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他呼吸調整完畢，略一定神，手腕微凝，蘸滿墨的飽滿毫尖便落到了宣州芽紙之上。

他如今已經是長安城有盛名的大書家，然而面對著的則是天下聞名的書癡，自不敢有半分怠慢，相反他要拿出最好的水準，才能表現出尊重。

不需多時，提筆回腕，一幅草書已。

力道蒼勁，變化無端，圓轉飛之間卻又顯頓挫險峻。

寧缺擱筆，端詳片刻，非常滿意。

然后他向莫山山，心有些惴惴，不知道是否滿意。

莫山山轉到案對面，把他到一旁，低頭靠近墨紙，專注認真看了很長時間，無論是臉上還是眼眸里都沒有流出任何緒。

看著紙上那些飛墨連草，默默想著，確實是塊名貴的黃州沉泥硯啊。

自己用的硯臺便是黃州沉泥硯。

暮已褪黑夜來臨，帳不知何時燃起幾燈火，昏黃的線照耀在寧缺的側臉上，把他臉上那道不安與自信雜的古怪神映的清清楚楚。

莫山山看著他的側臉，忽然想起旅途上車窗旁的那張側臉，想起車廂里那個滿腦子暗毒辣，教如何殺人的年輕男子，漸漸想明白了一些事。

不管是名貴的黃州沉泥硯，還是廉價的黃泥硯，只要能寫出好字，都是好硯。

那時候的他也是他，也是很值得喜歡的他吧，不然那時候，為什麼當他說有些喜歡你的時候，你會急著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呢？

莫山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忍不住微低頭，出一抹無聲的笑容，在昏黃的燈映照下，這抹笑容是那般的研麗無法形容。

只是目落在潦草墨紙之上，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淡了，心想這字雖然好，可惜卻不是自己想要的字，我不要中堂寬幅，我想要的只是一張小小的便箋。

什麼時候你才會為我寫一張小便箋呢？

“我喜歡你的字。”

莫山山抬頭看著寧缺平靜說道，這句話中間沒有一點停頓和不自然……

半夜營帳一角，符師拿著那張紙靜靜觀看，不知在想些什麼。

天貓看著那，細細的眉尖蹙了起來，明亮眼眸里全是不滿，憤憤不平說道：“世間男子多負心，沒想到寧師兄也是這樣的人。”

酌之華微微一怔，心想真不該把那些事告訴這個小姑娘，笑著說道：“十三先生又不知道山主對他的意，本無心何來負心？”

天貓把片塞進里用力嚼著，哼了一聲說道：“沒心沒肺更可惡。”

酌之華微笑說道：“你不要多事，山主可不是那等不敢言的俗子。”

……

寒風蕭蕭，飛雪飄零，長路漫漫，歇歇再行。

深荒原深，快要接近荒人部落，天地間已然是純白一片，雪野間偶爾能夠看到幾株樹木，還有些野留下的蹄印。

就在進這片雪原之前，寧缺拿到了天樞和暗侍衛送來的最后一分報，確認那支從土城出來的商隊，并沒有在王庭停留太長時間，應該就是從前面那個山埡折轉向北，然后不知去了何。

他拿起一樹枝，在雪上畫著地圖和此后自己的路線。

“寫幾個字來看看。”

莫山山摘下雪褸的帽子，看著他平靜說道。

寧缺痛苦說道：“寫了一路，這都已經快要看到荒人了，還要寫？”

莫山山指著自己前平坦的雪地，說道：“快點，我喜歡看你寫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