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想，除了等著謝凜來救，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剛才是故意怒段謹行的。

    一個人被怒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泄更多的信息。

    段謹行怕是還以為自己什麽都沒說，但是江雲舒已經知道了很多。

    首先，段謹行在反複強調等燕北王和謝凜打完仗之後，他會把送回京。

    這是最大的謊言。

    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越是想掩飾什麽，就越是會反複強調。

    不，段謹行絕不會在一切平穩之後將送回京。那四個劫匪說的才是真話，段謹行會把送到燕北王手裏，燕北王會把綁起來上戰場。

    今天一直激怒段謹行，段謹行已經氣得失去了理智，然而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傷害的事。

    絕不是因為段謹行是個翩翩君子……隻是因為，是要被獻給燕北王的。

    段謹行不能、也不敢對做什麽。

    至於段謹行為什麽不直接把獻給燕北王，而是要留在這個山間的小房子裏過幾天……

    這其中的暗心思，江雲舒不必多想就能猜到。

    段謹行竟然對有興趣？

    江雲舒實在想不明白他的興趣從何而來。

    今天江雲舒一直用難聽的話狠狠罵段謹行，既是故意激怒他，也是為了打消他對自己的興趣。

    從今夜的結果來看，這一招還是有效的。可是這一招能不能一直有效，江雲舒對此並沒有信心。

    夜裏，江雲舒睡不著，躺在床上辱罵江昭華。

    江昭華啊江昭華，你不是有金手指嗎？靠著金手指千挑萬選出來的男人，就是這種垃圾中的垃圾？

    段謹行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給江雲舒送來了炭火和暖和的被褥。否則在這個四風的山間小屋裏，又趕上寒風凜冽的大雪天，江雲舒不等自己被綁到戰場上，就已經被凍死了。

    不知道燕北王把凍得邦邦的的綁到陣前，還有沒有用？

    江雲舒想到這裏，突然笑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活著的，謝凜會搶，死了的，謝凜也會搶。

    謝凜就是個瘋子。

    江雲舒在床上翻了一個，眼睛著窗外的一片白雪茫茫，雪映照著月，泛著冷冷的白，照進窗子裏。

    江雲舒想，和謝凜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好像也被傳染了瘋病。

    如果是謝凜的，雖然知道沒什麽用，但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搶過來。

    接下來的日子，段謹行有時候來見，說一些和第一天說的差不多的鬼話。

    有時候段謹行一連幾日都不來，應該是有事在忙碌。

    江雲舒心想，段謹行大概真的得到了燕北王的重用。

    山裏的雪下個沒完，下兩日，停兩日，上一次下的雪還沒來得及融化，就又接上了下一場。

    山間地上的雪越來越厚。

    上山變了一件很艱難的事。江雲舒被困在山中的小屋裏，蔬菜和臘臘都沒得吃了，隻有米麵，保證不會死。

    段謹行也連著好幾日不來了，江雲舒心想，大概是這樣的天氣，他也不想上山。

    江雲舒吃著難吃的飯，想念未央宮裏的食。

    睡著冷的床，懷念未央宮乎乎的床榻，還有像小火爐一樣的謝凜……

    江雲舒每過一日，就用指甲在桌子的邊緣上刻下一道痕跡。

    謝凜沒找到的第一天、謝凜沒找到的第二天、謝凜沒找到的第三天……

    江雲舒吃著難吃的飯、睡著難的床，在心裏罵燕北王、罵段謹行、罵江昭華……

    不知道是不是罵江昭華罵得太多，過了幾日，段謹行時隔許久又一次上山後，江昭華竟然也跟來了！

    江昭華一路追蹤著段謹行的蹤跡，讓侍衛把抬上山。

    最近一段日子，早就發覺段謹行的不對勁了。

    段謹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家了！

    這一回，段謹行回家後，江昭華表麵不聲，實則立刻帶上侍衛一路跟著段謹行，想去看看他要去哪裏，是不是在外頭養了外室。

    看到段謹行上山的時候，江昭華以為自己猜錯了，哪裏有外室養在山上的？

    不過已經跟到了這裏，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去，索讓侍衛抬著自己上山，親眼看看段謹行這些日子不回家到底在做什麽。

    江昭華讓侍衛踹開門，與裏頭的江雲舒四目相對。

    “啊——”江昭華尖出聲。

    江雲舒被江昭華的尖嚇了一大跳。姐姐，明明是你踹的門，你什麽？

    江昭華手指著屋子裏的江雲舒，和剛來不久的段謹行：“你……你們……你們背著我……”

    江雲舒打斷的話：“不是，是綁架。”

    “你的親親丈夫背著你綁架了你之前想要害死但是沒害的庶妹，我已經被綁架十多日了。”

    江昭華尖道：“十多日？”

    江雲舒：“…………”

    江昭華是選擇耳聾嗎？

    十分懷疑江昭華聽到的容就像讀書時聽英語聽力一樣，隻能聽懂那麽一兩個詞。

    江昭華一副恨不得把江雲舒撕碎的樣子：“你們已經這樣十多日了？”

    江雲舒：“姐姐，這可不興省略啊。”

    “你這麽省略，誰能想到‘這樣’兩個字指代的是‘綁架和被綁架’呢？”

    然而江昭華好像真的瘋了，的眼神是不正常的癲狂，仿佛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用尖銳刺耳的聲音不停喊。

    “為什麽？為什麽段謹行娶了你就一生一世一雙人？再也不看別的人一眼，甚至連侍都不用！”

    “為什麽段謹行娶了我，親兩年多一共隻圓了兩次房。除了那些騙人的甜言語，就隻會裝聾裝瞎，任由我被那個老虔婆折磨！”

    “為什麽段謹行娶了你，就青雲直上步步高升？”

    “為什麽段謹行娶了我，中狀元後就去馬廠養馬，害我被全京城的貴嘲笑！”

    “為什麽……為什麽九千歲把我搶進宮，看了我一眼後就再也沒見我第二麵……讓我在謝府後院裏幹活……”

    “為什麽……為什麽九千歲把你搶進宮，就把你放在心尖上寵，奇珍異寶都送給你，還割了侯府一半的地給你建大宅子……”

    江昭華話裏的信息量太大，江雲舒聽呆了。

    ……在說什麽？

    段謹行什麽時候娶過？

    謝凜又什麽時候把江昭華搶回謝府？

    江雲舒震驚地看著江昭華，突然明白的金手指是什麽了。江昭華的金手指本不是預知未來，分明是重生的！

    所以在江昭華經曆過的上輩子，謝凜把江昭華帶回了謝府？和段謹行親了？

    “嘔——”江雲舒想到在自己沒有經曆過的那輩子裏，和段謹行做過夫妻，又差點被惡心地吐出來。

    等等！江雲舒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江昭華剛才是不是說了“謝府”兩個字？

    江昭華知道謝府！

    原來如此……江雲舒一直想不明白，既然謝凜篤定極有人知道謝府是他的府邸，凡是知道的人都非常可靠，為什麽還會在謝府被劫走？

    現在江雲舒明白了，因為重生的江昭華也知道謝府。

    上輩子，江昭華在謝府裏當過使侍！

    這就能說得通了……江昭華是段謹行的妻子，段謹行又投靠了燕北王，江昭華知道這件事，就等於段謹行和燕北王都知道……

    江雲舒長歎一口氣，簡直不知道該怪誰，隻能說命中有此一劫。

    江雲舒聽懂了江昭華在說什麽，可段謹行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江昭華真的瘋了？

    什麽他娶江雲舒……他倒是在夢中想過無數次自己娶的是江雲舒，而不是江昭華。

    段謹行的目從江雲舒臉上掃過，哪怕江雲舒這麽多天沒有梳洗了，依舊是掩蓋不住的天姿國。

    怪不得九千歲被迷得神魂顛倒，這樣的人，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

    再看看瘋子一樣的江昭華，的相貌本算清秀，可如此發瘋，自然醜陋至極……

    江昭華本就在崩潰之中，自己在心裏把自己和江雲舒比較了一萬遍，既不願承認自己比江雲舒差，更不敢承認自己比江雲舒差。

    段謹行先後看向江雲舒和江昭華的截然不同的目，落在江昭華眼中，瞬間讓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江昭華撲上前去，死死掐住段謹行的脖子。

    “你欠我的丞相夫人呢？”

    “你欠我的一品誥命呢？”

    “你欠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啊啊啊——”

    段謹行一開始被發瘋的江昭華嚇到了，他呆呆地反應不過來。江昭華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掐得段謹行不過氣來。

    段謹行回過神之後，猛地掰開江昭華的手，重重地推了一下。

    “你這個瘋人，你在說什麽瘋話？”

    “我欠你什麽了？倒是你，欠我一個兒子。”

    “你給我戴了那麽久的綠帽子，讓我給外頭的野男人養了那麽久的兒子……”

    “砰！”江昭華被段謹行推倒了，的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啊——”江昭華痛苦地慘。

    這樣的慘非但沒有讓段謹行停下來，反倒激發了他心底的暴。

    在段謹行眼中，江昭華婚前不貞，懷著野男人的孩子嫁給他，生下野男人的孩子讓他養……這份極大的屈辱，段謹行已經生生地忍耐了兩年。

    他忍耐地太久，這一口惡氣在心底已經膨脹到讓他發瘋的地步。

    如今一旦開了口子，段謹行就再也停不下來。

    他抓著江昭華的頭，拚命把江昭華的頭往桌子上砸，砰！砰！砰！

    一灘鮮紅的流出來……

    江昭華起初還在慘、在掙紮……

    到後頭，的四肢無力地垂下來，隻剩下一雙眼睛盯著段謹行。

    眼神從不可置信，到逐漸絕。

    江昭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死在自己未來會當丞相的夫君手中……

    不，的夫君也不會當丞相了。

    一個殺妻的殺人犯，憑什麽當丞相？

    假的，上輩子的一切都是假的，搶過來的丞相夫君是假的，未來的一品誥命夫人也是假的……

    隻有快死了才是真的。

    江昭華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扭頭看向江雲舒：“殺了他給我報仇！”

    江雲舒在心中破口大罵！

    江昭華都要死了，還要坑死！

    因為江昭華的一句話，雙目猩紅的段謹行緩緩轉過頭，盯住江雲舒。

    江雲舒再也沒有毫猶豫，拔就往外跑！

    段謹行明顯是殺紅了眼，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毫理智，本不會想到和江昭華其實是生死仇敵，絕不可能為江昭華報仇。

    段謹行因為江昭華那一句話，已經對起了殺心。

    一片混之中，外頭的劫匪和侍衛誰也沒想到江雲舒會突然跑，毫無防備地被衝了出去。

    江雲舒衝出去之後，立刻朝著樹最多最的地方跑！

    冬日裏的樹掉了綠葉，但樹幹與樹枝依舊麻麻地長著。

    往這裏跑看似路最難走，但是江雲舒常年練舞，的靈活和敏捷是後頭追趕他的那些人比不上的。

    江雲舒在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樹林之中，像是一隻靈巧的小鳥，不停地向前、向前……

    呼呼的風聲從耳畔掠過，在山中的樹林裏顯得格外恐怖。

    可江雲舒一點也不怕這樣的大風，十分慶幸這樣的大風為多增添幾分生機。

    兩隻手不停地抓著方便攀爬的樹幹，讓自己留在地上的腳印盡量輕淺……

    隻要跑得足夠快、隻要把後頭追趕的人甩得足夠遠……大風就會吹著積雪蓋住的腳印……

    就有活下去的希。

    天漸漸暗下去，江雲舒靠在一棵樹幹上，大口大口地著氣。

    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能跑，今天一天跑的路和一輩子加起來的一樣多……

    可是隨著太落山，江雲舒意識到一件事，甩開了後追殺的人，但是卻迷路了。

    寒冷和敵人一樣可怕，同樣會收割掉的命。

    江雲舒知道自己必須一直活，一旦停下來，就會凍死在這樣的寒夜中。

    可是的所有力氣都在剛才拚命地逃跑中耗了，在背風的大樹下，努力活著，然而每一次作越來越微弱……

    最終，江雲舒徹底力，暈了過去。

    暈倒前的一瞬，仿佛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把。

    黃澄澄的火看起來好暖和。

    是幻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