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的刀很快。
眾所周知, 反派往往死于話多,通常小一張開始叭叭,便錯失了解決主角的最佳時機, 旋即遭到無反殺。
拔刀后一向不喜多言,鬼哭刀出鞘之際, 斬開邊層層霧氣, 有如疾幻影,直撲溫知瀾。
東海靈力稀薄,他們一行人的修為都或多或了影響,無法放肆施展;然而蠱師以蠱蟲為介,并不十分依賴天地靈氣, 在這場對決里, 占據了天然的優勢。
更何況溫知瀾憑借邪骨, 在無數平民百姓鮮的滋養下,已經煉了元嬰。
鬼哭乃是殺人無數的邪刀, 在洶洶邪氣之下,竟未顯出毫頹, 反而戰意高漲, 通散發出一樣的紅。
第一擊, 刀繚繞, 橫掃而過, 鋒利難當的殺氣凝作實,徑直攻向不遠樣貌妖異的高挑青年。
溫知瀾眼里仍是不屑, 眸一暗, 迅速側避開。
接著,便是紛如雨、令人目不暇接的刀擊。
“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
眼前的刀法滴水不, 每次出手皆是煞氣十足,不留任何息的余地。他厭倦了一味躲閃,頗為不耐地皺起眉頭,修長蒼白的右手一旋,掌心里出現一個橢圓形蠱皿。
顧明昭忍痛吸了口氣:“當心,那是他煉出的蠱蟲,千萬別被到!”
但見蠱皿一搖,被掀開頂上圓形的蓋子,從中現的卻并非毒,而是一團形似毒蝎的巨大黑影。
——不過須臾,那道影子便搐般猛地一抖,如同了許久肚子的狼終于找到獵,徑直朝狂奔而來!
“噬心蠱。”
白寒抬手拭去角鮮,此時緒平穩,上的青筋與蠱蟲漸漸消退,恢復了往日白凈的面容:“一旦被纏上,蠱蟲、萬蟻噬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姑娘務必當心。”
“多謝。”
謝鏡辭頷首致謝,靈力有如云蒸霧繞,徐徐上涌。邪氣本侵口鼻,卻猝不及防,被一道劍斬得七零八落。
“謝小姐。”
裴渡低聲:“有我。”
無論如何,只要有他在,就必不會讓蠱毒傷。
毒蝎發出一聲尖嘯,須臾之間,龐然巨影竟散數個小墨團,墨團悄然凝結,聚作黑漆漆的小型蝎子。
與謝鏡辭殺心極重的刀意不同,裴渡的劍氣凜然清冽,裹挾著寒冰轟然散開,有如銀河騰浪,盡除妖邪。
劍不散,瞬息萬變,眼看向他得越來越近,立于邪氣中心的青年眼珠一轉。
他藏在暗,曾特意觀察過這幫人。
凌水村默默無聞,又很出現值得一提的大怪,來到這里的,往往是筑基左右的尋常修士。
但這幾個顯然皆在金丹以上,其中裴渡更是實力強勁。因此,即便知道自己正在被他們調查,溫知瀾也不敢貿然下手,只能靜觀其變。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是正確的。
哪怕僅僅對付謝鏡辭與裴渡兩人,就已經讓溫知瀾有些吃力,倘若孟小汀和莫霄不久后趕到,戰況只會更加一邊倒。
他絕不能拖延,必須在另外兩人前來之前結束戰斗——管閑事的小輩、對他和他娘趕盡殺絕的水風、那僥幸活下來的白家二小姐,一個也不能留。
今夜發生的一切,將為唯有他一人知道的。
溫知瀾薄輕勾,自角揚起妖異淺笑,瞳孔本是漆黑,卻在此刻蒙了猩紅,隨著紅加深,青年黑氣狂涌。
在他耳邊,傳來一道人的聲音,宛如鬼魅,飄渺非常:“殺了他們,瀾瀾。就是因為這些自詡正派的修士,我們母子才會落到這般下場……報仇,一定要報仇!”
“這是——”
謝鏡辭微詫:“心魔?”
隨著邪氣漸濃、低語聲起,在溫知瀾空空如也的側,出現了一個伶仃瘦弱的人影。
那道影子黑紅混雜,混沌不堪,在夜里上下起伏,沒有五廓。謝鏡辭看上一眼,便下意識覺得識海發痛,直犯惡心。
“心魔就算外化,也絕不可能強大至此。”
裴渡蹙眉:“這應該是寄生在他的魔。”
心魔往往藏在人的識海深,不會輕易化形,更何況這道影子渾散發著邪氣,明顯擁有不弱的力量。
眼前的人自稱“母子倆”,很可能是當年死在海山里的溫知瀾娘親。
——可他娘親不是早就沒命了嗎?
來不及等謝鏡辭做出反應,人便從嚨里出喑啞破碎的笑,手腕一,縷縷的魔氣凝結,一并涌向眾人。
一時間魔氣如,蠱蟲紛飛,空氣里充斥著人肆無忌憚的大笑,聲聲撕裂耳。
謝鏡辭暗罵一句,提刀上揚,擋在顧明昭前,接下重重一擊。
這麼多蟲子,差點讓集恐懼癥發作,邪修不愧是邪修,在惡心人的造詣上登峰造極,無人能比。
尤其是溫知瀾一邊狂笑著引蠱蟲,一邊欣喜出聲:“娘,你說我做得對嗎?”
就很像個頭大子小的媽寶巨嬰。
“二位不必擔心我們。”
白寒竭力起,一向毫無表的臉上,因著一分凜然與決絕,終于顯出些許人味道:“我也是個蠱師,在抵蠱毒之事上略懂一二。”
顧明昭帥不到三個吐息,經過方才的全力一擊,已然了癱坐在地的廢餅干,聞言拼命點頭:“我會好好呆在后,保護村長的!”
來自溫知瀾的攻勢越來越兇,局勢迫,來不及猶豫思考。
謝鏡辭沉沉點頭,與裴渡換一個視線。
目于無盡夜中短暫相接。
然后兩人同時。
姿輕盈,側避開一道黑影時,長外旋,開瑰麗非常、卻也殺氣凌然的銳利弧度。
修真界里道法萬千,與講求風骨的劍不同,用刀之人,往往只求兩字:快、狠。
鬼哭破風而過,刀劍劃開紙張一樣的濃霧。在嗡鳴不止中,只能見刀不斷穿梭的漆黑殘影,短短一個瞬息,便已斬落遍地蟲尸。
攻得兇,雙目晶亮,角因酣暢淋漓的戰斗輕輕揚起;側的裴渡則是不不慢,凝神環顧四周,許多黑影尚未靠近謝鏡辭,就被劍一分為二。
謝小姐若是想打,他就由著去打,讓開心便是。
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越來越響,伴隨著蠱蟲此起彼伏的哀嚎,一時間有如山崩。
顧明昭仰頭去,目穿過漫天黑影,不自覺出淺笑。
他是個不堪大用的神……萬幸,凌水村的大家還有救。
謝鏡辭欺而上。
在一無邊的黑霧里,的影是唯一一道疾,所過之邪退盡,熠熠生輝。
不可能。
溫知瀾后退一步,握著手中最后一個蠱皿,指尖蜷。
這已經是他全部的力量,怎會有人在這種鋪天蓋地的攻勢里活下來?更何況以的修為,理應只是個金丹——
他蠱蟲用盡,已快沒了籌碼。
可他還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把整個凌水村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你們自認為正義,我和我娘又有什麼錯!”
眼看對方步步近,溫知瀾的大笑僵在角,脊背發抖:“難道是我想要天生邪骨?每當看見鮮,里都會不由自主涌起……那種覺,你們本不明白!我也是被無奈!”
謝鏡辭不語,凝神默念口訣,靈力上涌,揮刀而去。
蠱師習慣躲在暗,對于近作戰并不練。今夜若非白寒突然出現,恐怕他們永遠不可能找到溫知瀾的影子。
青年面發白,盯著紅一現,向側急轉。
“娘……!”
他險些摔倒,丟出上最后一只蠱蟲:“娘,我該怎麼辦?!”
后的人并未應答。
溫知瀾話音方落,就聽見聲嘶力竭的慘:“呃啊——!”
他心頭劇:“娘!”
原來謝鏡辭見那一刀被躲開,并未順勢退去,而是轉了軌跡,把刀風往上引,不偏不倚,正中人前。
“這不是你娘親,那人早就死了。”
雖然不知道那道黑影形的原因,但此時沒辦法細想太多。
謝鏡辭作沒停,刀如縷,欺再上。
溫知瀾咬牙還擊,為一名元嬰級別的修士,他哪怕近戰再不濟,實力也仍是不容小覷。
“你沒有錯?”
謝鏡辭回以冷笑:“天生邪骨,只會對生出特別的,倘若好生修煉,與尋常修士并無兩樣。你娘的命是命,凌水村里的其他人,就是一文不值的螻蟻麼?”
溫知瀾抖,默然不語。
“后來你為奪取籍,屠盡白家滿門,莫非這也是邪骨作祟?只不過是個利熏心的強盜,何必給自己找借口。”
刀法愈發迅捷,眉間凝了層寒霜:“像你這種人,死有余辜。”
嗓音落下,有如清流回響,落在呼嘯夜風之上。
剎那之間,只見天地間寒芒乍現,一束刀刺破蒼穹,海浪掀起滔天之勢,吞沒萬——
鬼哭嗡然,邪氣無路可退,轟然散開。
謝鏡辭的話語聲聲敲在耳邊,震得他頭皮發麻。
溫知瀾眼睜睜看著刀尖近,頭一回出茫然的神。
他敗了。
他怎會敗給一個金丹期的小輩?他分明天生邪骨,自不凡,甚至得了白家傳承百年的,在的刀下,怎麼可能毫無還手之力。
還說,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篤定決絕,不留面,仿佛將他披在上的偽裝一把揭開,讓他無地自容。
娘親仍在哭嚎著尖嘯:“你們的錯,全是你們的錯!殺他們,瀾瀾,快殺他們,給我報仇!”
謝鏡辭的刀并未刺進他脖頸,在毫厘之距的地方堪堪停下。
和裴渡被種了蝶雙飛,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解開,必然不了為罪魁禍首的溫知瀾。
然而正是這短暫的一瞬停滯。
面無的青年輕抬眼睫,眸翕,半晌揚起角,出意味不明的笑。
謝鏡辭下意識覺得不妙,約猜出他的意圖,剛要收刀后退,便聽見裴渡的聲音。
“謝小姐!”
*
謝鏡辭不是毫無戰斗經驗的菜鳥,在察覺到不對勁的瞬間,立馬匯聚周靈力,凝出了簡易的護盾。
因而當溫知瀾亡,洶洶邪氣猛然襲來,并未在第一時間到致命重創,僥幸保住了一條命。
當然,其中最大的功勞,還是裴渡來得及時,不帶猶豫地擋在前。否則以謝鏡辭所剩不多的靈力,恐怕難以抵那般猛烈的沖擊。
溫知瀾死了,帶著后來歷不明的人黑影,在驟然開的邪氣里尸骨無存。
邪骨被盡數碾作灰燼,當霧氣散去、月破開烏云,紅的灰土被海風揚起,攜了瑩瑩亮墜水中,很快不見蹤影。
謝鏡辭從裴渡懷里出來,一抬眼,便見到遲遲趕來的莫霄和孟小汀,在兩人后,還有好幾個手握鋤頭和魚叉的村民。
其中一個男子左顧右盼,雖然止不住發抖,但還是舉高了手里的魚叉:“奇、奇怪,我之前還看見這邊有好濃好濃的黑霧,怎麼——哎呀,村長、顧明昭!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蠱師呢?他在哪兒?”
他側的人同樣臉發白:“各位莫要害怕,神廟有異,我已經通知了村里的其他人。管他蠱師有多厲害,我們一起上,和他拼了!”
“夫子、顧哥哥!”
一個小孩從礁石后竄出來,撲向村長邊:“你們怎麼流了這麼多?”
之前說話的人瞪圓雙眼,一把提起他后領,語氣兇:“你怎麼跟過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家做功課嗎?從來都不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