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華縣知縣一路走來, 不是他,他邊六七個小吏捕快臉也有不對。
沒辦法, 他們常年在縣里做事, 稻田麥地不知看了多,但像扶江縣這樣好的莊稼,還是頭一次見。
路上還有不百姓在田邊趕鳥,互相說的也是大家莊稼種得如何如何好, 不能讓鳥兒白白給吃了云云。
“知縣老爺, 他們的化好像真的起到作用。”小吏低聲道。
“還用你說?”常華縣知縣皺眉, “不聲不響的, 竟然弄出這樣大的靜。”
還把他的風頭蓋過去,幸好他今年就要離任,如果真讓扶江縣知縣做出政績, 對他豈不是很不好?
可常華縣知縣心里還是張的,如果他早點過來, 早點讓化價格下來, 那今年常華縣肯定大收。
還愁沒政績?
他們知州日日把產量掛在邊,自己沒事就往潞州跑, 最是了解的。
這會后悔也晚了,再后悔也不能讓時倒轉,重新給田地施。
旁邊有機靈的小吏道:“大人不用自責, 雖說現在化價格不低, 但咱們縣不人戶都買了的,其實也能增產。”
只是不如人家這邊料用得足,用的好。
但這話就不說了,這會還是寬知縣老爺吧,省得他生氣, 再責罰下人們。
騎馬走了大半天,他們這一行八人終于到了扶江縣,第一覺便是,他們這的路真差。
不過這一行八人騎著馬,可讓扶江縣衙門的人眼饞壞了。
八個人,八匹馬。
他們整個扶江縣衙也沒這麼多馬啊。
加上知縣大人帶來的兩匹,總共就四匹馬,看看人家,不愧是有名的富裕縣,真有錢。
紀煬帶著平安,玉縣丞跟兩個捕快在門口迎接,凌縣尉帶著其余人還在修水渠,沒空過來。
紀煬好笑道:“別眼饞,回頭咱們也買。”
“別!知縣大人,咱們就那麼點銀子,哪有閑錢買馬兒,人走就行了。”
不等衛峰衛藍狠狠點頭,玉縣丞直接拒絕。
他們真的沒錢!一點錢也沒了!
紀煬頗有些憾,也知道這些話被下馬了的常華縣知縣等人聽到,還是面如常迎上去:“等魏大人許久了,這一路可還好?”
魏大人便是常華縣知縣,此人今年三十六七,正是明強干的年紀,不怪他一心想升。
別看來的路上臉難看,這會面對紀煬,朗聲笑道:“辛苦紀老弟親自相迎,你我都是知縣,并無品級之分,無需這樣客氣。”
紀煬笑:“您是正經進士出,又早愚弟五年仕,自然要親迎。”
魏大人又朗聲笑道,這次多了幾分真誠:“好說好說,賢弟莫要客氣。”
常華縣一行八人到扶江縣已經是傍晚時分,紀煬早已安排好酒席,請魏大人落座。
菜倒是常見,那酒則是原的私藏,原帶來的件哪有差的,酒一打開,飄香四溢。
魏大人看向紀煬的眼神更加熱切。
不錯,是個上道的。
來這第一日,自然是不談事的,但喝到差不多,魏大人都忍不住道:“你們那化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是鳥糞制,這能增加產量?”
不怪魏大人疑,只是在外人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
要說其他地方用糞的不是沒有,但都說糞不好用,容易讓莊稼的燒壞等等。
怎麼就扶江縣的能用?
也因為這個常識,魏大人才覺得這消息很假。
紀煬自然不說是糞充分發酵后的原因,只是笑,看起來似醉非醉,好像不勝酒力一般。
倒是魏大人是真的有些醉了,否則以他的圓,不可能直接問出這話。
安排魏大人等人住到衙門后院,紀煬還是忍不住嘆:“人家可真是家大業大。”
隨便帶出來的小吏就有六七個,什麼縣丞縣尉主簿肯定還有手下。
再看看自己,沒法比沒法比。
玉縣丞看看自家知縣,疑道:“知縣大人,您沒醉?”
“醉?”紀煬笑了,拍拍玉縣丞肩膀,“這個技能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原的酒量,豈會在這種場合丟人?
玉縣丞不由得拱手,厲害啊知縣大人,連喝酒的本事都這樣大。
紀煬無奈搖頭,只讓大家回去休息,明天還有仗要打。
第二日上午,紀煬已經批了好幾個公文,常華縣知縣魏大人才姍姍來遲,顯然休息夠了的。
一頓酒席過后,兩人自然親近不。
魏大人坐下來喝口小廝平安端上來的茶,微微吃驚:“如此好茶,可不多見。”
紀煬笑:“魏大人喜歡,回頭帶些回去。”
“可惜我出來時匆忙,并未把最好的銀冰芽帶來,只有這幾口茶還堪喝。”
承平國近年,茶以白為貴。
能銀冰芽的,可見其貴重,以魏大人的見識,只在貢品里聽說過。
紀煬講得稀疏平常,聽到魏大人耳朵里,就是另一種考量。
不說還未見到的銀冰芽,只講手頭這口小龍團,一嘗便知是上品龍茶。
魏大人再去看紀煬,他通服,上并無太多配飾,可打眼一看桌面上的硯臺,這硯臺并不嶄新,甚至有些舊之。
仔細看過去,讓魏大人倒吸一口涼氣。
什麼敗家子!
竟然用已經絕跡了的硯臺批公文?
公文有這樣大的臉面嗎?!
許是察覺到魏大人的目,紀煬故作疑道:“魏大人,可有哪點不妥?”
紀煬態度太過坦然,魏大人已經不知該說什麼。
這會對扶江縣知縣的評價卻變了幾變。
來之前原本以為是個不知所謂的土財主后人,仗著家里有些銀兩買做。
可昨日喝的好酒,今日吃的茶,再看桌上隨手用的硯臺。
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最重要是這位通氣派,就連邊小廝也跟旁人不同些,而且這主仆兩人還有些中原汴京口音。
汴京,那地方臥虎藏龍,誰知道是哪家公子。
想到這些,魏大人已沒了來之前的底氣,反而有些后悔怎麼不早點結。
不說旁的,吃些茶水都值得過來。
但再好吃的茶水,也沒讓魏大人忘記他要做的事。
那便是談化價格。
魏大人寒暄一陣,開口道:“常華縣跟扶江縣相隔不到五十里,俗話說是親必顧,是鄰必護。咱們兩家關系一向很好,所以有個不之請。”
那便是化價格。
在知道化作用之后,魏大人心里已經確定,化價格一定要下去。
而且常華縣購買價格是扶江縣三倍,這也太多了。
價格一貴,必然有人買不起,買不起化,糧食產量就低,最終影響都是他的政績。
魏大人鉆營歸鉆營,這點賬還是算得明白。
此時聊到這事,先扯兩個縣距離近,平日我們常華縣也沒帶你們縣,什麼收菜河運,都能想到你們。
那你們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賣高價呢。
反正總結起來是這個意思,只是經過魏大人的口,自然變得婉轉圓很多。
魏大人原本也不是這個態度,也是看到紀煬藏的價,態度更不同了些。
紀煬聽到運河的時候,嘆氣道:“提到運河,不得不想到早幾十年,我看縣志上說,原本規劃的運河也要通向扶江縣,只是當時扶江縣人口太,又拿不出什麼錢,這才掠過常華縣。”
“如果那時候稍微拐個六七十里,現在的扶江縣也不至于如此困頓。”
說到這話,魏大人也下意識點頭。
古代水路之暢通是后世人無法想象的,以汴京來說,現代的汴京已經見不到四通八達的水路。
但那時候很多人戶劃船變到集市,下船便到自己家門口。
誰讓在沒有汽車火車高鐵這種大殺之前,水路是出行運貨最方便舒適還不容易有損耗的方式。
所以每朝每代,多多都會修運河。
當然像楊廣那樣召集五百萬勞工,花費六年時間,一口氣修兩千七百公里的帝王還是見。
雖說后世有人評價這位帝王殘暴,可他修建的京杭大運河至今還在使用,到了現代還有些河段仍然在通航。
由此可見,運河在整個國家的作用有多大。
四五十年前,承平國也大肆修建運河,潞州這邊也不例外,只是修運河一要人,二要錢。
當時潞州知州主持修建潞州境連接蘇杭運河之時,跟沿途各地說好,潞州城出一半,當地出一半,由此共同修建。
只是商議到扶江縣時,扶江縣位置屬于運河沿途修不修都行的地方,有他沒他都一樣。
再加上沒錢沒人,規劃的時候便省下這段。
讓運河直接從東邊的常華縣直接拐到南邊另一個縣城,扶江縣跟運河修建失之臂。
可就是差這麼一點。
原本都是一樣的窮鄉,有了運河之后是四五十年后,常華縣人口一躍近三萬,扶江縣人口還不到兩千。
也就是紀煬接手一年左右,人口多了幾十,已經是近些年發展快的。
常華縣,扶江縣這兩個鄰居縣城,差距就是從運河開始。
當年的扶江縣知縣早已不知去向,不知道他要是看到這一幕,會不會覺得心里不好。
這會紀煬提起運河,常華縣知縣魏大人自然點頭。
他說的確實沒錯。
如果當時扶江縣也有運河,日子不至于這樣苦。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再想也晚了。
等會,不是在說化嗎,怎麼扯到運河了?
下一刻魏大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聽扶江縣知縣紀煬道:“如果能重修運河,那就好了,連化送到常華縣都能節省時間,價格肯定會更便宜。”
這句話說完,衙門所有人全都看向紀煬。
常華縣魏大人跟小吏們齊刷刷盯著他,扶江縣在旁邊跟著的玉縣丞兩個捕快也同時盯過來。
所有人只有一個想法。
他們沒聽錯?!
紀知縣在說什麼?
重修運河?!
還跟化扯到一起?
難不他們常華縣為了化能夠便宜,就給你們扶江縣修運河?
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做夢都沒那麼好的啊。
他們就算買高價化,也不可能給你出修運河的錢。
這是聽錯了吧?
肯定是!
誰料扶江縣知縣語不驚人死不休,又道:“方才魏大人也說了,兩個縣之間的距離不過五十里,算是多出來的路程,直接把運河修到扶江縣城,也不到一百里。召集五千人,不到一年便能完工。”
“臨近常華縣的凌家湖,玉家湖,這里的湖水也是運河的水從地下滲,其實很好挖的。”
“停,停一下。”魏大人直接打斷紀煬的話,近乎嘲諷道,“紀大人,我好像還沒答應吧?”
“不過是讓化降價,值得我同你多修段運河?”
“你是不是吃醉了酒還沒睡醒?”
旁邊常華縣小吏們哄然大笑。
修運河所耗費的人力力財力,足夠買多化了?
扶江縣知縣當然是冤大頭嗎?
竟在這癡人說夢。
紀煬也不惱怒,反而笑道:“一時看來是虧的,但長久算下來,總是劃算。”
他這話一說,眾人倒不笑了,只覺得紀煬是不是瘋了。
魏大人往后稍靠椅背,如數家珍道:“既然紀大人如此說,本便教教你。”
“想要修運河,需有人,如今陛下輕徭薄賦,不許員私征徭役,放在更偏遠的地方或許沒人管,但這是潞州。”
“想要額外征役,只得付錢。”
“那民戶銀錢幾何呢?”
“前年,昌盛三十一年,臨安府修筑城墻,支付工匠每人每天三百文。”
“還是前年,紹興府修筑海堤,勞力每天一百二十五文,米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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