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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六章 坑爹帝後

依照大興的禮法,覲見帝後需由禮引薦上表,由臣通報,帝後恩準之後,再由侍和禮宣召覲見。書趣樓()但承乾殿未見禮,皇後隻穿著常服,場合併不正式,覲見的禮數也就不必那麼繁瑣了。

饒是如此,八名貴殿之後,一番“臣某某氏,父兄職族氏分支,請皇後孃娘安”的禮數,也著實費了不時辰。

覲見過後,侍宣了平,八位貴了席,殿便靜了下來。

皇後用著茶,一言不發。

視上首,卻因懾於皇後方纔授業之威,一時竟不敢打擾。

殿暗流湧,皇後卻麵寡淡,一連用了兩盞茶才淡淡地開了口,“你等可有所長?”

這尋常的一句話人等得太久太久,倒顯得金貴無比,貴們連忙起回話。

“啟稟皇後孃娘,臣擅詩琴。”

“臣習舞,略通音律。”

“臣紅。”

“臣一無所長。”這話突兀,回話之人竟是林玥,“臣的爹爹說了,兒家書看多了難免多思,棋策研習久了難免多謀。紅廚事,府裡養著繡娘廚子,而歌舞戲曲之流乃是賤役,何需臣自貶份去學?兒家習好持家之道纔是正事。”

此話滿殿之人皆了貶損,貴們登時就不樂意了。

“合著咱們自苦練琴棋書畫,倒是父兄不曉事,坑害了咱們。”

“誰不知道兒家縱是讀再多的聖賢書也不了詩仙畫聖?學那些不過是打發時日,圖個悅己罷了,怎麼就被人安上多思多謀之罪了?”

“林妹妹之意是……何姐姐也是多思多謀之人?”文府貴皮笑不笑地瞥著林玥,卻滿殿之人的目都投向了何初心。

林家搬來汴都不久,林玥和汴都城裡的貴們不,唯獨何初心與好。今日林玥前有謠言之失,後又口無遮攔,不知日後還做不做得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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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玥皺了皺眉,斥道:“我爹爹之言果真不假,你們這般會挑唆,不是多思多謀又是什麼?何姐姐生在武將門庭,卻連隻家雀都不忍殺,最是心慈純良了,怎會是機詭之人?”

“好了!”何初心憂心忡忡地瞥了眼大殿上首,“皇後孃娘麵前,統!”

“姐姐教訓的是,其實林妹妹之言有理,試問我等哪個不是自就跟隨母親學習持家之道?隻是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妁之言,何時由得我等做主?”文府貴哀嘆了一聲,“我等的親事若定的是朝中門當戶對的人家,持家之道自然有用,可如若進了宮……”

言又止,話裡機鋒不淺。

帝王之家,中宮為主,不掌印卻有持家之心,豈不是有爭後位之意?

林玥麵一變,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上首。

喀!

皇後將玉盞往案上一擱,渾似落劍之勢,驚得貴們的心都跟著跳了跳。

“本宮才問了一句,竟吵這樣。”皇後言語冷淡,意態索然,“還以為八府聯名上奏,心有多齊,鬧了半天,不過如此。”

此言如同掌摑,直人麵紅耳熱。

們隻聽說過皇後的功績過往,卻沒領教過,聽多了綿裡藏針之言,乍一聽直白之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隻聽皇後對文府貴道:“既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妁之言,那這人不妨由本宮來做。今日起,你的婚事就由本宮做主了,本宮自會為你指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好你日後持家。”

文府貴聞言,心似墜九幽寒窟裡,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這一聲如冰錐落地,砸裂了殿洶湧的暗流。

們提氣屏息,聽文府之哭求道:“娘娘,臣知錯了!還娘娘饒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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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默然,端茶慢品,眼都不抬。

“求娘娘開恩!求娘娘開恩!”文府之磕著頭,一聲接著一聲,沒一會兒,額前就見了

皇後仍未抬眼,隻問:“求本宮開恩,你們說呢?”

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何初心。

何初心垂首抿,雲鬢簪影遮了花,眉眼之間靜若一潭死水。

眾人深知是個不得罪人的,於是互看一眼,齊聲道:“全憑皇後孃娘做主!”

別看八府眼下共盟,日後進了宮,照樣是你死我活,既如此,一人進宮自然是好的。

皇後聞言久未出聲,貴們等得心慌,把眼兒一抬,卻對上一道霜寒的目,“你等自,有姐妹之誼,今日有難,竟無一人肯為其求,涼薄至此,還想進宮為妃?你們今日能不顧念姐妹之誼,他日進了宮,就能為謀私利鬥個你死我活!歷朝歷代,這後宮之中的鬥傾軋還?隻要本宮掌這印一日,就容不得宮裡再添冤魂,更容不得心不正之輩進宮!”

們大驚,這才知道小瞧了皇後,原以為皇後出民間,不諳深宅之爭,卻不料手段了得。

發覺失策時已晚,貴們正懊悔,隻聽林玥嗤笑道:“娘娘僅憑一言就斷定臣們心不正,是否武斷了些?臣是淮州人,與汴都城中的貴族小姐們並不相,文小姐構陷臣,臣為何要替?若臣當真以德報怨,怎知皇後孃娘不會說臣虛偽?”

皇後藉故清除異己,無論們如何行事都是個錯,這言外之意誰都懂,卻不是人人敢說。

林玥一貫心直口快,貴們平時不喜,這一回倒是喜聞樂見。

“林妹妹!”何初心喚了林玥一聲,拈著的袖口便跪了下來,稟道,“皇後孃娘恕罪!林妹妹直率,一貫心直口快,並非對娘娘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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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暗暗地皺了皺眉。

“其他姐妹方纔聽憑娘娘做主,想來也是出於對娘孃的敬意。”

們怔了怔,忙齊聲跪稟:“正是!”

“臣與文妹妹相識多年,方纔豈能不想替?隻是有錯在先,皇後孃孃的懲戒並無不公之。況且,林妹妹與臣亦有姐妹之,臣如若求林妹妹何以堪?皇後孃孃的英名四海皆知,既然說了要為文妹妹指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那焉知文妹妹不會得一樁好姻緣?今日是做了錯事,可未必不會因禍得福,臣以為,理當謝恩纔是。”

這一番話既替眾姐妹解了圍,又安了文府之,可謂八方兼顧,滴水不

們長籲了一口氣,暗道皇後厲害,何初心也不輸皇後。

卻不料,皇後道:“哦?們與你果真有姐妹之?”

們抬頭去,見皇後一派軍中坐姿,麵淡如水,一雙星眸清可照人,坦得似能人一目千裡,見塞外狼煙。眾人著那眸子,忽然想起皇後曾從軍西北,親手殺過馬匪和胡人,親歷過大興之變,見慣了生死戰事,今兒的事於而言隻怕不值一提,於是心又提了起來。

皇後看著滿殿客,目在何初心頭上一落,問:“既然文林二人皆是你的姐妹,方纔本宮問話時,怎不見你有兩難之態?深明大義者,重理深於重,卻非無。而你,你的文妹妹磕得頭破流,不見你憂,你的林妹妹心直口快,不見你攔,總能把不該說的話說完,總能把人都得罪了。而你,總能左右勸和。”

此話意味深長,何初心仰頭向上首,淚眼盈盈,連連搖首,“娘娘……”

“本宮專於斷案識人,見過案犯無數,還不至於在你上出錯。你可知,世間有三寸不爛之舌,卻無欺人之態?此態藏於眉目舉止之間,任人巧言如簧,也有識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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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纔拉林玥跪下時不是抓著的袖口,而是拈著,此舉頗有意思。需知人有私人空間,上越是親近,距離便會越近。如若你們當真親無間,你方纔就會拉著的手亦或抓著袖,可是方纔那般急,你都不想過多地,可見你心是何等的嫌惡了。話可欺人,舉止神態卻不會,任你再口口聲聲地喚們姐妹,本宮從你上看見的也隻是鎮定權衡罷了。”

殿靜如死水,客們仰著皇後,神不知是驚還是懵。

皇後目一移,看向了林玥,又道:“你直率,會直率到在宮裡高聲宣揚‘陛下有丘壑,姐姐腹有詩書’嗎?試問世間哪個子樂見夫君與別的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本宮心中不快,日後還不把你的何姐姐視為眼中釘,必除了?”

“你說你的何姐姐‘連隻家雀也不敢殺,最是心慈純良。’此話聽來是褒,可你卻角微挑,頗有輕蔑之態。你喚姐姐,聽著親熱,心裡當真看得上?”

問罷林玥,皇後又掃了眼其餘人。

“你們八府之人且不論日後如何,眼下可是盟友,方纔有人解圍,本宮卻隻見你們鬆了口氣,未見半分激之。如此不知領,隻顧私利,說你們心不正,難道有錯?”

皇後之言句句誅心,斷沒斷錯,眾人各自心中有數。

半晌,林玥道:“皇後孃娘之言何意?請恕臣聽不明白!”

皇後不答反問:“聽不聽得明白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你聽過本宮之言後,為何不質問本宮離間你們?你一貫直率,最是心直口快了,不是嗎?”

林玥噎住,心道中計時已晚。

殿暗流湧,貴們相互脧著,目躲閃。

皇後意興闌珊,垂眸品茶,再未開口。

不知多久之後,一名宮人殿稟道:“啟稟娘娘,午膳備好了,可否傳膳?”

皇後撂下茶盞,淡聲道:“傳。”

傳膳之聲傳出帝庭,宮人們捧著膳魚貫而,貴們暗暗鬆了口氣,這才發覺皇後剛進大殿不久,陪伴駕竟比等候時難熬多了。

“差人去太極殿問問,陛下在何用膳。”

“回皇後孃娘,方纔小安子來傳過話了,陛下宣了左相等人在太極殿議事,眼下還在批摺子,午膳就在太極殿裡用了。陛下說,晚上回來陪您用膳。陛下還說,午膳後您要睡會兒,如若久閱卷宗,陛下也不歇,午後就批摺子了。”

皇後看著彩娥,淡淡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們豎耳聽著,聽說聖駕不來,臉上皆難掩失

再看皇後,得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至此,眉眼間的神態卻淡如初見之時。貴為國母,卻無華飾,一支翠竹簪便綰了三千青。那簪雖不起眼,簪上卻看得出雕琢之痕,顯然出自一個男子之手,雖非名匠,卻珍貴無比。這世間不知有幾個子能有此福分,被夫君用心相待,哪怕子淡,懶梳妝,哪怕一不襯時節,也無需憂思夫君不喜。

太監們一道道的傳菜,菜名過耳,卻難滿殿客之心,待午膳傳罷,殿中一靜,貴們這纔回神。

隻見茶點和乾果餞被撤了下去,擺上了前菜四品、膳湯一品、菜六品、餑餑四品和膳粥一品。

皇後道:“眼下正值雨季,防汛形勢嚴峻,本宮前些日子已奏請聖上削減宮中開支,替國庫省些銀子用於防汛要務。今日本宮授業,多斬殺了些牛羊鴨,午膳葷食多些,不可浪費。”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哪還有人吃得進去?

們看了眼膳,隻見前菜、菜皆是葷食。廚做菜最是講究形,一盤鴨掌能擺出花兒來,一盤紅油愣是斬好又拚了回來,那兔丁更絕,白花花的堆在盤中,,椒紅艷,人不由的想起方纔宮人端著髓未乾的生食從廊下而過的形,再想起立政殿說的分案來,哪裡還有胃口?

“娘娘民,臣等謝娘娘賜膳。”貴上謝恩,筷子卻得艱難。

皇後看在眼裡,淡淡地道:“吃不慣膳,何必念著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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