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願打好了熱水之後，提著沉甸甸的熱水壺再一次爬上了四樓。

雖然在衝泡紅糖薑茶這一方麵並沒有什麽經驗，不過記憶裏，顧京律給泡時的回憶作無比清晰。

照貓畫虎，前前後後的忙碌著。

躺在宿舍床上的孩兒瞇了一小會兒，一口熱騰騰的紅糖薑茶下肚，的都變得有些紅潤起來了。

看著喝的樣子，祝願心也輕鬆了一陣，背倚靠在木桌子上，開口問道：“你幾歲了呀？覺你還很小。”

“17，今年過完年才18。”孩兒已然把床前的祝願給當了是自己人，並不瞞什麽。

雖然還未年，但在這間廠裏幹活兒的年月可不了。

這個年紀的傾訴本來就強烈，話口子一開，孩兒就忍不住開始繼續說了下去：“我來這兒的時候，連16周歲都還沒滿，其實那個杭主任好的。”

“當他知道我是一個人輟學後來外地打工，別的廠都因為我年紀小不肯要我，他不僅要了，還給我開工資，隻比正常的員工一半而已。”

語氣恩戴德，恨不得激涕零。

祝願的第一反應是心疼，接著一邊悲哀一邊憎恨那個所謂的杭主任，積極普法道：“從法律的年齡上來講，你確實還未到可以工作的年紀。”

“但是法律針對於未年勞，也是有明確規定的，你有權利得到應有的工資，同工同酬，他們甚至無法要求你進行高強度的加班。”

這破廠真的是仗著來幹活兒的人沒有太高學曆以及法律知識，明裏暗裏為了省錢而做出一係列令人切齒痛恨的事出來。

孩兒明顯愣住了。

因為直到今年，的工資仍然於其他正式員工的一半。

國家對這種人……也存在保護法？

“而且你這個年紀也是可以繼續讀書的呀，我對這方麵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大學裏有那種考班，你可以利用空餘時間去學習的。”祝願繼續說道。

竭盡所能地告訴這個孩子，不要就此選擇放棄與墮落。

人生的輝煌，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努力了，都還有機會殊死一搏。

祝願緩緩直起了子，眼神誠懇，信念堅定：“國家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們任何一個人，所以，不要因為那些用心險惡的人，讓你徒增憂愁。”

跟著黨走，再大風雨，也永遠都燦爛！

孩兒的睫輕輕在空氣中抖。

祝願找了紙和筆，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之後遞給了，“這是我的手機號，等今天工作結束，拿到手機了，你就存好。”

“不管是遇到什麽困難了，我都會幫助你的。”

看著這隻白皙，毫無瑕疵的手，孩兒點了點頭，接下了那張紙。

好在祝願離開的夠快。

不然掉在被子上的眼淚就要被發現了。

……

傍晚時分，祝願重新回到了棉花車間裏。

主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一看見不在自己的工位上還跑時，當即臉就臭了下來。

還在隨攜帶的一本小本子上記錄了一下，要扣祝願工資。

比起真相，祝願目前為止對於錢財問題，毫不在乎。

不過還是說了那個孩兒來月經後很虛弱的事，希廠子可以出於人道主義的態度，多多給點關懷。

哪怕是一個月裏，允許一天不扣全勤的請病假、事假，都是改變。

更何況這個主管也是人，應該更有對同胞的與照顧才對。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我在你進廠第一天的時候就已經告訴過你了吧，做好自份之事，別去管其他人的閑事。”主管咄咄人，白唾沫都橫飛四濺了。

話說完之後，一把就將口罩都還沒帶好的祝願給推進了車間裏。

這會兒車間裏的人都沒有在幹活，而是正在排隊領著什麽東西。

恰好簡姿儀就排在隊伍的末尾，將祝願給招呼了過去，說道：“這是在發麵包和礦泉水。”

“喲，還有下午茶點心呢？”祝願到震驚。

雖然沒有牛，但至這一不拔的鐵公廠子，也總算懂得一些付出的道理了？

這話天真到真的有人聽不下去了，排在二人前麵的一個人翻了個白眼，說道：“這是今天的晚餐。”

祝願“噢”了一聲。

隻是單純的以為那垃圾食堂今天傍晚沒有做飯而已。

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附和道：“哈哈，我還以為破天慌了呢。”

人這東西，果然賭不準。

“今天確實有點破天慌。”簡姿儀說道，“我在廁所個懶都被揪出來了。”

那主管似乎有意要車間的全員工都集合。

不知道又要搞出什麽名堂三來。

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祝願最後確定了約約聞到的煙味是從好姐妹的上撒發出來的，當即打了的肩膀一下。

皺著眉頭說道：“你要死了啊，你現在怎麽還煙了？”

怪不得總往廁所跑。

簡姿儀委屈到差點兒就說不出話來，解釋道：“我沒有煙好嗎，是隔壁男廁所飄過來的煙味，都大到沾我上了。”

確實會有男員工趁著不注意，去廁所裏埋幾煙釋放一下力。

領完了麵包和礦泉水之後，祝願和簡姿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著休息，不像其他的人那樣，三兩口糙糙嚼完，又接著工作去了。

祝願用很省略的辦法說出來了2號樓宿舍的事。

好在簡姿儀聽得懂。

倆人神一起變得沉重。

正當沉浸在該如何是好的思考中時，車間天花板上的大燈突然亮了起來。

在過去一周，這是要加班的征兆。

“什麽呀，今天我好想快點回酒店的。”祝願忍不住抱怨道，“咱們別留下來了吧，趕回去找禹嶼。”

車間外突然傳出很多窸窸窣窣的靜聲。

仿佛是錘子正在釘木條。

簡姿儀同意，點了點頭。

二人的天真再一次染到了某位員工，忍不住回過頭來說道：“這些活兒，今天晚上幹不完是走不了的。”

年底工期不上，這是盛祥諾的獨門“籍”。

雖然很謝有人為們解釋，但是聽到“走不了”三個字之後，祝願和簡姿儀都有些愣住了。

們相識一眼，然後就跑到了大門口的位置。

果不其然，從裏麵擰門把手，本就是紋不的！

再看牆壁上的窗戶，都被兩木條封鎖了“X”的字樣。

這兒瞬間變了一座巨大的監獄。

“別急，我去看看消防通道。”簡姿儀鎮定地說道，去廁所魚久了，倒是很清楚這兒的逃生通道樓梯都在哪裏。

祝願點點頭。

潛意識裏是覺得人還不至於如此歹毒。

哪有幹不完活兒就不讓員工離開的破廠？

這也太欺負人了。

視《勞保護法》為一紙空文嗎！

直到不遠，簡姿儀失落地搖頭走來，祝願的心兒才變得拔涼拔涼。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最令絕的事。

最令絕的是，車間裏的其他人竟然對這種無理行為毫無反抗，他們慣麻木，任由他人擺布。

深呼吸了一口氣，祝願試圖醒這些雖然睜著眼睛，卻仿佛在沉睡的人們，“這種強製的加班是不合理的，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一起反抗，我們不是隻會幹活的牲畜！”

別人給兩口糧，就是爹了嗎？

靠和簡姿儀兩個人的力量雖然單薄。

但隻要現在大家都團結起來，一起罷工吶喊給上層那些自私的高層們看，總歸是有作用的。

可剛才所說的那幾句話卻像是一粒粟子掉進了深海中。

濺不起波瀾，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有人充耳不聞，仍然低著頭繼續做著手裏枯燥的活兒。

“算了，我們自己去那邊休息吧。”簡姿儀拉著祝願重新坐回了剛才的位置上。

倘若工作量小，咬咬牙，也跟著一起幫忙，做完之後就好出去，這也就算了。

但深知工作量巨大，恐怕再來兩倍的人，幹到淩晨三點也仍然幹不完。

而且憑什麽要妥協無良的資本家？

廁所在車間外麵。

因為無法去廁所的原因，祝願連口水都不敢喝了。

真不明白，這個真的是21世紀的場麵嗎？

和簡姿儀頭靠著頭，沒一會兒就因為疲憊而睡了過去。

肚子也的厲害。

那一小片麵包，狗都喂不飽！

──“著火啦！不好啦！著火啦！”

直到地麵上傳出淩的腳步聲，這才驚醒了祝願和簡姿儀。

們一睜開眼，就發現一臺機正在自燃著。

黑煙滾滾，無孔不地鑽進每一個人的鼻腔裏。

口罩，也隻不過是形同虛設罷了。

原來，隻有當牢籠裏著了一把火，麻木不仁的人們，才會選擇醒來。

──醒一個裝睡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點火，燒他的辮子。

短見之人隻有當親麵對災難和痛苦時，才會到害怕，到懊悔。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

@養呢：“能醒那幾個人，你就絕不能說，他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魯迅《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