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被姜葵拍醒了。

他拉開了蓋在上的大氅，側過臉向窗外。

“接下來步行。”他說，“馬車太過顯眼。”

兩人從馬車上下來，站在晨風里仰，不遠是高大的皇城墻。

皇城北當宮城之承天門，南當外郭城之明德門，長安人稱之為“子城”。

這座城是南衙署所在之地，有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及一臺九寺五監，一般不允許平民百姓進。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寬闊的長街，穿越熙熙攘攘的人流，步一條狹窄的小巷。

喧嚷的人聲遠去了，小巷里一片幽靜。天如水自褪的瓦當上滴落，打在石間的青苔上，微塵在柱間起落。

祝子安停步轉，笑道：“上去看看？”

他忽地手，輕輕提了一下姜葵的后領，領著往上一躍。

姜葵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被他像拎一只小貓那樣拎著，躍上了屋頂。

兩道影子在連綿的樓閣之間起落，踩過屋頂上層疊的瓦片，停在翹起的飛檐之上，足邊是一列裝飾在屋脊上的小小脊。

俯瞰下去是車水馬龍，綾羅遍地，來往的人聲喧囂，縹緲地傳到耳邊。

祝子安笑著說：“江小滿，你以往翻墻出宮就是這樣子吧？”

姜葵不滿地拍開他的手，問了句：“你明明會輕功，為什麼每日坐馬車啊？”

“嗯。”他想了想，“因為我這個人比較懶。”

兩人漫步在綿延的屋宇之上，一面觀察著下方的地形布局，一面往皇城的方向走，最后藏進了一個無人墻，借著樹木的掩映向皇城。

祝子安抬手指了一下，示意姜葵往下看。

“江小滿，你看那棵柳樹。”他低聲道，“那下面就是行刑之地。”

行刑之地位于皇城東南隅，刑場前生長著一棵古老的枯柳，樹枝虬結錯，沉默佇立在流的人影里。

因為這棵柳樹，此地被稱為“獨柳樹”。犯有謀逆之罪的重臣將于柳樹下斬。

行刑儀式隆重繁復，罪臣會先被送郊廟祭祀，再被推到東西市示眾，最后在獨柳樹下被腰斬。

姜葵著那棵柳樹，恍然如見濺落。不自打了個寒。

祝子安察覺到的緒，輕輕捂住了的眼睛。

“別去想。”他低聲說，“不會的。”

他停了一會兒，等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放開了手。

兩人回到了馬車里。祝子安拉上車窗簾，轉頭向姜葵，低聲音問：“你怎麼看？”

“最合適劫人的地方在西市。”姜葵低聲答，“三百金吾衛從大理寺獄提人去往郊廟，經過東西市再回到獨柳樹……”

“路上會經過鼓樓酒肆。”祝子安接過話。

“那里的地勢極為合適，地形也是極為悉的。”姜葵低頭想了想，微微蹙眉，“但是我只有一個人……”

祝子安笑了聲：“誰說只有你一個人的？”

馬車轱轆轆來到長樂坊，停在了炊煙裊裊的巷口。

祝子安拉著姜葵下了馬車，敲開一扇烏木小門，領著一路走到后院里。

小小一方院落里烏泱泱站了一大群人，到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為首的小姑娘正踮起腳來敲樹下小年的頭，轉過臉見了姜葵，立即朝著人群大聲地拍了一下手。

“舵主！”

高呼聲如雷震耳。

烏泱泱一大群人齊齊抱拳，倒麥浪一樣的人。

“小滿！”白荇破開人群跑去拉姜葵的手。

“小白……這是什麼？”姜葵眨眨眼睛。

“大家伙兒都來了。”白荇得意地朝揚起臉，“我們一起！”

清爽的晨風吹起漫天的花，天如瀑垂落在院落里。

姜葵回過頭，祝子安抱臂倚在門上，抬眸著笑。

作者有話說：

小謝：你別回去了。

小滿：可我在東宮有事要忙。

小謝：扔給顧詹事，讓他自己想辦法。

留在東宮的顧詹事：？？？

注一：《史記·游俠列傳》：“韓子曰：儒以文法，而俠以武犯。[…] 而布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要以功見言信，俠客之義，又曷可哉！”

注二：《舊唐書·王涯傳》：“先赴郊廟，徇兩市，乃腰斬于子城西南隅獨柳樹下。”

第62章 對門

◎住你的對門。◎

秋末冬初, 晨明亮。

天傾瀉在他的眉眼間，干凈而清冽。

“祝子安，”低聲問, “你連夜找了人？”

“倒也沒有。”他笑著答, “寫了幾封信, 見了幾個人。”

“可是，”咬了下，“我不能把大家卷進此事……這并非江湖之事。”

祝子安還沒回答，白荇敲了下的頭：“小滿,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大家都是一起的。這麼多年來你幫過我們的, 現在我們也要幫你。”

“可是……”姜葵輕聲說。

“我們是朋友。”白荇打斷。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做, ”沉片刻，“為了朋友、兩肋刀？”

姜葵愣了下：“我知道。但有點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樣子。”

白荇爽朗地笑起來，“就是我們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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