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知道公推結果出來後，費宏就預想過自己將要麵對什麽，可是此時聽到兒子的話，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

他很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都察院那兒有了結果，即便張鶴齡認了，可是那些反商的生員們就會肯輕易咽下這口氣嗎？

既然如此，那麽是誰慫恿著婦人去潑李公的髒水呢？不用過多的推敲，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王華，一個就是他費宏了。

王華有這個機，他需要分化掉反商的力量，所以才設下了這個毒計。

當然，現在王華已是首輔了，誰還敢欺到首輔的頭上？

就算是鬧，王華也不怕他們鬧，你們鬧了一會兒，自然也就消停了，王華不在乎這些反商的生員，也不指得到這些激進反商之人的支持，按照原則，他隻需要對支持他的人負責即可，隻要支持自己的四讀書人不失，他這首輔就穩若磐石。

而費宏則不同，幾乎可以想象，在王華背後搞鬼的流言蜚語之後，還有個流言，那便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費宏搞的鬼，是費宏借著這個機會，中傷李東，他才能獲得反商士人的支持，才有機會問鼎首輔。

現在生員們暴怒，怒不可遏，尤其是一些激進者，更是瘋了一樣，他們急需要找一個人來發泄，想來想去，就是你費宏了。

失敗的責任，統統都歸咎於了費宏上，於是無數的讀書人都在費宏的府邸外，還有士報的門口聚集。

而更讓人可笑的是，士報居然人去樓空了，竟是在今早，一切都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仿佛這兒從不曾出現過，眾人衝進那報館裏，發現裏頭一個人都沒有，曾經在這裏的人，早就收拾了行禮跑了。

他們衝到了士報的印刷工坊，那工坊的人倒是振振有詞，士報給銀子，我們代著印刷，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讀書人正在火頭上呢，直接將這印刷工坊砸了個稀爛，瞬時，順天府果斷地出，並且開始拿人。

五城兵馬司已經捉拿了不人，都是滋事的讀書人，這一次顯然是要下狠手，頗有狠狠整治一頓的意思。

無論是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都很清楚，現在王公上位了，府尹和兵馬司的員烏紗能不能保住都是兩說，現在還不趕趁機表一表忠心，更待何時？

再者，這本就是生員們不對，你們鬧事可以，你們聚眾都也罷了，偏偏你們還砸東西，還要傷人，此時還和你客氣個什麽？

所以報館那兒的子，很快就被平息了下來。

可是費宏那兒就不一樣了，府邸外頭，已是人山人海，甚至有許多人撿了石頭，瘋狂地朝府邸裏丟去，無數人在外頭痛罵，要費宏給一個代，令他致仕，甚至有人讓他自裁。

費家早已了一鍋粥，嗚呼哀哉。

從公推結果出來後，費宏就了不小的打擊，這一路走出來，隻有他知道自己是耗費了多大的力氣，現在聽到這些糟糕的事，終究是沒有支撐住，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這一次，是徹底地完了啊。

他自認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做錯什麽，他已經夠低調了，可是現在，自己卻已了眾矢之的。

不，他要立即回府，立即回去。

等費宏被人救醒後，這是費宏的第一個念頭。

他氣息難看地上了仙鶴車，命人火速地趕回到自家的府邸。

可是當趕到這裏，卻見無數的廠衛人員出沒，已經開始準備手驅人了。

這裏到都是呼喊聲，費宏清晰可聞地聽到那憤怒的咆哮：“費老狗出來。”

“費宏，無恥下流。”

“****！”

費宏幾乎奄奄一息地坐在馬車裏，聽著那些毫不留的糟罵聲，可謂是萬念俱焚。

就在這時，卻聽到有人高呼：“手。”

隻見無數飛魚服的錦衛提著棒，毫不客氣地衝了進去，開始舉著棒子肆意手打人。

於是在這些暴力驅趕之下，場麵大，無數人發出慘呼，可是帶隊的錦衛新任指揮使僉事葉俊才卻是麵無表，他帶著兩個千戶，到了馬車邊，在一旁道：“可是費部堂？”

雖然沒有為首輔，可是費宏的禮部尚書一職依舊還在。

費宏臉發青，聽到外頭的哀嚎聲，更到不妙，讀書人是來找自己算賬的，自己可以起來，可以裝孫子，可以含淚求告，即便不能平息這些怒火，可至不至於將事態鬧大，可是現在……

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錦衛們一手，這就是將自己置之何地啊，本就怒不可遏的讀書人，更會將一切的帳都算在他的頭上，使無數人認為他是一切事的禍。

外頭的問話，費宏不得不回應，他打開了車窗，便見外頭站著一個年輕輕的錦衛僉事，他道：“何事？”

這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有氣無力。

葉俊才道：“家兄聽說費公這兒鬧得厲害，生怕費公遭遇什麽危險，所以特地命我來保護費公，費公無礙就好，且稍等片刻，很快就好了，這些讀書人，狠狠地揍一頓，自然就曉得厲害，便再不敢來滋事了，錦衛親軍，早就瞧他們不順眼了。”

聽到那慘和哀嚎聲，甚至還有撕心裂肺的痛哭，費宏甚至覺天旋地轉起來，可以想象，現在是任何的回旋餘地也沒有了。

費宏勉力地坐在車中，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停手嗎？

既然已經開始，那麽現在停手，又有什麽意思？

繼續嗎？繼續下去，自己更加為眾矢之的。

不管怎麽做，自己是真的完蛋了。

徹底地完蛋了。

他此時竟是哭無淚，看著葉俊才一副很為他好的樣子，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他突然歎了口氣，道：“噢。”

隻是一個噢，來回應著所有的事，除了這個噢之外，他再無法說什麽了。

事……怎麽會到這個地步。

他軀抖著，心裏，隻剩下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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