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弟，但他還是保有著一個正常人類所應有的智商水平。

他心裡門兒清得很：不僅“仁王”他招惹不起，就連眼前的這位垂垂老矣的老頭兒，他也同樣不能得罪！

別說是隻能借著家族的名頭逞威風的他了，哪怕是其父早川屋祥太郎在此，也得在越後屋文三郎的面前畢恭畢敬的。

酒水行業是除米糧業之外，江戶最暴利、最有影響力的行業，沒有之一。

在這個欠缺娛樂的抑社會里，酒水為了中下層百姓靈魂、減輕心痛苦的最佳良藥。

不誇張的說，江戶酒水業的株仲間握持著極大的能量。

得罪了越後屋文三郎，就等於間接得罪了整個江戶酒水業。

如此嚴重的代價，縱使是札差也難以承！

“我曾數次發出號召，所有的富賈之子都理應做出表率，不求為人上人，也理應做一個善良的人。”

“然而，卻依然有一些人將我的忠直之言當作耳旁風。”

“團七郎，你今日……不，你一直以來的表現，實在是太讓我失了。”

這時，青登話進來。

“越後屋先生，你是商人，有些事你做起來比我更方便。”

“可以麻煩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盡己所能地規勸江戶的膏粱子弟們，讓他們收斂住自己的頑劣格，做一個遵紀守法的人嗎？”

“剛好北番所的町奉行最近總跟我訴苦，說部分公子哥兒實在是太囂張跋扈了，某些傢伙的卑劣行徑，甚至已對江戶的治安狀況造相當惡劣的影響。”

就憑青登當前的份、地位，若是親自下場對付這幫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小角，未免也太跌份了。

這種小事，就給其他人去代勞吧。

青登相信，這些急於跟他攀的商圈大佬們，肯定會很樂於幫他理這些並不算太麻煩的簡易事的。

果不其然，他的話音剛落，越後屋文三郎就忙不迭地回覆道：

“橘大人，請您放心，這事兒就給我文三郎吧！”

老人真的在乎江戶商圈的紈絝子弟們所折騰出來的爛攤子嗎？

那倒不見得。

他所求的，只不過是在青登的面前表現一番，換取青登的友誼罷了。

整頓整個江戶商圈——老人肯定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但是讓早川屋團七郎點教訓，倒不問題——而這正是青登的本意。

為在商界爬滾打數十年的老油條，老人怎會聽不出青登的潛臺詞呢？

適當地裝傻、表演，乃年人必備的社技能。

於是乎，老人心照不宣地順著青登的話頭，上嚷著“給我吧！”，實際裡他之後只會對早川屋團七郎重點開火。

青登和越後屋文三郎的一問一答，令早川屋團七郎如遭五雷轟頂。

他清楚自己父親的格。

不論是大手大腳地花錢，還是肆無忌憚地玩人，其父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唯獨涉關家族前途的重大事件……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若是讓其父得知在這個國家局勢、社會狀況極不安定的要關頭裡，他不慎得罪了“仁王”……天知道其父會如何教訓他！

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結果……就是先被痛打一頓，然後慘遭“流放”，遷居偏遠的鄉下地帶，在未來的至數年之，過上雖不愁吃喝，但也枯燥乏味得令人抓狂的孤寂日子……

一念及此，他頓時面如土，瘦削的子劇烈搖擺，隨後像泡坨的麵條一樣倒在地。

青登看都不看已然嚇癱的早川屋團七郎一眼，轉走。

越後屋文三郎側站半步，讓出道路，然後走在青登的後，有意落後青登半步。

就在這時，一道怯生生的弱聲倏地吸引了青登、越後屋文三郎的注意力。

“橘、橘大人！”

青登愣了一下，頓住腳步，轉回，面朝鈴音。

“謝謝您……真不知該如何答謝您才好……”

說著，鈴音了懷中的三味線，目遊移，俏臉泛紅，裹在布裡的可足趾不斷抓撓榻榻米。

剛才回絕早川屋團七郎的過分要求時的那份剛烈模樣，刻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登見狀，出禮貌又不失距離的微笑。

“鈴音小姐，不必客氣，在下只不過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而已，毋需特地答謝我。”

“倘若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便請在之後有機會時，好好地為我琴一首吧。”

說罷，青登從鈴音的上收回視線，不再作任何停留地快步離去。

“啊，橘……”

鈴音還想說些什麼。

可對方的影已經從的視野範圍離開。

偌大的房間迴歸二男一的配置。

只不過較之剛才，三人的表、狀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青登突然現以來，就一直不上話的吉九郎，遲遲未從震驚的緒中回過神來，直到現在都仍張大著，下彷彿隨時都會掉到地上。

早川屋團七郎像失了魂似的，面龐白得跟上了一層白漆一樣，目發直，眼神空，癱在榻榻米上的一也不。

鈴音久久地佇立在原地，雙眼呆青登離開的方向，眸中蘊藏著令人難以捉的複雜。

頃，“唉”地長嘆一口氣，微微上翹的角勾出一抹無奈中摻著自嘲的弧度。

“說得也是啊……他的人可是那個千葉佐那子啊……”

……

……

對青登而言，“替鈴音出頭”只不過是跟“在路邊順手買一串烤魷魚”無異的無足掛齒的日常曲罷了。

在告別鈴音之後，他便和越後屋文三郎一前一後地來到預定好的包間——賓客們都已來齊。

隨著青登的駕到，今日的這場餐宴總算是可以正式開始。

青登理所應當地坐在主位上。

以越後屋文三郎為首的賓客們據地位高低，在青登的左右兩側依次就座。

說來慨，這座房間的賓客陣容，實在是人瞠目結舌。

即使是敬陪末席的人，也是在江戶商圈裡鼎鼎有名的大人。

然而，青登卻一臉平淡，既不怯，也不輕佻。

他坐在那兒，就跟一勁松立在那兒一樣，風吹不彎，雨砸不倒。

這樣的場合……乃至比這更頂級、更令人心生神往的場合，青登在這1年又8個月的時間裡，參與了不知多次。

每當這個時候，都會令旁人直觀地到——這個當初除了腰間刀便別無所依的青年，而今已是能夠影響歷史走勢的豪傑！

料亭所提供的，一般都是懷石料理。

懷石料理或會席料理最初是誕生在上層社會的酬酢社的場合，不久便逐漸影響到一般比較富裕的市民社會。

懷石料理原本應該是“茶懷石料理”，與茶道的最後形和發展有切的關係。

而“懷石”二字則源於佛教、主要是禪宗的禮儀作法。

鎌倉時代的12-13世紀，禪宗經由榮西和道元等人之手，正式從中國傳日本。

與此同時，禪宗的清規和禪僧的規誡也逐漸在日本的禪寺中確立。

在飲食方面，過午不食幾乎已經了禪僧們的鐵定的規矩。

但有時從午後到深夜，不斷的修業唸經，也常常使得有些僧人力不支，難以支援。

於是有些人便將事先烘熱的石頭放懷中，以抵擋轆轆飢腸。

這樣的石頭，被稱為“溫石”。

後來，寺院中的規矩有所鬆懈，有人便製作些輕便的食臨時充飢，這樣素樸而簡單的食，便被稱為“懷石”，大抵類同於點心，但更有禪宗的彩。

起初，懷石料理被用在茶會上，充作喝茶時的點心，雖然菜品比較，毫無膏脂的珍饈，但其實在選材和烹製上也是相當講究的，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還是一種上流社會的飲食。

就這樣，懷石料理漸漸躋上流社會。

不管是幕府將軍、各地大名，還是上層武士、都市豪商、文人墨客，都以食用懷石料理為榮。

懷石料理有著一套比較固定的菜式和禮儀作法。

首先端出的是放有湯碗、飯碗和盛有鱠或刺的小碗碟的膳……也就是食盤，然後呈上米飯和湯。

之後拿出用碟子盛放的下酒菜和酒，斟酒三次，此謂之第一次獻酒。

接下來是端上燒烤的魚或飛禽，用酒壺再斟酒三次，此謂之“二獻”。

然後將湯碗和飯碗撤下，送上高階清湯，日語稱之為“吸”，再斟酒三次，共“三獻”。

然後上醬菜和熱水桶等，將碗拭乾淨。

吃完最後上來的果子後，客人到外面的茶庭稍事休息，之後到茶室喝濃茶。

懷石料理的原型乃僧人用來充飢的簡便食……所以其味道可想而知。

用俗一點的話來講，那就是“淡出個鳥了”。

菜也好，湯也罷，都跟沒下鹽一樣，青登甚至分不出青菜和魚有啥差別——都是一樣的沒味道。

青登更喜歡口味重、更平民化的飲食。

比起在高階料亭食用這種所謂的高階料理，他更樂於在居酒屋裡就著醋章魚喝燒酒，在蕎麥麵館吃16文錢一碗的蕎麥麵，再加多兩條炸得正脆的天婦羅。

可沒辦法，懷石料理再怎麼難吃，它也始終是江戶時代的上流飲食，要想跟達貴人們打道，就不可能繞過它。

為了社，只能做出一點必要的犧牲了。

青登始終沒有忘法誅黨的威脅。

他斬殺了羅剎，重創了清水一族，攪黃了幻附澱的製售，給法誅黨添了不的麻煩。

如若說法誅黨十分大度地原諒了他的所作所為……青登肯定是不信的。

天知道這幫行事極端的瘋子，日後會採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報復他。

於是乎，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邊的親友們，青登在繼續進自實力的同時，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手邊的資源。

“側眾兼臺様用人”的份，可是一個巨大的“寶藏”，它就像一塊吸飽水的海綿，只需隨便一，便能輕鬆出名為“人脈”的財富。

無數人前仆後繼地想跟青登拉關係。

而青登也樂於跟各行各業的強人們打道。

他本就是一個很擅長友、很樂於友的人。

在一飛沖天，為“軍機大臣”之前，青登的朋友就已遍佈、商、武等諸多行業。

在這1年又8個月的漫長時裡，青登一直在努力經營自己的人脈。

經過他的不懈努力，姑且算是積累下一筆還算價值不菲的人脈資源。

青登時刻準備著跟法誅黨大戰一場。

然而……對方始終沒有展開任何行。

不僅沒有著手報復青登，就連其餘活也聲銷跡滅了。

葫蘆屋也好，幕府也罷，都沒有收集到關於法誅黨的下一步行的報，靜默得詭異。

託此的福，自重創清水一族以來，青登的日子過得異常和平……和平得令他的心裡直發。

餐宴的流程不溫不火地推進著。

雖然食難吃至極，恨不得當場吐掉，但青登還是發天賦“帝王之”，努力繃住表，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淡然模樣，默默掃淨食盤上的飯菜。

約莫半個時辰後，總算是到了餐宴的最後一步——一起移步至茶室喝茶。

這才是今日這場餐宴的重頭戲。

這大概也算是江戶時代的不文規矩了——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聊正事。

一邊吃飯一邊說話，既沒效率又不雅。

吃飯就好好吃飯，正事就留到在茶室裡喝茶的時候，再慢慢探討吧。

吉川料亭的茶室，越後屋文三郎手拿茶筅和茶碗，親自為眾人調製抹茶。

【注·茶筅：圓筒竹刷，乃是將竹切細刷狀所製。】

順便一提，江戶時代的抹茶和21世紀的茶店裡常見的“抹茶加料”完全不是一回事。

雖然只是個人的口味偏差，但青登還是想說一聲：江戶時代的抹茶真是難喝死了！

苦得不行，總司的水都比它好喝。

“橘大人，請用。”

不消片刻，越後屋文三郎將調製好的抹茶推至青登的膝前。

青登點頭示意，然後以雙手捧起茶碗，屏住呼吸，以喝中藥的覺悟和氣勢，小口小口地飲下碗中的茶水。

眾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聊的都是一些不鹹不淡的普通話題。

然而，冷不丁的，越後屋文三郎一點一點、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向嚴肅的容——

“橘大人，相傳京畿地區就快發戰爭了，請問您這邊有沒有什麼可靠的訊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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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