯的產業，時過境遷，家業中落，部分產業逐漸賣與了外人。

回到家中，華勝親自來到一偏院，韓忠帶著幾名從人就住在這里。看到華勝一臉喜，韓忠知道鎮西男華政已經答應里應外合獻城投誠。華勝將大哥決定明日三更奪取南門的消息告訴了韓忠。華政有個族侄華文磊在守軍之中，是六品的致果校尉，過華政的恩惠，韓元實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才讓韓忠潛進城來勸說華政獻城投降。

華政原本有些猶豫，舍不得連累長子華文慶，含含糊糊地拖著，不過暗中也下了功夫，請華文磊過府暗商過，知道華文磊每兩天守一次南門，明晚又到他當值，所以華政才會舍近求遠決定明晚三更奪取南門。

韓忠笑道：”這幾日我四下走，已經聯絡了不人，特別是威遠鏢局的章總鏢頭答應屆時出手相助，城中還有不西域人的細作，到時候會隨我們一同手，我估計最有三四百人。”

威遠鏢局的羅士明已經退，將鏢局一分為三，會野府的鏢行給了三徒弟章天剛。韓元實投降西域人，楊祥亮父子戰死，章天剛的后臺倒了，已有心思跟著投靠西域人，如果以后西域人能占據化州，自己一家獨大做化州與西域間的生意豈不快哉。韓忠找到他，許了四品將軍的位置，章天剛大喜，能做將軍誰還去做鏢頭。

鎮西男府，華政將兩個兒子找到書房談，與兩個兒子商談明日奪城投降之事。華文和華文明既心又膽怯，若是有人奪了城帶了他們投戎彌國，從此做福自然是好，可是要拿了刀槍去拼命萬一傷著怎麼辦。

華政暗自嘆息，幾個兒子中除了老大華文慶，余子皆平庸，偏生此次事發突然不得不放棄長子，自己就算當上那個鎮西侯，恐怕也后繼無人。只是這個時候箭已上弦，由不得他后悔，華政只好笑著鼓勵兩個兒子，道：“文、文明，你們不用親自與人廝殺，屆時為父會讓人保護你們的安全，你們明日將家中護衛、家丁召集起來，就說為父擺酒犒勞他們，等到二更天再告訴他們實，誰要是敢不聽從，殺他幾個立威便是，為父老了，你大哥這次怕是兇多吉，為父鎮西侯的爵位將來要傳給你們，至于傳給誰就看誰立的功勞大了。”

華文和華文明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敵意。

華文笑道：“爹，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華文明生怕哥哥占了上風，忙道：“爹，您說該怎麼做，兒子一定遵照而行。”

華政聽兩個兒子的話想著得到那在虛無中的爵位，本沒人想到大哥的安全，心中越發失，若是真能晉封鎮西侯，哪怕自己再生個兒子繼承爵位，也勝過這兩頭蠢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