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這一一頭的包還按不平,畢竟是帝王家事,也不能去問宰問輔,除卻分派朱保石細查暗訪,設法將散佈流言的源頭捉得出來,倉促之間,也別無其他選擇。
而另一頭,已是冷寂了許久的濟王府當中,本該臥牀靜養的趙顒卻是站在書房的桌案前,手中拈著一支筆,在紙上慢慢地描著一樹梅花。
大晉承前朝風,多以牡丹爲尊,可趙顒卻不與常人相同。
他十二歲那年,與一干兄弟在資善堂聽課,侍講正說到古人以言志,陶淵明,先太皇便進門探課,以此爲引申,要幾個兒子效仿古人,以自比,選出一種花。
趙顒選的就是梅花。
他說隆冬之時,百花俱已凋謝,唯有紅梅凌空盛放,爲天地間增,及至花落,來年又生爲青梅,盛夏解人飢。
然而未帶先太皇點評,一旁的五弟便哈哈大笑起來,笑他不識梅花梅樹。
趙顒當場丟了臉,卻並未怎麼表現出來,只老實認錯。然而自此往後許多年裡,他便不許周圍的人再往自己殿中梅花,桌上無論青梅酒,還是烏梅湯,也再沒有出現過。直到後來老五從疾馳的馬背上被摔了下來,一命歸西,他才重新親近起這梅子與梅花來。
五兄弟當中,趙顒的資質最好。書畫數之法,他全數頗有涉獵,不多時,那一樹凌然而立的梅花便躍然紙上。
濟王府中十分安靜,尤其這書房所在的小院裡,因四俱未栽種花木草樹,連一聲蟲鳴蟬也無。
趙顒下筆很慢,畫幾下,便要將筆尖在筆洗裡沾一點水,時不時還擡起頭,看著敞開的房門對面之的院門。
他沒有等待太久,外頭便傳來了行人的腳步聲,很快,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推門而,又重新將院門掩上,進得書房。
趙顒沒有放下手中的筆,只在對方進門之後,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文士滿頭滿的汗,原還一臉鎮定,可一到得趙顒面前,面上便出了幾分惶急之,道:“殿下,我已是著人四找遍,半點尋不到那李程韋的蹤跡,也不曾見得智信……”
趙顒眉頭微皺,道:“那消息是自哪裡傳得進來的?”
文士道:“已然漫天都是,沒有什麼出。”
他還要再說,趙顒已是將其話語打斷,道:“眼下手頭並無多餘人可用,那天慶觀的消息切莫要再去傳散,最要是把那李程韋並智信給找出來。”
“殿下!眼下在尋李程韋並智信二人的並不止我們這一,皇城司也正四搜查,他們眼線衆多,人手也多……”那文士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幾日外頭的衛比起從前更嚴了許多,進進出出俱不方便,許多人也被衛盤問過,大家都不太敢輕易外出,唯恐給人盯上了……”
趙顒一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道:“外頭如此傳聞,宮中把我和四哥盯得些,也是正常。”想了想,又道,“帶上幾個手腳利落的,去潁州看看有無李程韋蹤跡,至於那智信……他膽子小得很,也有幾分眼,此時正在風口上,不會敢輕易出頭,先暫時放到一邊去。”
他細細囑咐了幾句,等到把人打發走了,本來還要繼續作畫,可那筆還未落在紙上,一滴墨漬已是掉了下來,暈染開了一小片白紙。
趙顒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居然在發抖。
***
手足發抖的不止趙顒,還有許繼宗。
他領了楊太后給的差,要在京畿左近捉拿敵國細,難得有此機會,一心要做出點樣子來,於是分了皇城司、軍裡頭的兩撥人馬,依著自己從前在邕州所見所學,在商人、道士、和尚、乞丐裡頭,細細查問起來。
許繼宗看過顧延章做過好幾回事,此時效而仿之,以銀錢、職相,將兩撥人馬分爲兩組,每組每日將查問出來的報一一上報,哪一組做得多,便得獎賞。
數日下來,下頭人人踴躍,便是晚間也不肯停歇,甚至還有些皇城司裡頭的太監,仗著自己有心無力,混跡去了小甜水巷。
偏就這一日,竟是當真從裡頭揪出一個人來,因其酒後對著小姐們口出狂言,言說先皇之死,別有。自宮中出去的黃門,與別個相比自有厲害之,一下子就聽出其人所言,並非尋常人能杜撰。立時就將那人帶回皇城司,還未來得及審問,先從其上搜出許多金銀細,另有一封引薦書,乃是推介其人去往延州定姚山,投奔一名孫人。
此案越審越大,到得後頭,許繼宗都有些把不住。
他不敢自專,忙去回稟了楊太后。
另行審問之後,才知原來此人便是在京中傳揚各流言的黨羽之一,依著他供出的線索,很快便捉到了數名同黨,再順藤瓜,雖給那指使之人逃了,卻從其最後落腳之地,尋出了不文書。
文書上所寫,除卻近日常在京中流傳的聞,另又有不朝中大臣私下收賄賂、買賣職、以權謀私的證據,並一個還未傳開的巨雷。
依著文書上所言,先皇乃是死於蛇毒,而毒蛇之所以能進得福寧宮中,全是靠著道人鬆巍子進貢了一幅修行脈絡圖。
那圖中畫、文字並無問題,可所用的絹布卻是用法浸製,攤開之後,又遇得殿中常年燃點,用於給先皇安神助眠的香料一薰,會發出一種味道,正好引蛇。
除此之外,文書裡頭竟還將那蛇的品種、來源、豢養之法,逐一說明。
寫得如此詳實,彷彿便是親手所爲一般,楊太后看得嚇出一冷汗,再斥不出“荒謬”二字。
本想要循跡去查,奈何趙芮故之後,之先是被封,不久之後,太皇太后已下令一同銷燬,眼下便是想要拿出來查覈,卻也並無什麼佐證之。
鬆巍子已被太皇太后死,證據也不復留存,可這文書當中,條條線索,俱是指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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