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邊，有個蹲在道觀外哭泣，很傷心，眼淚一直滴落，好些道士在不遠看著，都覺得很心疼，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誰都知道，這會兒不管是誰，不管誰用最喜歡的吃食去哄，都哄不好。

因為這會兒的傷心，對于來說，是最傷心的事。

道士們在這里等著。

有個中年道人忽然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道觀門口，看著那里面，問道：“老真人不肯再見我們一面？即便不見我們，但圣如此傷心，怎麼也要再見一面才是吧？”

道觀門口站著兩個道士，聽著這話，只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老真人有言在先，說是今夜只見宮主一人，若是宮主不能破關而出，那便誰都不見。”

那中年道人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就要往里面走去，這等大事，他實在是不能接，怎麼都要到那位老真人面前去再聽些教誨。

“干什麼？”

一道威嚴的聲音驟然生起，一個面容尋常，但渾上下卻著肅穆的道士忽然出現這里，看向這邊，臉難看道：“你們連老真人最后的愿都不管了？”

“宮主！”

看到這位道士出現這里，人們紛紛見禮。

萬天宮宮主卻沒有理會，匆匆破關而出的他臉有些蒼白，看起來是遭了不的反噬，但既然是山中有如此大事，他哪里又會在意，越過眾人，他很快便踏那座小道觀里。

來到其間，看到了院中坐著的枯瘦老道士。

那便是那位道門大真人，也是如今萬天宮里輩分最高的存在。

早些時候去神都，他還算是有些神，但如今氣枯竭衰敗，早就如同一截枯木了。

萬天宮真人來到他前，認真行禮，了一聲老真人。

老真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慈，然后出了枯瘦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頭頂，一道道純的氣機便涌了他的軀里。

萬天宮宮主的臉頓時變得好看許多，他看著這位老真人，有些不忍道：“老真人何必如此，我這小傷養些時日也就好了。”

老真人收回手掌，緩緩開口說道：“反正都是快要死去的人了，最后能做些什麼，便做些什麼吧。”

萬天宮宮主蹲在老真人前，輕聲道：“弟子聆聽老真人教誨。”

老真人看著他，一雙渾濁的眼睛里有些眷，他很快說道：“我這一次去神都，做了那樁事，不是想讓萬天宮卷其中，也不是為了這道統考慮，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這一次他去往神都，親自去見那位書院院長，很多萬天宮的道士只是以為他去訪友，其實很有人知道，他去那邊，是為了做一樁事。

萬天宮宮主點點頭，輕聲道：“弟子雖然不解，但既然是老真人的想法，便定然遵守，真人大智慧，有朝一日，弟子總會明白。”

老真人笑了笑，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作為萬天宮的宮主，你理應是要做個有主見的家伙，其實即便是你駁我，我也覺得很好，總之是要有自己的想法。”

萬天宮宮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于是只是沉默。

老真人說道：“大梁朝積蓄很多年，要掀起風浪，在這片巨浪之中，萬天宮有機遇，太平道是否振興，萬天宮是否能做那道門道首，這些都是你們這些家伙要心的事，我不管了，我做這些，只是遵從本心，如今事做完了，我還得厚著臉皮求你一件事。”

萬天宮宮主自然明白那是什麼事，點點頭，輕聲道：“圣自然會好生教導。”

老真人搖搖頭，緩緩道：“那丫頭是個真人，其實不要讓去做些什麼，我丟下一顆種子，也不過是澆水了而已，之后如何，讓自己去走，一定會開出一朵世間罕見的花，開花的時候，萬天宮便不會出什麼事，你只要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萬天宮宮主一怔，隨即用力點頭。

老真人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好似已經極為費力。

萬天宮宮主自然也是看出來老真人如今是真的油盡燈枯，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要不要再見圣最后一面？”

萬天宮宮主有些不忍心說道：“畢竟師徒一場，如今這般別離，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老真人沒說話，只是看著天空，那片夜空里，繁星點點，有傳說每一個死去的忘憂修士，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

“倘若傳說是真的，那麼我一直都在，一直都看著那丫頭……”

老真人艱難地開口，輕聲道：“只是我寧愿傳說是假的，我就此消失在世間，仿佛沒來過一般，其實也是極好的事。”

萬天宮宮主輕聲道：“老真人境界高遠，弟子不能及。”

老真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片夜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睛里有了些迷惘的緒。

他修行多年，不知道看過多的典籍，知道多事，按理說世間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他還如此迷惘的了，可看他這個樣子，分明此刻也還是不清楚一些事。

而且那些事，好像是在此刻才突然生出的。

這難道便是生死之間的明悟。

老真人張了張口，有些艱難開口，吐出了一個字。

“天……”

萬天宮宮主微微蹙眉，約覺得這個字有些不凡，但天又是什麼意思？

他看著老真人，問道：“老真人，這是……”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已經不到老真人的氣息了。

他故去了。

萬天宮宮主眼里滿是悲傷。

這位道門大真人死去，對于萬天宮來說，是很難接的事。

不多時，鐘聲響起。

溪山可聞。

道觀外的道士們先是一怔，隨即也傷心地低下頭去。

這位道門大真人一直以來便品行高潔，很難有人找到他的什麼問題，故而在整個道門里都威頗高。

但如今，終究是化作塵土了。

朱夏還是蹲在道觀門口，看著地面。

那些鐘聲也聽到了。

地面早就多出了一灘淚水。

的眼淚一直都在流。

那位道門大真人，對于別人來說，是值得尊敬的長輩，但對于朱夏來說，那是親切的師長，是這些年，覺得最親切的人。

但此刻也走了。

朱夏很傷心。

那種傷心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哭不出聲音來。

于是便更傷心了。

眼淚越來越多，便越來越傷心。

然后委屈地低下頭，繼續有淚水滾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夏才輕輕開口，聲音沙啞，“師父，很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