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明自己的,想,看來顧長綺也傷到了他,他的被紅袈裟吸干,所以瞧不出傷勢如何。
沒關系,多流一點,多到積累不下,流淌而出便能知道了。
泠瑯點頭,回應:“云水刀。”
膝蓋微蹲,雙手持刀,拇指扣住柄,是并不常用的一招。
一點青寒芒在刀尖閃耀,順著刀鋒一路往下,的眼神平靜得好像并不是在注視對手。
高手的直覺都是很敏銳的,空明也不例外,他已經察覺到上的變化。
那些狂熱失控已經全數褪去,注視他,又像沒有在注視,手中有刀,但又像兩手空空。
的殺意甚至沒有現在眼里,但他知道,很想讓他死。
短短的時間,為何能增長數倍的危險?空明簡直要懷疑也習得了層云寺功,的眼神讓他想到一個人,一個他憎恨又嫉妒,但毫無辦法的人。
攻了上來,刀影翩躚,韻致綿綿。沒有凜冽殺意,也沒有滔天怒火,冷靜地揮刀,像在木頭假人上進行揮砍練習。
但他無法躲開這一招。
即使它并不尖銳,甚至相反的十分溫吞。但它浩大而縹緲,將他所有可以撤退的路線封死,像無路如何逃竄也掙不了的海面,像一片靜謐而致命的汪洋。
空明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響,袈裟破碎,布片散落于瓦片和風中。
于是他知道,自己今天很難逃過一死,這一招已經足夠證明。
而沒有再攻。
持著刀,目落在他失去了袈裟庇護的軀上,如同在看一截蒼老腐朽的樹木。
這道視線讓空明幾乎想立即自斷命,但發問了,說:“你認得李如海?”
空明咬著牙:“認得。”
說:“他是什麼樣的人?”
空明冷笑一聲:“記不清了。”
說:“這不應該,你看上去很恨他,不會記不清。”
“這世上多的是恨他的人。”
“他有什麼值得恨?”
“你會用他的刀法,竟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被人恨?”空明嘶聲,“你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領悟,所以不理解為何世上還有這麼多庸人?”
沒有怒,那雙眼干干凈凈,黑白分明。
“我現在明白了,”慢慢地說,“你是庸人,所以你憎恨柳長空,憎恨顧長綺。”
空明大笑:“隨你怎麼說!”
在笑聲停止的下一瞬,他足下發力,用盡全力氣挑起一片青瓦!
青瓦如利箭般斜飛而出,擊中握劍的手腕,哐當一聲,是云水刀砸落的聲響。
畢竟是年輕!
下一瞬,空明已經出現在面前,脖頸纖細而修長,他知道擰斷它是什麼樣的,慈悲掌是往生超之慈悲——
他瞪大雙眼。
他看見一只手,它沾了跡污穢,辨不清原來的。
它上一刻力松了刀,下一刻卻出現在他眼前,掌心相對,五指微攏,快得沒有一痕跡,他甚至想不出如何能做到。
他聞到它的氣味,來自于不止一個人的,他的眼睛被它投下的影覆蓋,徹底陷了黑暗——
下一瞬間,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呼穿林而過,驚起鳥雀紛紛。
泠瑯收回手,手中多了兩個事,溫熱的圓。
那是空明的雙眼。
扔掉它們,就像扔掉什麼無用土塊,彎腰撿起云水刀,重新指向在屋頂上掙扎翻滾的老僧。
有人在后面輕輕按住手臂。
是顧長綺,面很不好,聲音也很虛弱:“先不殺他。”
泠瑯說:“好。”
用刀背把空明敲暈,再轉過時,形搖晃了一下,似有些站不穩。
顧長綺費力地朝微笑:“你已經悟到了海刀法,同刀者比起來并不遜。”
泠瑯忍不住出點笑,很喜歡這個肯定:“真的嗎?”
顧長綺頷首:“你什麼名字?”
“李泠瑯。”
“是會取的名。”
泠瑯下意識地知道,這個指的不是李如海。還有很多話想問,關于那個從未見過面的人。
但一開口,卻忽然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在仰面倒下去之前,看見瑩潤碧藍的天空,以及一只正過來的,干凈修長的手。
總是這般及時,想。
第68章 似眉眼
泠瑯是真的累極了。
太久沒有這樣大大練, 西京有限的幾次手同今日比起來,都是小打小鬧。
空明已除,現在明凈峰沒什麼好擔憂, 意識到自己已經筋疲力盡, 無論是還是心理,都再不想有什麼勞累。
顧掌門尚能作,難道爛攤子還要由自己這個外人收拾?
手臂不想彈, 思緒不想回轉,任憑往后跌倒,以一個類似于撒手人寰的欣姿勢。
在昏迷前的最后時刻,屬于盛夏的晴朗藍天映眼簾, 看見流的云絮,以及云絮下一截白皙手腕。
手指上還有一圈牙印,哪顆深, 哪顆尖, 非常分明。
安詳閉眼, 想自己的牙齒十分整齊。
也想江琮跑得真夠快的。
深沉的、漫長的夢境。
泠瑯覺自己在虛空之中漂浮, 所見是朦朧的混沌, 所聞仿佛隔了數重厚簾,一切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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