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得了阿桔的庚帖,拿在手裡看了足足兩刻鐘的功夫,才裝模作樣命人送去寺中請高僧卜測。
結果當然是大吉。
兩家合過八字,趙沉去找林賢商議,希中秋前選個日子過文定,送上聘書兩家正式締結婚約。
林賢微一沉便同意了。長畢竟被人佔了便宜,早點定下也好安心,至於婚期,今年明年出嫁都行,等趙家把吉日送來,他挑個略晚些的,多留幾日是幾日。
看過黃曆,翁婿倆將文定之日定在了八月十二。
外甥的好日子,小柳氏提前一天趕來林家,幫柳氏一起準備明日宴席。只是下車往裡走時,忽的記起去年外甥跟孟家過文定的形,心中不免有些。
小柳氏將柳氏拽到柵欄旁,打著看鹿的幌子說悄悄話:“這幾天阿桔過得怎麼樣?想通了嗎?”柵欄裡面裡面呦呦正在吃.,吃一會兒扭頭看看們,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小柳氏差點走神。
提到這個柳氏就發愁,孩子太懂事也不好,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輕易不說出口,讓想好好寬一下都找不到由頭。好在阿桔沒太歡喜卻也沒有傷春悲秋,看來並不是特別反這樁親事。
這樣跟妹妹說了,小柳氏便道:“嗯,阿桔還小,短時間放不下也沒啥,只要趙公子對好,婚後小兩口日夜相,阿桔很快就能忘記以前那些破事了。”大外甥最心,還是很好哄的,而趙公子那樣的品貌,恐怕庵裡的姑子見了都會心,他真想跟阿桔過日子,阿桔能抗拒的了?是過來人,懂得多,都說男人.,其實人也一樣,長得好就是吃香。
柳氏點頭附和。新婿生得玉樹臨風,家世好人品好,別提村裡那些姑娘,放年輕那會兒,如果有個這樣的人跟林賢一起來家裡提親,柳氏都沒有十足把握自己會選現在的丈夫……
甩開這些胡思想,反正柳氏很喜歡新婿。爲人母親,除了兒的心意,考慮得還要多一些。這不,之前阿桔退了親,雖說大部分村人都知道錯在孟家,卻有幾個平時跟自家不太對付的媳婦總是湊在一起奚落阿桔。柳氏心知肚明,所以一心想著爲長挑個更好的婿,狠狠堵住那些人的臭。現在好了,新婿強過孟仲景,柳氏都能想像那些人眼紅嫉妒的臉。
晚上娘四個又住在一個屋子,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最後還是柳氏發威讓小柳氏林竹閉了。
次日醒來,萬里晴空,秋高氣爽。
過文定不比過大禮,但方家裡也要小小的熱鬧一下,請親朋好友過來看看新婿。
趙家那邊不說,阿桔也要打扮一番。
小柳氏親手給外甥準備的裳,上面是大紅對襟衫子,領口袖口用金線繡了纏枝花,下面繫條同百褶,底下一雙大紅緞面繡鞋,沒有嫁那樣隆重華貴,卻也很是喜慶。將阿桔按在梳妝鏡前,小柳氏又親自替梳頭,髮髻上赤金蝴蝶簪子,耳上戴對兒珍珠耳環,收拾妥當低頭一瞧,姑娘家眼眸明亮似水,脣不點而紅,當真比秋芙蓉還要。
小柳氏滿意極了,笑著轉到外甥側:“來,阿桔自己照照鏡子,看姨母手藝如何?”
阿桔終於擡眼看了過去。
鏡子中的自己,與去年相比眉眼長得更開了,但眼裡只有平靜,沒有去年的和欣喜。阿桔清清楚楚記得,那時只要旁人提個孟字,就忍不住,只有紅臉低頭的份,等客人們都出了屋,剩自己在屋裡,纔會捂著臉歡喜。
這就是嫁給心上人跟陌生人的差別吧?
不過就算不嫁趙沉,也會嫁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樣想著,那點傷懷悵然又散了。
“姨母手最巧了。”起向小柳氏道謝,盈盈一笑。母親姨母都擔心心裡不痛快,就讓們放心。
這一笑,宛如芙蓉花開。
小柳氏看失了神,外甥生得如此貌,孟仲景真是瞎了眼,趙公子……慧眼識珠啊。
林重九本來坐在炕沿上,見此馬上跑了過來,仰頭誇道:“大姐,你今天真好看!”他見過的所有人裡,長姐是最的,容貌上只有趙大哥才最配。以前長姐不喜歡趙大哥林重九還有點失,現在好了,兩人定了親,趙大哥那麼喜歡長姐,肯定會好好對的。
阿桔笑著弟弟的腦袋,“小九去外面玩吧,今天不用讀書了。”
林重九高興地往外跑,差點跟挑簾進來的林竹撞上,林竹氣得訓他,小柳氏笑著把人推到屋裡,“今天是好日子,不許你們姐弟倆吵架,快去屋裡看你大姐去!”
林竹哼了聲,轉回頭,瞧見長姐盛裝打扮,只覺眼前一亮,跑過去抱住長姐胳膊撒:“大姐娘太偏心了,把你生得這麼好,我卻是歪瓜裂棗的!”
阿桔將人扶正,一本正經地打量妹妹:“給我瞧瞧,是鼻子歪了還是眼睛歪了?”
林竹立即笑得跟百靈鳥似的,笑著笑著眼睛忽的有些發酸,抱住長姐低聲道:“大姐,一想到你快嫁人了,我就捨不得,可是你能嫁給趙大哥,我真的高興。我不懂你說的那種喜歡,我只想你過得好,不用像娘照顧咱們那樣累,什麼事都要自己做。”
阿桔也捨不得妹妹,寵溺地摟著肩膀:“我知道,不過阿竹你要改改了,等我嫁了人,你要多幫娘乾點活,管著小九別讓他淘氣,你自己也要練練紅……”
晨漫進窗紗,姐妹倆親暱地倚在一起,輕聲細語。
外面日頭漸高,早就約好的幾家眷過來了,進屋後見阿桔豔得跟朵花似的,不齊聲誇讚。
此時趙沉一行人也到了村口。
按理說今日只是小定,趙家不用帶太多禮,然趙沉騎馬走在前面,後跟著十六個小廝,兩人一組擔著三牲喜果茶餅綢緞首飾等,浩浩地進來了,一般村裡人家的聘禮也不如他,自然引得不村人跑到街上看熱鬧。
往常趙沉是不屑看這些人的,今日他高興,眼含笑一一掃過兩旁村人,謙和有禮。被他目掃過的男人還好說,那些小媳婦大姑娘都不由紅了臉,總覺得對方眼神別有深意,不低頭,過會兒再擡頭想確認一番,人家已經騎馬走出一段距離了……
又有錢又有貌,趙沉無疑了這些年村裡最出的乘龍快婿,村人津津樂道。嘈雜聲中,忽有一道聲音傳了過來:“仲達你大哥呢?他不是一直覺得對不住林家嗎?快把他過來看看林家的新姑爺,看完他就不用愧疚了,人家這次選的婿可是百裡挑一的好呢!”
乍聽好像是好意,知的人誰都聽不懂其中的諷刺意味?
孟仲達狠狠瞪那人一眼,轉大步回了家。自家大哥悔婚,孟仲達十分不快,他本打算過幾年求娶林竹的,現在倒好,兩家恩斷義絕,連累他跟林竹再無可能。
他沉著臉進了院子,裡面孟仲景正在砍柴,袖挽到手肘以上,掄著斧頭繃。
孟仲達看看他臉,忍不住道:“大哥,趙公子跟阿桔今天小定,你知道嗎?”
孟仲景點點頭,手中斧頭用力砸下去,木柴一分兩半,他沒有停頓地繼續擺好一,再次掄起斧頭。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阿桔一定會嫁給那個人,他只是想不明白,既然都送那人蘭花荷包了,爲何會瘦那樣。那次姨母送回家,他正好從地裡回來,看見下車。直接進了家門,沒有看見他,他卻看得清清楚楚,瘦了,瘦得他心疼。
心裡一定還是有他的,他先退親,他先娶了別人,還是難過了吧?
眼前浮現阿桔清瘦的側臉,落淚的模樣,他口一陣陣地疼。
“二弟回來了啊,正好,我剛剛給你們哥倆分別做了一套秋衫,你的一會兒我讓你大哥拿給你試試,哪兒不合適你告訴嫂子,我再改改。”兄弟倆沉默之時,如娘從新房門口走了出來,笑盈盈地道。
孟仲達臉變了變,開口道謝:“有勞大嫂了。”這個嫂子,他最初不喜,可嫁過來後任勞任怨,洗做飯,還用自己的錢補家用,孟仲景挑不出的錯,更沒法冷臉以對,道完謝,他擡腳進了老房。
街上一片喧譁,如娘站在門口聽了聽,慢慢走到孟仲景邊。男人額頭冒了汗,如娘出帕子給他,目溫似水。孟仲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小人,想到對自己的一心一意,想到這幾晚溫的接納,心中的疑問不甘漸漸沉了下去。
就這樣吧,他有了溫的媳婦,嫁了一個配得上的男人,各自過自己的日子。
孟仲景對妻子笑了笑,放下斧子,隨一起去屋裡試裳。
~
林家,新婿頭一次正式登門,當然得一番品頭論足。林賢夫妻領著趙沉一一介紹,這個喊二叔,那個三嬸,趙沉都笑著打招呼,讓人如沐春風。
晌午用飯,柳氏姐妹在西屋招待眷,林賢陪男客們在東屋喝酒。
趙沉跟林賢並肩坐在東面,每當對面西屋有人進出門簾被人挑起時,他都會不經意般朝那邊瞥一眼,可惜眷們是坐在炕上吃的,應該坐在裡頭,他看不見。
明知道不可能給他機會,他還是忍不住過去。
再一次失之後,恰好有人敬酒,趙沉笑著舉杯,仰頭灌下。他真是貪心,在山上抱那一晚覺得很滿足,分開之後,他又盼每晚都能擁睡,盼每天都見到,就像親事未定之前,他想快點定下來,現在定了,他又想馬上把娶回家。可惜父親還沒有定下一個確切的日子,他只能先把其他禮節走完。
散席之後,客人們陸續散去,趙沉依舊裝醉,被林賢扶到西屋炕頭歇下。
與上次不同,這次趙沉真的睡了一小覺,醒來時頭有些昏沉。
他擡手額頭,習慣地喊人:“水。”
“趙大哥,你醒了啊。”林重九坐在一邊解他送的九連環呢,聽到靜,立即下地去給他倒水。
趙沉徹底清醒。
坐了起來,接過林重九倒的茶,再看著準小舅子將茶杯放回桌子上,趙沉心不錯,招手將林重九到炕上。他著靠著牆,林重九學他,目在兩人上打量幾次,羨慕地道:“趙大哥,你真長!”
“小九長大了也會跟我一樣長。”男娃天真爛漫,趙沉他腦袋,低聲問:“這幾天你大姐高興嗎?”
林重九認真想了想,實話實說:“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很高興,跟以前差不多,不過今天大姐特別好看,穿了一紅裳,頭上還戴了蝴蝶簪子,跟仙似的。”
趙沉還沒看過未婚妻穿紅裳的樣子,剛想問到底是如何好看的,旁邊門簾忽然被人挑開,卻是林賢走了進來。轉過,見一大一小並肩坐著,林賢有些吃驚,轉而關切地問道:“承遠醒了,頭還難嗎?”
“勞伯父掛念,好多了,一會兒洗個臉就行。”趙沉馬上穿鞋下地。
林重九去廚房準備洗臉水,翁婿二人落座閒聊,趙沉問:“伯父,這幾天是不是該收花生了?”
林賢笑道:“還要再等等,月底吧。對了承遠,你們莊上種花生了沒,沒種從這裡帶些回去嚐嚐鮮,伯父家裡種的多,都吃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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