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二更合一）

師徒二人夜跑完, 折返。

時間一天天過，這西地春意仍不見濃，到了夜裏, 風凄冷, 一路荒寂。

途中，陳夕苑忽然不肯了。

顧紹卿停下腳步睇, “不舒服？”

語調雖然冷, 但若仔細聽，還是能從中剝出幾分關切的。

陳夕苑點了點頭。

擔憂催冷了顧紹卿的臉, 他的眸子, “哪裏不舒服？我背你回去。”

陳夕苑靜靜地瞧了他十數息, 像是發現了什麽大, 忽地笑了, 笑得明豔至極, “我騙你的。”

顧紹卿：“......” 這小孩兒, 是欠打吧？

陳夕苑：“哥哥,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這些日子，陳夕苑被顧紹卿養出了新的習慣。每次夜跑完, 總要吃點什麽。量不算多, 但都是極為新奇的。

顧紹卿：“不許吃。”

陳夕苑：“為什麽？”

顧紹卿：“因為我是你師父，我說了算。”

“那我不走了。” 小郡主沒招了, 往地上一蹲，開始耍賴了。隨後撿了一小截枯枝, 拉著地面上的塵土。

顧紹卿被這一幕氣笑了，“陳夕苑, 你幾歲了？”

陳夕苑不理他，把地面刮平了, 開始寫字。

一筆一劃，一個“顧”字很快浮現。不用說，這是又準備罵顧紹卿了。

“......”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兇神，赤冶劍主見地服了一個人，服得很徹底。

“起來。”

人兒仍舊沒理他，這會兒“紹”字也寫完了。

顧紹卿，“想吃什麽？”

陳夕苑聞言猛地擡頭，漂亮的眸子裏尋不到一同低落傷懷有關的緒，全是得逞後的得意與歡喜。

顧紹卿：“......”

這小破孩再縱容下去，怕是要踩在他頭上撒野了。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這般了，但他好像一點辦法都沒有，又或許，是他不願意想辦法。

究其源，是他喜歡并且需要這份鮮活，以及唯有在他面前才會展的氣任。

顧紹卿的思緒跌宕間，陳夕苑毫不客氣地道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吃吊鍋。”

說起吊鍋，顧紹卿是知道的。大約是兩年前，師父在他的小院裏架起了柴火，吊鍋懸于上。置用辣椒炒香的甘筍與鹹，燜上一炷香的功夫，就算拿鍋蓋掩著，那香味也能飄老遠。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有鄉民在他的院外喊，“燒的什麽菜，這麽香？”

如今天還沒暖起來，吃個熱辣辣的吊鍋也沒什麽。就是......“你下午吃了花椒魚，這會兒又吃吊鍋？你是不是想明天眼睛腫臉腫？”

隨後拍板，“明兒下午吃。”

陳夕苑想想也是，“好吧。”

話落，丟了手中的枯枝就準備起。顧紹卿的手向，像是下意識的作，因為他整個人看起來輕松又自然。

陳夕苑愣了愣，眉眼間有笑意氤氳開來。將手放到了顧紹卿的掌心，也不知道是剛跑過還是他一直是這般，他的掌心滾燙。

與此同時，又是不合時宜的幹爽。

借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那我們回去吧，明兒再吃吊鍋。”

扶著陳夕苑站起後，顧紹卿當即松了手。指間失了溫，仿佛忽然有了自我意識一般，微微蜷曲抗議。這般異雖不明晰，但這一次，沒能逃過顧紹卿的知。

他忽然不那麽想回去了。

這個念頭于瞬間膨脹，占據了他整個識海，“帶你去吃點別的。”

陳夕苑：“......吃了我的眼睛和臉會腫麽？”到底是個小姑娘，漂亮大過天。

顧紹卿聞言失笑：“不會。”

像是覺得這話的分量不足以讓陳夕苑信服，他很快又補了句，“我保證。”

陳夕苑：“你拿什麽保證？”

顧紹卿：“......”

年認真地思忖了片刻，“若是明兒你的臉或是眼睛腫了，未來一個月我聽你差遣。”

“行！”

陳夕苑應得飛快，生怕慢了一拍他就改了主意。

顧紹卿看在眼裏，心裏好笑，明面上，一派冷清，“可以走了麽？”

陳夕苑：“可以。”

這一夜，顧紹卿帶著陳夕苑去了承前州最是繁華熱鬧的夜市。街道兩側攤位林立，擺滿了各種好吃的好玩的。本地鄉民和外來游客如雲穿梭其中，好生熱鬧。

陳夕苑很小的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娘親還在。

走一路吃一路，到最後小肚皮都鼓起來了。娘親給氣笑了，手溫地向的肚皮，謔小貪吃鬼。如今再來，已是是人非。

忽然憶及往事，陳夕苑不怔了怔。不甚明晰，持續得也短，然而還是沒能逃過顧紹卿的眼，

“怎麽了？”

陳夕苑滯了數息，凝眸看他。

正準備開口，又聽他道，“說實話。”

陳夕苑：“......” 也沒想騙他。

“哥哥，我以前來過這裏。”

終于，陳夕苑遇見了一人，願意向他傾訴，而他也願意聽。

“我記得我在這裏買過一串糖葫蘆，那糖葫蘆不是山楂的，是一瓣一瓣的青桃，咬一口咯嘣脆。”

“那時候娘親還在，爹爹也陪伴在側。他雖不吃，但他笑得極為開心。”

娘親走後，爹爹許是為了避開被回憶割傷，再沒來過這裏了。

“沒再來我也沒什麽，畢竟只是個來過一次的地方，能有多大呢？直到我再次站在這裏，我發現不是這樣的。”

“我和爹爹一樣，在逃避那段過去。”

每一同母親有關的歡喜，在去後都幻化了冷刀。雖沒開鋒，也能割得人心疼。

聽陳夕苑說著心裏話，顧紹卿不由地想起了年時糯的團子為了怕父親擔憂，獨自躲在後院的秋千架後哭。聲聲抑，生怕被人聽見。

那麽小，就那麽的懂事。

可是為什麽要這麽懂事呢？可能并不知道“懂事” 是這世間最廉價的東西，付出了，也沒幾個人會放在心上。更荒唐的是，一朝收回，也了你的不是。

“陳夕苑。”

顧紹卿心裏忽然堵得慌，又開始連名帶姓喚了。

陳夕苑頓時忘了說話，在那一瞬，先前那些因回憶而生的濃馥傷竟盡數散了去，神跡一般。

“說完了沒？”

陳夕苑：“......說完了。”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引說道的是他，現在嫌棄啰嗦的也是他。

顧紹卿假裝沒有看見小姑娘對他的不滿，“說完了就去吃東西。每日限量，賣完了就沒了。”

不得不說，顧紹卿是了解陳夕苑的，簡簡單單地就把的注意力卷走了。

“那快點，是什麽？”

“綠荷包。”

“好有趣的名字。”

到了攤位前，陳夕苑才知道這“綠荷包” 就是荷葉包飯。同旁的不同在于，它是現包的。除了粘米，木牌上畫了十幾種配料可以遵循自己的喜好添加。

果不其然，售空了。

陳夕苑略有些失落，也僅限于此，從來不是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的驕蠻子。

“走吧，哥哥，我們去......”

原是打算讓他換一家，豈料話音還沒落全，就聽顧紹卿對年邁的店家說，“老板，您家裏還有蓮葉嗎？若是有，您告知我地址我過去拿。”

“在您收拾妥帖前，我必定能回來。”

說話間，取了一錠銀子在攤位上。

年邁的老者凝著他，“明兒再來不行麽？” 在老者看來，只是個蓮葉包飯，犯不著如此。

顧紹卿卻說，“不行。過了今日，就不同了。”

陳夕苑循聲向永遠做得比說得多的年，心間被莫名的緒塞得滿滿當當的。若這事兒放在平常，的想法定是同老者一般，街邊的一個荷葉包飯而已，真犯不著大費周章。

會阻止他。

然而此時此刻，很清楚并不想阻止他，更甚者，在期待他所提及的一切發生。

時隔多年，又有人一邊嫌棄謔小貪吃鬼，一邊給買吃的要什麽給什麽。

老者真的是搞不懂現在的年人了，目從那錠銀轉向了的小姑娘，對他眨了眨眼，那雙漂t亮的星眸中滿是懇求，

“哎。”

老人妥協了，依著顧紹卿所言報了地址，“頂多一盞茶的功夫，過了，我就不等你了。”

“還有，斯文點兒，別嚇到我家老太婆。”

“一定。”

陳夕苑在一旁，笑意盈面，神一般的溫雅秀。

“等等我，很快回。”

“嗯。”

顧紹卿提步之前，右手一擡，指尖所向是城樓高點。他的手回撤時，有兩道黑影從高掠下，無聲朝陳夕苑靠近。

前後折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老者終于遞了個綠荷包給陳夕苑，裏面添了六種小料，全是吃的。

“多謝爺爺。”

得償所願，小姑娘笑是甜的話音是甜的， 恍若在糖中浸過一整夜。

老人心都快化了，“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攤位前的簡陋小桌，陳夕苑和顧紹卿面對面而坐。

“開！”

陳夕苑輕喊了句，同時將裝了綠荷包的竹碟往顧紹卿面前推。

這一，顧紹卿就知道什麽意思了。

嫌燙，讓他剝。

“郡主殿下怪會使喚人的。”

“能者多勞，自古如是。”

歪理一堆一堆的，顧紹卿都懶得同掰扯了，順了的意思，將綠荷包給剝開了，隨後拿了勺子將其分了兩半。小的那半是陳夕苑的，大的那半是他的。

吃完，心滿意足地塔上了回程。

將人兒安穩地送回府邸，顧紹卿徑直去了天祥樓。他悄然地潛了安瀾所住的那幢樓，這夜，安瀾竟又發了病，整個樓宇充斥著慌急躁還有他本無力制的痛苦□□。

李小貝這樣瀟灑如風的人，如今也頹敗地坐在外廳，臉埋于雙掌之中。田大發在他側，時不時說句什麽，但明顯效用甚微，李小貝紋不。

看了會兒，顧紹卿輕輕咳了聲。

這低微一聲仿佛了藏了千鈞之力，迸發的下一瞬便將李小貝從痛苦中拖了出來。

他猛地擡起頭，向顧紹卿的雙眸猩紅布。

“顧三。”

這般喚著，他已是慌忙地站起迎了上去，抑不住的期待，“可是郡主那邊有消息了。”

顧紹卿若有似無頷首，然後從襟中掏出了一個小瓷樽。

裏面只有一粒藥。

“你找郡主求的藥在這裏了，不管有沒有用，都不要再有下次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李小貝喜極生泣，面對顧紹卿的威脅，也渾然不在意，“替我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再不會了，再不會了。”

“那三你先坐會兒，我把藥拿進去......”

語無倫次。

那藥樽小小的輕輕的一個，他卻仿佛拿不住，手地著。

李小貝進了臥房後，顧紹卿嫌廳裏悶，躍上房頂，瓦而坐。等了近半個時辰，這幢樓終于靜了下來。顧紹卿這才離去，如風輕掠，未留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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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若帝都，位于瀧若中部的承天州。九州通衢，商業繁盛，地位從來與衆不同。

帝都以皇城為軸心，分為四區，分別名為東澈、南安、西樵、北嶼。區域與區域之間有明顯的界牌，所居住人群也不相同。

皇城裏住的是陳姓皇族。

南安，多是皇親國戚王公顯貴的居所。

東澈西樵，是大臣和市民的住宅區。兩區設有集市，蔬果日常用品、紗緞胭脂珠玉首飾、異國擺件小零......要什麽有什麽，從早到晚人流不息，盡顯帝都繁盛。至于這北嶼，一座座或香豔或文雅或熱鬧的“坊” ，挨著，白日裏，只道是尋常建築。可這地兒，遇夜化妖，越夜越瑰麗，著蠱人心的迷離。

這住哪兒法典并無明文規定，但經過一代又一代，無論是皇室大吏還是市井小民都默認了這一切。不是規矩，但人人將它奉為規矩，輕易無人僭越。

這一日，北嶼再度化為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