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沒有生氣,只是看著他的眼神漸漸茫然。
“為什麼我這樣的就不適合做?我承認,原州場要重整秩序、滌積弊,確實需你和盛敬侑這樣的人去步步為營,謀劃博弈。可在你們與人博弈時,百姓的日子還得過,那不是也同樣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嗎?”
有人居高觀大局,也需有人垂眼定小節。百姓不是無足輕重的螻蟻,他們才是真正的國之本。
發現了問題,在產生更嚴重后果之前,主地站出來維護他們,錯了嗎?
茫然又執拗的態度讓霍奉卿愈發急地火大了。
“云知意,你豬腦子啊?!如今的槐陵人,本不認為那廟里宣揚的東西使他們陷于水深火熱。即便你拼盡全力不管不顧,用云氏之力來解決了此事,他們也不會對你恩戴德!只要有人一煽,你心心念念要拯救的那些人,必定是沖在最前頭對你群起而攻之的!”
——
若是上輩子的云知意,本不會因為霍奉卿那番話而搖。可如今的云知意是死而重生的,本沒有底氣反駁。
很清楚,至在手槐陵這件事的后果上,霍奉卿說得完全沒錯。若非要管,最終的下場大約就是上輩子那樣。
是夜,云知意裹著厚厚大氅,抱膝在茶幾旁的椅子里,定定著窗外的寒月出神良久。
床榻上的宿子碧睡到一半醒來,迷迷瞪瞪下床喝水,瞥見竟坐在窗前發呆,不由地愣了愣。“知意,你今夜不必讀書了麼?”
云知意將下杵在膝頭,仍舊盯著月亮:“嗯。”
宿子碧撓了撓頭,咕嚕嚕飲了小半杯水,這才疑又道:“你昨日不還在說,再小半年就要考,需在算學一門上多下些苦工麼?”
“人嘛,有時想法總會一日三個變的。我今日突然發現,世間好像并不需要我這樣的。”
自嘲地笑笑:“我得認真想清楚,究竟該不該去考。”
書上說,“年求學養正氣,材做不避事。替天地亮星火,為萬民開太平”。
可是啊,盡信書不如無書。
當有人真的愿為此力行時,只會被看做是不知變通的蠢貨,這才是人間真實。
第三十二章
次日又是個大晴天,眾人帶上云知意從縣府借來的測量工,上見龍峰去再測小通橋。
一整天下來,連最心的薛如懷都察覺了云知意的過分沉默。
從見龍峰回來的路上,薛如懷死拽著霍奉卿走在最后,看著前頭云知意的背影,著嗓子小聲詢問:“這是怎麼了?”
霍奉卿薄抿直線,默不作聲。
薛如懷又道:“昨日下午,你倆撇下我跑去哪里玩了?是不是又吵了架?”
云知意與霍奉卿時常因為觀念分歧而爭吵,這件事在同窗中一點都不新鮮。
“也不算吵,”霍奉卿收回目,眼睫輕垂,“我話說得有些重……”
他那時也是關心則,怕云知意會固執妄,所以后來就有些口不擇言。但云知意并沒有如以往那般反相譏,甚至連與他爭論的意思都沒有。
這樣,并不算吵架吧?只是不理他了而已。
思及此,霍奉卿的角無措下。
薛如懷詫異側目:“你是對說了多難聽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心虛氣弱的模樣。”
霍奉卿在人前總是孤高而從容的。薛如懷與他多年同窗,這真是第一次見他忐忑到近乎無措,當然驚奇了。
殊不知,他這問題對霍奉卿來說,無疑是會心一擊。
昨夜霍奉卿躺在床上回想自己對云知意說過的重話,好幾次差點跳起來以頭搶地。
——云知意,你豬腦子啊?
——這樣固執不變通,本不適合做。
——既如此,還費勁考什麼考?!
細品品,每一句都像在作死。
“沒你事,瞎打聽什麼?”霍奉卿冷冷橫飛一記遷怒眼刀,功地讓薛如懷閉了。
——
忙活大半日,從小通橋回來已是申時初刻。
一到客棧,薛如懷二話不說,帶著測量來的各項數據就回房演算了。
云知意則吩咐:“阿彤,你將這些工清理干凈,明日好還回縣府。”
“是,大小姐。”鄭彤應下。
云知意轉頭又對柯境接著道:“去向掌柜打聽打聽,不行就辛苦點在城中找找,看有哪里能買到適宜的伴手禮。”
柯境細致確認:“大小姐要備伴手禮,可是打算明日去還工時,答謝縣令小田大人用的?”
“不止給小田大人一個。所以東西無需過分貴重,但定要足夠多,好讓他分發給縣府其他人。”云知意道。
今日所用工雖是經由田岳借來的,但東西非他私產,略備薄禮向縣府眾表示承,這是應有的禮數。
不過,以云知意的份,向縣府借個工不算大事,所以謝禮不宜貴重,以免讓人誤以為有意借小恩小惠籠絡誰。
旁邊的宿子約出言:“正好我也想帶子碧在城中看看,不如與柯兄一道出去吧。”
云知意點點頭,有些疲憊:“那你們同去,我回房歇會兒。”
整夜沒睡,今日又心事重重地來回一趟見龍峰,此刻當真有些倦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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