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踏進院子時正好瞧見柳氏被扶著離開的背影。

步子行得緩慢，踏上石階時也有些艱難，需得靠著碧玉攙扶的力氣才能站穩。

他停在廊下看著遠去，不知想到了何。

直到視線裏沒了柳氏的影，他才看向旁邊的人。

“茵茵用膳後可有難？”

“回主子，姑娘這次確實沒有不適，眼下還聽了醫的囑咐出了屋子，在院中消食。”

聽聞此話，裴晏舟提起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不遠便是宋錦茵的院子，隻要穿過那扇門，便能瞧見在院中漫步的影。

可裴晏舟卻站在樹下，未再前行。

即便玄衛每隔半個時辰便會報一次在做什麽，說的也大多都是同一句話，但他還是惦記了一日。

可他也知道，眼下過去，裏頭的姑娘雖不會同他吵鬧，但必定會回屋，不會與他同在一。

他隻能再等等。

“主子可要進去瞧姑娘？”

“晚些時候。”

裴晏舟雙手負於後，向前頭厚實的牆。

他了解他的姑娘，即便倉凜稟報時鬆了口氣，因著吃了柳氏的東西而高興，他也並不覺得，茵茵真的原諒了柳氏，翻過了曾經的那一頁。

大抵隻是不願糾纏，亦或生了疲憊。

離真正放下過往，還需行上一段路。

“這幾日，去將之前有過來往的姑娘請過來陪陪，若是無趣，便去外頭請些雜耍班子回來，給逗樂。”

裴晏舟低聲吩咐，轉而又想起喜熱鬧的心思，頓了頓，“若想出去也依，安置好一切，莫要去一些偏遠之地。”

“是，屬下明白。”

倉凜低頭領命。

有過來往的姑娘也隻有繡坊裏的子，沒太多麵孔，不過隻要來了人，想必錦茵姑娘多也能分些神，高興一些。

天低沉了許久，在眾人都以為會變天時，傍晚竟又亮了起來。

宋錦茵終於開始吃東西，沒有再吐，也沒有難。

和之前一樣，喝柳氏燉的湯，吃送來的麵，也未再將阻攔在外。

可一直沒有再和說話。

而除了柳氏，也一直未和裴晏舟說話。

即便此刻從齊侍衛口中知曉，與一牆之隔的院外，應當停了男人的影，也沒打算喚他。

“姐姐你瞧這片花的花苞！”雪玉停在一側輕呼，“以往沒察覺，這一竟是全種了花！等過些時日花開，姐姐打開窗戶便能瞧到，定是極！”

宋錦茵順著的聲音看了過去。

之前未有細看，還以為隻是普通枝葉，如今春意盎然，春花也逐漸冒頭，倒是讓人無端端生了些期待。

雪玉高興地彎起眉眼，語氣雀躍。

“連這不起眼的地方都是，這麽看來，院中一定不止這一片！姐姐之前做香囊時說過，往後若是能尋一幽靜之安頓，一定要圍著籬笆種滿花，眼下好了，姐姐想什麽便靈驗什麽，真好！”

宋錦茵被眼前的姑娘逗笑，隻是笑意落下後，又抬眸看向了不遠的院牆。

那時京都城裏香料盛行，尤其是有進貢的昂貴香料送進宮中，被傳得神乎其神，城便有不子婦人爭相效仿，想要研製出讓人念念不忘的味道。

那一段時日，好看的香囊便也隨之俏。

宋錦茵自然不會錯過賺銀子的事。

繡了不香囊，還趁著裴晏舟不在府中時，跟著書本上製香的方子琢磨了些時日，也因此對花生出了興趣。

隻是製香實在是件太過繁瑣的事，鮮妍豔麗的花又容易讓人心生向往，不適合曾經被困在泥濘裏，瞧不見亮的。

故而沒多久，便又將心思收起，再未提過。

“沒想到隨口一說，你竟還記得。”

宋錦茵笑了笑，或許當時曾經提過一，但在竹雅院的事，也已經開始隻剩模糊的畫麵。

“記得的，我還記得後來沒多久，王管家便讓人搜羅了許多珍奇花草送進院子裏，說是讓院子瞧著能好看一些，姐姐平日裏很笑，可那一日，姐姐看著花高興了許久，而且那花確實貴得厲害，聽說有些，有銀子都買不到哩！”

宋錦茵順著雪玉的話垂下眸子，像在回憶過往，可心思卻落到了院外的那個男人上。

曾經隻覺往事太過黑暗，夾雜著太多迫和委屈，如今好不容易重見明，自然不願再去憶起那些沉重。

可無意細想後卻又驚覺，在那樣黑得不見五指的深淵裏，其實也有過亮，試圖從裂裏照進來，也試圖落到上。

隻可惜那人實在是太變卦，不願相信自己，也不願相信，這才平白蹉跎了這麽多久。

“采一支放到屋裏去吧。”

宋錦茵回過神，看著枝葉上圓潤的花苞，“就采一支，我想瞧著它一點點開花，睜開眼就能瞧見。”

“好，我這就去拿剪子！”

院外的裴晏舟一直站於樹影之下，原本瞧不見底的幽邃黑眸，自聽到裏頭的靜後多了些細碎的。

他聽見茵茵極小的聲音夾雜在風裏，卻不太清晰，他索屏氣凝神，做起了聽牆角之事。

拔形未分毫，隻是男人冷峻的臉，卻在那溫的聲音中逐漸多了暖意。

豈止隻是這一院落，又豈止隻是城。

等往後回了京都，他不僅要讓日日都瞧見那些豔的花，他還要在靠近後廚的地方給種上各種果子，如曾提過的那般，自給自足，過著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耳中好似落了男子的腳步聲。

裴晏舟側頭瞧了過去，目著警告，玄衛旋即便停下了步子，未再發出任何聲響。

誰都知曉裏頭的姑娘不是學武之人，不可能聽得到外頭的靜，可主子的在意，讓他們不得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

這般好似平靜地過了一夜。

裴晏舟並未見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但也行過白日裏行過的小道，瞧了瞧讓高興的春花。

翌日一早，宋錦茵在悉的香味中睜開眼。

外頭已然大亮，連自己都詫異，這一覺竟是睡了這麽久，還睡得這般沉。

柳氏在外頭替布菜，放好東西後又退了出去。

腳依舊不便，瘸著右，卻未有昨日那般局促，也沒再提過離開之事，安靜得讓人瞧不出心中所想。

“姐姐，前頭門房送來消息，說是蓮香姑娘一早便過來了，想要拜訪。”

雪玉順著的目瞧了出去，還是怕瞧見柳氏不高興，趕忙迎上去，替更時說起了前頭的事。

“蓮香？”

宋錦茵收回視線，下心底那意味不明的沉悶，“早上的天該是冷得很，怎得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