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側臉看去,恰跟一雙狹長深邃的眸子對上,一愣,秦弗卻十分自然地移開目,探究地看著臉上未長開的小膘。
許澄寧有些無奈,的年紀和長相在一眾儒生中的確格外顯眼。
低頭恭恭敬敬地了一句“殿下”,卻見他出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從手里走了那份證明考生份的浮票。
手的主人打開了折子,纖長的睫半垂,薄微啟,念道:
“許澄寧,年十四,長安府胥縣人士,辛卯年舉人。長五尺九寸,小,面白,杏目,高鼻,無須,無瑕,相。”
最后兩字帶了墨點,能想象出執筆者把此二字添上去時猶豫不定的心。折子后面還附帶了一幅肖像。
許澄寧注意到那道清冷的目如蜻蜓點水般從自己臉上點到頭頂,小聲糾正了一下:“現在六尺了。”
“區別很大?”
秦弗輕飄飄說了一句,把浮票還給,又偏頭看了一眼,把另一只手抓了過來,綿白皙的小手里握著一塊石頭。
石頭約莫人掌大小,厚重且邊角鋒利。將才的爭執一旦林生有什麼不妥,就會趁用這塊石頭把賀鵬砸暈,然后淋淋地哭慘。
沒想到壽王世子的意外出現摁平了一切,卻忘了把石頭扔掉。
秦弗挑了挑長眉:“溫良恭儉讓?”
“是的。”
臉不紅心不跳。正好主簿捧了卷宗出來,被黑手下接過。
秦弗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轉離開,繡著銀線的袍擺一拂,天下泛出眩目的銀。
許澄寧暗松了口氣,隨手把石頭丟掉。
小一個時辰,他們才從京畿府衙出來,賀鵬從后喊住了。
“許澄寧!”
賀鵬跑過來,仍舊臭著一張臉。
“你剛剛,為什麼要幫我?”
許澄寧哼了一聲:“賀同窗可別往自己臉上金了,你帶著一群同鄉胡鬧,鬧贏倒還罷了,鬧輸了,難道還想拖著他們跟你一起倒霉?”
賀鵬臉更難看了。
許澄寧看他一眼,接著道:“我進府學第一天,你帶著其他幾名同窗把山長贈予我的親筆書稿潑了墨,被我詐了出來,其他人罰了戒尺,你卻只是不痛不地挨了一頓訓;第一次考試,我過你了頭名,你帶頭告發我舞弊,卻拿不出半點證據,最終山長以無故生事為由,罰所有人抄寫學規一百遍。”
賀鵬臉上紅:“我告發你,是因為你心不正!三番幾次逃課,與市儈商賈之流為伍,在酒館推杯換盞,一句一句套問商會行,張口閉口俱是阿堵,簡直斯文掃地!”
“哦?知道得這麼清楚,你也逃課了?”
賀鵬惱怒:“這不是重點!”
“我為人如何,行事如何,不礙著旁人,就是我自己的事。而你不同。賀鵬,你本孤傲,從不肯承認別人比你好,在府學的時候大家尚且謙讓你重你,愿意為你遮掩庇護,有難同你一起擔當,可若仕為你還改不了這臭脾氣,他們憑什麼因為你招惹一場無妄之災?你又憑什麼理直氣壯地覺得自己所想所做值得他們同你一起共患難?”
賀鵬想到今天那位姓林的書生差點死過去的模樣,心里也暗生后怕,臉漲得紫紅,卻還是沒忍住上刻薄:“我乃嫡出獨苗,自然不用像生子一樣,看人眼……”
啪!
一記綿卻用足了勁的白拳頭打在了他的臉上。
賀鵬捂臉悶哼了一聲,眼下已經青了一片。對上許澄寧冷冷的眉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另一邊臉也挨了一記掌摑。
這次是李威打的。
他覷著許澄寧臉上雖然平靜,手卻悄悄握了拳,心里一揪,看向賀鵬眸更冷。
“平日看在你是同窗的份上,我敬你三分,莫要以為我怕了你!再敢對澄寧信口雌黃,我絕不會放過你!”
“阿澄,我們走。”
他攬著許澄寧離開,徒留賀鵬在原地,一臉懊恨地跺了跺腳。
“他胡言語,你別在意。”
許澄寧回以一笑:“我無事。”
從出生那一刻起,外界對世的猜疑就沒停過,早就習慣了,如今的,也早不是一句生子就能傷害得了的人了。
“我們把城東這片走一走,明天再去貢院。”
李威含笑道好。
謝府家宴。三房人分坐兩桌一起用膳。
二老爺問起今日進宮的事,謝老國公道:“是為了會試之事,皇上與禮部商議讓我做主考,只是懷瑾要下場,我便拒了。皇上點了閣老為主考,最后選出來的考卷讓我過一過眼。”
曹氏暗暗松了一口氣。
四姑娘謝瓊雯嘻嘻笑道:“祖父可不得避嫌,不然等二哥考了狀元,外面都說祖父徇私可如何是好?”
大家笑起來,謝容斐輕聲指責道:“胡說什麼。吃你的飯。”
曹氏笑道:“可不是,不然你二哥考不到狀元,可是要罰你的!”
說著往侄碗里夾了一只大大的獅子頭。
“哪里胡說了?昨日柳二小姐還告訴我,國子監柳祭酒說二哥極有希拿一甲呢,那些個學生個個都搶著要二哥的書畫和手稿,想沾沾文曲星的才氣呢!”
謝容斐從小讀書就好,名號不在京城響當當,在人才輩出的謝氏一族這一代里也是佼佼之輩。
去年鄉試他考了第二名,力了同為京城三公子之一的平襄侯四公子梁兆琦,風頭無兩。
而案首卻是一四十多歲的老書生,據說子骨不大健朗,過了鄉試卻不一定能熬過會試。要知會試一連考九天,考一場都得去了半條命,老書生還想拿前幾名是不大可能了。
“京城三公子,平襄侯府明玉公子,余侍郎府珠璣公子,卻以二哥瑾瑜公子為首,既是三絕之首,二哥不拿狀元誰拿狀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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