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他私下里組朝。
皇帝沉思半晌,翰林院里各個學識淵博不假,只是未免太年輕,又都一個個文人心,恃才傲,不知可否擔此重任。
對面人仿佛能猜出他的心思,笑說:“陛下,臣再多言幾句,翰林學子多為書生,為人桀驁不馴者多,與場卻有不合之。但臣認為此乃陛下幸事,既是經史子集養出來的人,自有一顆文人之心,懷蒼生,更會效忠天子,不被一時的權所縱,陛下可曾聽過一句詩,書生豈無一策奇,叩閽擊鼓天不知①。”
空有熱忱與才能卻無人賞識,這詩倒是寫得真。
“好一句報國無門啊!”皇帝搖搖頭,他如何不知翰林學子懷大志,只是缺一個好生規劃之人,不抬頭看了眼對方,讓自己親近翰林院,意味著會分段殊竹的權,他還拿不準他依靠哪一方,此人深淺不知,若要用起來,后果難測。
但既然提出來,順水推舟試一試也無妨。
棠檀桓站起,手放在蘇澤蘭的臂膀上,俯垂眸,親昵至極,“卿此計甚好,朕就這麼辦。”
蘇澤蘭作揖,“陛下很快就會有自己的親信。”
“怎麼是很快呢——”皇帝春風滿眼,輕聲道:“朕現在就有一個親近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便是供奉啊。”
“臣惶恐,定不負陛下。”
棠檀桓滿意地頷首,拂袖準備離開,來到亭子的石階下又忽地轉,帶著諱莫如深的笑。
“供奉,既然咱們如此親近,朕這里還有件不大不小之事要告訴你,十七公主已經知曉招駙馬之事,看上去并不高興,我看供奉——可能需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蘇澤蘭心里一忱,瞧對方影繞過嶙峋的假山,與迎面過來的李瑯鈺消失在梧桐樹下,才兀自嘆了口氣。
他如何料不到公主會氣,畢竟紙包不住火,但此舉迫在眉睫,不只是由于段殊竹示意,也確實沒別的辦法。
如果自己與公主提前通氣,難免對方意氣用事,只會使整個計劃陷僵局。
可他確實是傷了的心,這次恐怕難哄。
雪蘭湖起波,蘇澤蘭靠在欄桿邊出神,白玉蘭花從空中旋轉落下,似雨若雪飄到水面上,兩只天鵝一白一黑游在水面,不停抖著翅膀。
天空又飛來另一只白天鵝,追逐起原先的那只,不大會兒便頸纏綿,最后只留下黑天鵝,孤單飄在湖心。
人以類聚,以群分,黑白分明連小也不例外。
自古才子配佳人,相濡以沫到白頭,他也希小殿下能夠得到這般世人所說的幸福。
南楚國地偏僻,民風彪悍,一旦和親,生死未卜,絕對不能去。
承香殿的十七公主,躺在貴妃榻上心煩氣躁,好似烙煎餅似地翻來覆去,口撲騰跳,怒火中燒又很傷心,最后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直接坐起來,雙手撐住榻邊,兩頰漲得通紅。
公主極如此惱怒。
幾個侍站在牡丹如意花紋座屏后,左顧右看又不敢,最后還是杏琳撞著膽子進去,俯跪在地上,“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茜雪張開,卻只有大口的氣出來,說不出話。
杏琳不好追問,只能耐心等著,將蓮瓣紋團花玉枕挪挪,好讓公主靠上。
半晌瞧對方臉青一片白一片,心里也發,眼珠子一轉,想起件能讓公主開心之事。
站起,走到外面又進來,手里捧著一個青瓷牡丹罩燈,笑嘻嘻地送到眼前。
“殿下你看,奴還從沒有見過這麼致的玩意兒,說是底下的口點上燈就能把小蟲子吸進去,再不怕被蚊子咬啦。”
茜雪瞧一眼,模樣倒是好看,聽起來也確實有意思,但心思不在,只木木地問:“又是司藥局弄得?”
杏琳搖頭哎呦一聲,頓時眉飛舞,“那幫人哪里會,是蘇供奉做的呀,他說這做防蚊燈,專門給小殿下的東西。”
不提那個名字還好,如今聽到簡直像點起一把火,噼里啪啦在心尖響,眸子里冒火星,眼眶都燒得通紅。
“把這個東西拿走!誰要用。”索站起,徑直沖到窗下,將那只瞧著別扭又不忍心撕掉的小鳥紙鳶一把拽下來,塞到杏琳手中,“都扔了,還有院子里的蝴蝶紙鳶全扔了,再也不要看到。”
杏琳愣了下,原來小公主的氣與蘇供奉有關,怪不得怒火攻心,想來別人也沒這麼大的本事。
沒膽子吱聲,更不敢貿貿然把東西扔出去,只能放在懷里,默默站在一邊。
茜雪騰地又坐回榻上,鼻子一酸,開始掉眼淚,一直都忍住不哭,都怪那個可恨的蘇供奉,好端端送什麼防蚊燈,誰稀罕他關心,都要把自己送給別人,還在這里假惺惺。
越想越氣,從小到大養尊優,哪里過這般委屈,十七公主可不是個溫吞子,直接把防蚊燈與紙鳶又奪過來,興沖沖往外走。
一看就要去興慶殿,杏琳連忙跟上。
兩座宮殿本也離得不遠,疾步飛走,沒多大會兒就到,卻聽外面小太監說供奉不在,心里火氣更盛。
兀自站在外邊,氣勢洶洶地直到夕西下,公主不進去,殿里的人只好出來侍奉,搞得到一團。
人太多,瞧著愈發心煩,十七公主心口堵的時候,除了興慶殿還有一個地方可去,便是雪蘭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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