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伯伯瞥了我一眼,隨即又看向長風。
「結果你娘還是沒有活下來。我堅持了半輩子的聲毀于一旦,也沒換來你娘活。」伯伯的聲音始終平靜,沒有什麼起伏,只是神有些憾。
長風蹲在他爹腳邊,手搭在他爹大上,一言不發仰頭聽著,眼眶泛紅。
伯伯低頭看他,手拍了拍他手背又握住,笑道:「你老子我這些年,苦也苦過,富也富過,娶了個漂亮媳婦兒,生了個完蛋兒子,沒什麼舍不得。」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吐著大口黑,整個人卻還是笑著。
岳乾沒有騙我。
宮中的確已經派人來過。
今日見面,當真是他們父子二人最后一面。
長風慌了神,胡拿袖著他爹角的,里口不擇言:「我那天去回春醫館,白大夫說他同意將兒嫁給你做續弦了。白姑娘我覺得好……人溫……又……又厲害……」
他聲音微,手也抖得不樣子。
「凈瞎折騰。」伯伯寵溺地出手指彈向長風腦門,隨后又加大力氣在長風頭上了一把,「你好好聽老子講,別搶話。」
「我死以后,隨便找棵梅樹埋了就行。我這輩子看梅花,死了當花也不錯。千萬別給我立碑,我怕被人發現了來我墳頭吐口水。也別把我跟你娘葬在一起,恨我的人太多了,不要牽連到。」
伯伯說完,垂頭沉思了一瞬,隨后看向我,招手示意我上前。
「越越,拜托你以后多照顧長風。」他笑著,「這小子打小沒娘教,開竅晚,有點兒傻。」
40.
長風安靜地坐在木板床邊,沒有獄卒進來催他離開。
他垂頭坐在那里,用袖替他爹拭著臉和脖子上的跡,完便沉默下來。
坐了一會兒之后抬頭看我,扯了扯角,解釋道:「我爹他干凈。」
他下抖,牙齒咯咯打了兩下,又把頭埋下去,繼續道:「你看這人就是麻煩,臨死了還這不行那不行,要求提一大堆。我早就說他該再娶一個,不然哪會像現在這樣,年紀越大越婆婆媽媽,一輩子心的命。」
我心里不忍,走近一步,長風霍然抬頭。
他一雙眼睛
紅得厲害,磕磕開口:「宋越越,我好像有一點想哭。」
「想哭就哭吧,我不看你。」我轉過頭。
過了一會兒,有低低的抑的嗚咽聲傳來。
我閉上雙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次日,岳乾下旨,表明因前戶部侍郎正自行認罪伏法,態度良好,故留其全尸,放回家屬,另從其被沒收家產中撥五百兩白銀給長風當安置費,但子孫三代不得朝為。
相比之下,已是格外開恩的判決。
又過了些時日,料理好伯伯的后之事,我和長風打算離京。
臨行前,我分別見了宋芝芝和岳乾。
宋芝芝,也就是當今皇后、我的堂妹,說話時如春風拂面,親近又眷,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拉著我促膝長談。
先是謝過我送給的發簪,又絮絮叨叨跟我說了許多小時候的事,說被人嘲諷欺負,又被我救下。
我其實沒什麼印象。
可說得有鼻子有眼,似乎又真的有那麼些事曾在我們姐妹間發生過。
直到說,我曾經坦言是因為長得好看才出手幫,我終于相信。
因為這的確是以前的我能做出來的事。
我曾經笑話孟齊,說他只催我練武,不勸我詩作畫,肯定是怕我搶了宋芝芝的風頭。
其實都是我隨口胡扯。
宋芝芝這長相,我要是能搶走半分風頭,那都是京城的人眼瞎。
想到這里,我有些走神,回憶起了以前在飛羽苑的日子。
那時候多快樂啊。
不過是將赤焰舞得虎虎生風,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什麼也難不倒我。
那時候孟齊……
我猛地回神,因為宋芝芝突然抱住了我。
「阿姐不要再回京城了。」松開我,輕聲開口,「京城的水太深。」
我隨口接道:「哪里的水不深呢?」
星月谷那邊也危機四伏,偏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可眼神悲傷,我只好又改口,順著說道:「確實離得太遠,應該很難再回來。」
這才笑了,道:「阿姐,你以后做事要多考慮自己,不要死心眼只知道替別人做嫁。」
「不管想做什麼,你只管放心大膽去做,不用擔心走錯一步就牽連到宋家或者影響到我。」淺淺笑著,溫至極,語氣卻不容置疑,「宋家百年基業,我外祖張家亦是江南族,可不是家那種沒有基的寒門,由著人扁圓。」
「阿姐,我當這個皇后是因為我必須當,皇后只能是我。可憑什麼我宋家子都要為這破皇室奔波賣命?你以前那樣的生活,我一直覺得是很好的。」
目堅定地看著我:「你若能另辟道路,并且功揚名于天下,就證明子也可以同男子一般頂天立地,瀟灑于世間,而不只是困于閨閣或者制于那些殺死人的條條框框。」
「我從小就羨慕你,所以不要讓我失。」
看著我,目真摯又火熱。
說來幸運,說來不幸,我人生中兩次被人寄予厚,都是沉甸甸的分量咚得砸在我心上。
砸得我猝不及防。
41.
又聊了一會兒,分別時,宋芝芝給了我最后一句忠告。
「小心陛下。」
竟是同大伯給我的忠告一字不差。
他二人說得如此嚴肅鄭重,只是因為岳乾暴戾嗎?
似乎不僅僅是這樣。
我牽馬走在長街上,一邊走一邊出神。
伯伯如今已然下馬,那麼之前武林大會時借他名義做的那一系列事便都沒了意義。
而且,最后一次見岳乾時,我探過岳乾的口風。
他與先帝的看法截然不同。岳乾并不希我手武林之間的那些事。
只讓我在外面好好玩兒,其余事一律不用管。
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警告。
玩兒?怎麼玩兒?像以前在京城一樣?
「喲,這不是大公子嗎?怎麼如今落魄這樣?」一道囂張的聲音憑空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尋聲去,發現是已經落魄的柳國公家的柳左思。
這人也是京城紈绔之一,可惜混得不行,即便在紈绔中也是個排不上號的。
他曾經跟長風在南風館砸銀子搶小倌,喊價時上頭了,喊了個付不起的天價,最后是他爹求爺爺告向好幾家借了銀兩才把被扣下的他帶走。
回去就挨了頓板子,三個月沒下來床。
從那之后,他便一直對長風懷恨在心。
這頭長風被譏諷,卻出乎意料地沉住了氣。他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示意我繼續往前走。
柳左思獰笑著過來攔:「怎麼,變頭烏了?正死了沒人幫你屁了是吧?你還有自知之明。」
「柳左思你放屁!我看你是狗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天正經事不做,跑來學人家落井下石。」
這話不是我說的,也不是長風說的。
我疑地看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幫腔的李晨林,搞不明白眼前這是在鬧哪出。
太……打西邊出來了……吧?
李晨林嚇唬柳左思:「還不快走,我剛剛可看著你爹過來了。」
就這一句,柳左思這慫包還真被嚇得罵罵咧咧走了。
長風開口:「這位小姐……」
「什麼這位小姐那位小姐,長風,你不會不記得我吧?」李晨林眼里著期。
長風垂眸:「抱歉。」
「你竟然不記得我。」李晨林眼眶瞬間紅了,看起來十分委屈。
我與爭鋒相對過很多次,見過尖酸刻薄,也見過氣急敗壞,唯獨沒有見過現在這副模樣。
「一直都是這樣,你眼里只看得到宋越越。整日里宋越越長宋越越短。」說著,李晨林瞪了我一眼。
我被瞪得莫名其妙,又突然醒悟過來,敢這些年一直跟我過不去,為的是長風?
想到這里,我瞪向長風,長風滿臉無辜地看著我。
算了。
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我心寬胖。
李晨林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調和了一些:「你們是要離開京城嗎?」
長風回:「對。」
李晨林道:「那……保重。」
「宋越越,謝謝你沒有丟下他一個人。」又開口,「有時候我真羨慕你,永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笑著看我,笑容卻有些苦。
我心里有些,想起不久之前宋芝芝跟我說的那些話,故勸道:「與其羨慕,不如行。」
卻搖頭:「我從小著國子監祭酒孫這個份所帶來的錦玉食和呼奴使婢的特權,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而且,我也知道自己過不慣外面的苦日子,更不了別人對我的行為指指點點。」
看著我:「宋越越,你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你。」
眼神里有以前從未見過的溫:「不能再跟你們聊下去了,我爺爺知道了會生氣。」
笑了笑:「保重。」
說完便轉快步跑開。
這京城里的名門貴啊。
42.
我搖頭不再細想,去了城門與六子匯合,又一起去永莊找娘們。
之前分開,是想著如果我出了問題,們離我遠些,也好見機行事。不過我有驚無險,這個后手沒有用上。
娘看到我,激地把我拉過去全上下齊了一通,隨后松了口氣:「還好沒出事。谷主以后不能再獨自行了,平白讓人擔心這許多天。」
說完,又轉向長風:「公子節哀順變。」
長風頷首,道了聲嗯,說了句謝謝關心。
我朝娘使眼,示意不要再提。
娘看懂,隨即轉開話題:「孟主的婚期就在下月,現在出發,趕回去還來得及。」
「……」其實也不用這麼著急。
我過娘,吩咐帶著其他人先行一步,盡量趕上婚禮,把之前已經備好的賀禮送上。
娘道:「谷主你不同我們一起嗎?」
我解釋:「我跟長風慢慢走,能趕上就去,趕不上就算了。長風剛經歷這一堆事,我陪他走慢一點順便散散心。」
長風不解地開口:「我其實……」
沒等他說完,我勒住了他脖子。
他忙改口:「確實想要散散心。」
我滿意地松手,又拍了拍他肩膀表示贊賞:「你都這樣說了,那我肯定要留下來照顧你。」
長風點頭附和:「對。」
娘神復雜地看著我,最終妥協:「那你們兩個慢慢散心。」
我爭辯道:「是他要散心,我陪他。」
「好好好,是公子要散心。」娘滿臉無奈地看看我,又看向長風,「我家谷主就拜托公子照顧了。」
「好說好說。」長風打著哈哈。
就這樣,我和長風一路慢行,晃晃悠悠走了一個多月才剛剛到平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山頭。
主要是路上見義勇為四次,又繞路坐船在江上漂了三日,不想兩個人都暈船,吐得那一個昏天暗地,然后只能找地方休整了好幾天。
夕西下,我和長風并排坐在山巔。
山下炊煙裊裊,又過了一會兒,夜幕降臨,屋舍間燈點燭燃。
長風支著腦袋看我:「宋越越,你在害怕嗎?」
我哈哈大笑:「怕?怕什麼?有什麼好怕?」
他靜靜看著我,直到我再也笑不下去。
這人真是,學聰明了
癡傻十年,一朝轉醒,她從天才醫生淪為京城笑柄!爹爹不喜,哥哥厭惡,孃親病重,庶姐偽善!更糟心的是,還有一個花心未婚夫,當著她的麵就敢和庶姐勾勾搭搭!不過好在專業對口,一把手術刀,專治各種疑難雜癥!花心?沒關係,從根本拔除就好!偽善?也沒關係,假皮應該很好剝!踢了渣男,撕了庶姐,治好了孃親,原以為好日子來了,不想渣爹卻讓她嫁給一個病秧子!她憂心,雖說病秧子生得是一等一的好,可架不住身子病弱,常年虧空,怕是中看不中用!洞房花燭夜後,腰痠腿軟的她被傳說中活不過明天的病秧子強抱入懷。他笑得一臉饜足,“愛妃,可還擔心本王中看不中用?”“……”說好的活不過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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