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再回到四九城，已經五日后，丁一踮著腳尖，脖子都等長了幾寸，才把兩人等來。

他沖過去，死死的抱住了晏三合的馬，“晏姑娘啊，你可總算回來了。”

“怎麼？”

晏三合翻下馬，冷笑：“誰的棺材又裂了？”

比棺材裂了還嚇人呢！

丁一殷勤的拿過韁繩，陪著滿臉笑，“殿下派人來問過晏姑娘好幾回了。”

晏三合：“可是棺材裂了？”

丁一捂著，四下瞧了瞧，低聲道：“沒裂，但還是有聲響。”

晏三合：“沒裂就不是心魔，不是心魔就不要找我，找了也沒用。”

丁一目朝自家爺求救。

爺啊，好歹說句話啊！

他家爺清了清嗓子，“去和殿下說，晏姑娘的確無能為力。”

爺，你重輕友了！

丁一咬咬牙，又往晏三合那邊湊了湊。

“晏姑娘，最近還有件蹊蹺事，四九城里死了好多人，棺材鋪的棺材都不夠用了，都得從外頭運。”

晏三合：“沈府老太醫死了沒有？”

丁一點點頭。

晏三合：“那就對了，黑心黑肺的，他都得帶走。”

丁一：“……”

晏三合從丁一手中拿過韁繩，沖旁的謝知非道：“我先不回府，出去辦個事。”

謝知非也不問去哪里，要辦什麼事，只溫地笑笑：“早些回來，李大俠還眼地等著呢。”

又是一句到心尖上的話。

這一路，聽過太多，乍一聽覺得油舌，可細品品，覺得很暖。

“好！”

丁一等人走遠，“爺，你有沒有發現，晏姑娘的，變得有點毒啊。”

謝知非拍拍丁一的肩，“莊上缺個挑糞的人，你要不要去試試？”

完了，背地里說晏姑娘的壞話，爺護短了。

丁一忙一臉諂道：“爺啊，小的不放心晏姑娘一個人去辦事，要不要遠遠的跟著啊！”

謝知非鼻腔里哼笑了一聲。

“明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兵馬司這幾日一定忙得腳不沾地，你卻要去跟著晏姑娘，渾水魚很在行啊。”

還是李姑娘說得對啊。

男人心，海底針，誰也搞不清他們在想什麼。

丁一面如死灰地看了自家爺一眼，委委屈屈閉上了。

謝知非翻上馬，沖丁一喊道：“還不趕當差去。”

登基大典是天大的事，出不得半點差錯，他在晏三合面前裝得像沒事人，心里都快急死了。

至于晏三合的安危……

他扭頭朝遠深深看一眼，有那悶葫蘆呢！

……

“你們把我敲暈的那條路的盡頭，有一間宅子。宅子第二個院子的床底下，有五包東西。”

晏三合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一看，那五包東西到底是什麼。

那條路的盡頭，就在漢王府的附近，四周都是穿著盔甲衛軍，個個眼睛炯炯有神。

別說是人，連無不在的野貓，也被這殺氣嚇得不見蹤影。

“什麼人？”

晏三合不出意外的被攔下，臉平靜道：“閣大臣謝道之的干兒晏三合。”

軍首領一瞇眼：“來這里干什麼？”

“我干爹給我在前面置了一座宅子，我過來看看。”

晏三合掏出董承風給的地契和鑰匙，指了指東北角，“爺，就在前面。”

軍首領接過來，目卻沒有從晏三合的臉上挪開，足足打量了半晌，才低頭檢查東西。

地契是真的；

據說謝道之的確有個干兒。

“趕走，不要在此逗留。”

“是，爺。”

晏三合牽著馬，很快走到了宅門口。

掏出鑰匙，已然生銹的銅鎖。

銅鎖叭噠一聲解開，解下銅鎖，推開早已經斑駁的朱門，進門檻，掩上門。

晏三合的靠在門背后，冷汗從額頭冒出來。

后一直跟著兩個軍，直到推開朱門，那兩人才收回視線，轉離開。

緩了好一會，晏三合打量起眼前的宅子。

宅子很大，一片荒蕪，墻邊的雜草比人還高。

直奔第二個院子。

院子方方正正，也是雜草叢生，中間是堂屋，左右兩個廂房。

一般來說左廂房住人，晏三合直奔左邊。

讓驚訝的是，房里竟然連珠網都沒有，打掃得干干凈凈。

彎腰一看，床底下擺著一只樟木箱子。

箱子沒上鎖，上面一層浮灰。

晏三合吃力的把箱子挪出來，搬開樟木蓋子。

里面果然有五個包袱。

打開其中一個，目一頓的同時，面突然白得駭人。

眼的，是一塊紅布肚兜，上面繡一副穿牡丹；

往下翻，是一件稍大一點的嬰兒裳；

再往下，那裳的尺寸，又大了一些。

接著，迅速打開第二個包袱，第三個包袱……最后一個解開，晏三合驚住了。

一件繡紅袍；

一件品紅雙孔雀繡云金纓絡霞帔；

一條紅；

一條紅；

一雙紅緞繡花鞋，連上還放著有一個紅的子孫袋。

世間子，只有出嫁那一天，才會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一紅。

那雙只會診脈，只會行針的手，終于有一天也拿起了針線，為不知道在何的兒，一年做一件針角并不細的裳。

從呱呱落地，到冠霞帔。

晏三合愣愣地看著那件紅袍，手一寸一寸扶上去，突然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十七年呢，滄海桑田。

一年一年，要忍下多孤寂的夜，咽下多心酸的淚，才能帶著所有的回憶，一個人狼狽地活下去。

十七年呢，高岸深谷。

一夜一夜，做過多個夢，夢里是到死都沒有辦法達的心愿——

我想給一個家，給穿最好看的裳，梳最漂亮的辮子。

天熱了，我替打扇；

冷了，我給蓋被。

我想陪著長大，看牙牙學語，搖搖晃晃走路；

及笄那天，我要親手替戴簪子；

我要給找一個世間最溫的男子，那個男子只一個人；

我親手將的手，放在那男子的掌心。

我看著他們夫妻二人離去的背影，既會欣含笑，又會淚如雨下……

晏三合的眼淚滾滾而下。

“娘，我不怕鬼，你來夢里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