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晚安,揹負龍之名的男人【5000】
江戶,某地——
“呼……!呼……!呼……!呼……!唔……!呼唔……!呼嗚……!”
西野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幸而及時手扶住旁邊的牆壁,穩住了。
“該死……!咳!咳咳!”
完全分不清是鮮還是唾的渾濁,從西野的口中飛濺而出。
對現代醫學一竅不通的西野,當然不懂何為“腎上腺素”。
當“腎上腺素”大量分泌時,會使人短暫地忘卻疼痛。
西野並不曉得箇中原理。
他只知道:在剛才與我孫子相互配合冒死突圍時,上的傷竟神奇地不再發疼了。
可現在……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西野的腎上腺素重歸正常水平,火燒般的鑽心疼痛再度支配了他的全部神經……不!比剛才更甚!
大概是不慎撕裂傷口了吧……想來也是,又是拔足狂奔,又是破窗跳樓的,不間斷地進行著如此劇烈的運,哪有不弄壞傷口的道理?
西野現在每走一步,都備煎熬。
連綿不絕的痛,使他的神經都快麻木了。
手腳冰涼,指尖發麻。
蒼白得不見半的面龐淌滿冷汗,彷彿剛洗過臉似的。
他出手掌了臉,不知道麻痺的是手掌還是臉,面板的模糊不清。
這時,西野的耳邊傳來我孫子的聲音:
“西野君……你還好嗎?”
“還行……還能彈……”
說著,西野默默地低下頭,打量了一眼自己那仍著斷矢的側腹。
當箭矢時,千萬不可拔——此乃常識中的常識。
姑且先不論拔箭矢,極易導致傷口進一步損破、裂開。
箭矢在人上,那可是一個窟窿啊。
在沒做好萬全準備之前就拔箭矢,那麼這個大窟窿就是一絕好的“出口”。
任由箭矢留在,還能起到一點“堵住傷口,防止外流”的作用。
然而,不對上的箭矢做理也不太好。
和弓是世界上最大的弓,所以相應的,和弓的箭矢也非常地長。
上掛著數近一米長的、稍微一下就會跟著晃來晃去的木桿……是想象一下,就能到非常地礙事。
因此,在從凰屋彌太郎的屋邸逃出後,為了在便於行的同時防止傷勢加重,西野和我孫子將各自上的箭矢全部折斷,僅留下的箭簇以及外的一小截箭桿。
雖然被鎖子甲和服擋著,西野看不清傷口的現狀,但他還是能夠清晰地到:他的傷勢非常不樂觀……再不趕接治療的話,他可就真的要魂歸神社了
在打量完自己的傷後,西野斜過視線,掃了眼旁的我孫子。
“與其關心我……倒不如擔憂下你自己吧……”
西野刻下的狀態雖差,但較之我孫子,他竟屬於“還算健康”的那一類。
我孫子所的傷,本就比西野要重。
西野的致命傷只有一,也就是其腹的箭傷。
是這樣,他就已疼得死去活來。
反觀我孫子,他的致命傷足有兩。
腹部連中二箭……西野完全想象不出這會是何等劇痛。
我孫子的能本就不及西野。如此一來,用“糟糕”一詞來形容我孫子目前的狀態,都顯得太過和緩而不當。
臉、神狀態啥的,就先不提了。
是他的走路方式,就讓西野不了把汗。
此時的我孫子,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在飄。
腳步發虛,下盤打晃,走路無聲……活像一個隨時會浮上天的幽靈。
“哈哈哈……我也還行……”
我孫子扯了扯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剛剛還難的……不過現在……稍微好一些了……”
西野聞言,不睜大眼睛。
“喂,你……”
在重傷之際,突然覺好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西野本想說些什麼,可在話將出口之際,不知為何,他竟猶豫了起來。
在遲疑半晌後,他將裡的字詞咽落回肚,改口說道:
“……我孫子。”
“嗯?”
“你這傢伙……真的很神奇啊。”
“何出此言?”
“明明都是一副馬上就要殯天的模樣了,卻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笑出聲來。”
“哈哈哈……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為大鹽黨的志士,早就做好了傷乃至犧牲的心理準備……”
這個時候,走在西野和我孫子前頭的凰屋彌太郎,地轉過頭來,打量
凰屋彌太郎胖得跟豬一樣,西野可沒有力氣一直拖著他走。
因此,他把刀架在凰屋彌太郎的脖子上,要求其走在他和我孫子的前面。
若敢呼救或者是膽敢逃跑,我就讓你人頭落地——在西野說出這句話時,凰屋彌太郎嚇得渾直打哆嗦,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西野注意到了凰屋彌太郎此時朝他投來的視線,他立即板起臉,冷聲道:
“喂,不許……再敢,我就馬上送你下黃泉。”
如此說道的同時,西野將手裡的貞竹近凰屋彌太郎的脖頸。
鋒利的刀刃僅只是輕輕蹭過而已,就立即割出一條淺淺的痕。
凰屋彌太郎的碩軀頓時抖了三抖。
“啊、啊哈哈哈……我我、我怎麼會逃跑呢?”
他一邊出滿是討好意味的笑容,一邊將腦袋擺正,視線轉回正前方。
著眼前這頭明顯不安分的“豬”,西野想了想,隨後“嘶啦”一聲,從上撕下一截布條,用此布條將右手掌和掌中的貞竹地綁在一起。
雖然自己現在還猶有餘力,但等再過一段時間後,自己還有沒有握刀的力氣,便不得而知了。
因此,有必要防備一手。
在從弓箭手們的重圍中逃出來後,西野和我孫子暫時顧不上海老名等人,只能先帶著凰屋彌太郎匆忙離開。
因為況急,所以二人也來不及認路,哪兒有蔽複雜、適合用來甩開追兵的道路,就往哪兒鑽。
因此,對於自己現在何地,西野也不太清楚。
他扭頭後,確認後方沒有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後,“呼”地長出一口氣。
這時,他眼角的餘瞥見不遠的一座茶屋。
“咦?這裡是……”
西野覺得這座茶屋似曾相識。
他揚起視線,掃視了圈周圍的街景,面詫異。
“嗯?這裡是……大化町?”
大化町——江戶的寺社地之一。
在江戶時代,幕府為了便於統馭萬民,也為了分化員們的權力,將治下所有城市人為地分割互不統屬的三種土地,即武士居住的“武家地”、平民居住的“町人地”、以及供奉神社和寺廟的寺社地。
其中,町人地歸奉行所管理,而寺社地則歸寺社奉行管理。
奉行所不能手寺社地的管理事務,而寺社奉行也同樣不能手町人地的管理事務。
出於此故,奉行所“三回”出的西野,並不常涉足江戶的寺社地。
可好在,他恰好對這附近很悉。
因為現任寺社奉行之一的酒井金吾,就住在這附近。
此前為了應酬,西野常在他的上司……也就是北番所奉行:薄井忠次郎的帶領下,到酒井金吾的家中喝過幾酒。
寺社奉行、勘定奉行以及江戶的町奉行被並稱為“三奉行”,他們的日常工作常有需要對方給個方便的地方,所以彼此間常有人、利益往來。
薄井跟酒井金吾的關係好的,他們倆每當閒暇時候,就常會聚一聚、敘一敘、喝喝酒、聽聽和歌、行些風雅之事。
“我孫子,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能……”
西野本想給我孫子打氣。
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驟然間,我孫子猛烈咳嗽。
聲音之大、頻率之急,嚇了西野一大跳。
他下意識地出右手,扶住旁邊的土牆。
可在手掌上壁面的下一瞬間,他的右臂骨便像是全部碎了一樣,綿綿地落,整個人繼續往前倒去。
“喂!”
千鈞一髮之際,西野扶住了我孫子。
在手掌到我孫子的下一瞬間,西野便到手掌黏糊糊的……掌心沾滿了新鮮的,以及業已風乾的粘稠漿。
西野見狀,臉上的線條逐漸變得僵。
半個時辰前還生龍活虎,能跟他談笑風生的我孫子,僅僅只是因為2箭,就變了這副行將就木的模樣……這強烈的反差,使西野一時間產生了懷疑自己在做夢的不現實。
在又連咳了十數下,嘔出了大量鮮和些許的臟碎片後,我孫子緩緩抬起頭,朝西野微微一笑——一如往常的平靜笑容。
“西野君……抱歉……可以稍微……扶我一下嗎?”
“……我知道了。”
西野出左手,扶住我孫子的軀幹。
二人繼續前行,在月的照耀下,於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以及深深的痕。
沉重的氣氛在二人間不斷累積。
俄而,西野彷彿是忍不了這氛圍似的,面無表地開口道:
“我孫子,事已至此,你……”
西野的聲音違反意願地擅自中斷。
不知怎的,他的話語梗在頭,其心深不斷湧現出難以捉的彩。
西野深吸一口氣,將百般強在間,再度開口,把話接了下去。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我孫子只在瞬間為難似的拉下眉角,接著他溫微笑,宛如承認西野所說的一切。
從這一刻起,西野莫名地覺得周圍的聲音好遙遠,彷彿只有以他和我孫子為中心的這片空間從世界切離。
在這個無比寧靜的世界裡,西野產出第一句話,是充滿自嘲意味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在笑,可聽起來卻像是在向什麼人求救。
“回首過去……已經……8年了嗎……時間過得好快啊……”
西野不作聲,靜靜聆聽。
我孫子抬起頭,視線抬高,既像是在著天際,又像是在遙更遠方的世界。
“8年前……在我還不是什麼‘火付之龍’的時候……曾偵辦過一起案件……”
“一名還沒一把太刀高的小孩……慘死在街頭……”
“從左肩頭到右側腹……那麼弱的……被斬整齊的兩半……”
“這名慘死的小孩……並非什麼大家閨秀……只是普通的町人之……”
“很顯然,是有人在拿平民試刀……”
“我很快就鎖定了犯人……”
“可是……在好不容易逮住犯人後……上卻要求我放人……”
“雖然那幫傢伙給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西野君,你應該能夠猜出真相是什麼吧?”
西野抿,沉默片刻後,沉聲道:
“……兇手有人罩著,對嗎?”
我孫子悽然一笑。
“我明明是火付盜賊改的差……卻連給一個小孩冤都做不到……”
“我之所以會加大鹽黨,投九死一生的倒幕事業……興許就是為了平那時的這無能為力的悲痛吧……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孫子又咳嗽了起來。
“行了,別說話了!”
西野扶穩我孫子,生怕他從其臂間落。
儘管西野嚴詞要求我孫子閉,但他還是強忍咳嗽,斷斷續續地拋給西野一個問題:
“西野君……你說……等我到了……那個世界……我該以什麼樣的表……來面對那個可憐的小孩呢?會……原諒我當初的弱無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