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修為,金丹破碎之后,你兩年便修到了金丹中期,論刻苦,昆吾道宮弟子上千,又幾人能晝夜不息的修煉?若是你服不了眾,昆吾道宮中,是那些徒有家世背景,卻懶惰懈怠的人能服眾,還是一顆狼子野心,卻修了二十多年也才堪堪金丹期的修士能服眾?”
伏滄仙尊與修真界中其他仙宗的掌門不同。
生死門作為看守邊境的宗門,于十洲修真界邊緣,一貫不與其他宗門來往,伏滄仙尊也從不給誰面子,有話直說。
尤其是這后半句,就差直接點尚的名字,罵他修為不高眼倒是很高。
搖仙子也是最看熱鬧,見狀跟著起哄:
“伏滄仙尊說得沒錯,就說今日十方繪卷之事,若不是沈黛心細如發,從純陵藏書閣失竊一事開始查起,怎麼會發現今日草蛇灰線、伏行千里的真相?這樣沉穩睿智的行事,昆吾道宮還能找出第二個人嗎?”
沈黛站在人群中,被搖仙子夸得背后直冒冷汗。
……這是不是夸得略有些過頭了?
但搖仙子卻不覺,還要拉著旁人一起來夸,于是一眼就選中了對面最尷尬、最不適合在此時開口的衡虛仙尊:
“衡虛仙尊,您算是看著沈黛長大的吧?您覺得以沈黛之才,能否擔任得了仙盟首領的位置?”
眾人的視線匯聚在了衡虛仙尊上。
其實本就有許多人在看純陵的熱鬧,純陵十三宗位列仙門五首數百年,這一輩最出名的兩個弟子,一個是江臨淵,一個便是沈黛。
江臨淵十八歲結丹,歸海凝碧劍盡得衡虛仙尊真傳,十九歲便有了元嬰劍意。
而沈黛不過是天賦普通的四靈,筑個基就要拼死拼活,在純陵時,多人說是拿所有的運氣換,才換得了被衡虛仙尊收門下的機會。
可現在。
最師門期待的江臨淵叛逃魔,同一日,沈黛被重霄君、搖仙子還有伏滄仙尊一力推舉,要選做仙盟首領。
這樣的落差放在曾經為沈黛師尊的衡虛仙尊上,到底是難堪多一些,還是懊悔多一些?
似乎是知道自己一舉一都在被無數人盯著,純陵十三宗屹立仙門五首多年,想要看昔日高高在上的仙門蒙辱的人只多不。
衡虛仙尊面漠然,沉靜回應:
“除卻年紀與資歷,別的地方……已無可指摘。”
無可指摘。
聽到這樣的評價,沈黛一時間還有些晃神。
曾幾何時,別說得到這樣的評價,就連被衡虛仙尊稱贊一句“尚可”,都會高興得在自己的府里的床上打滾。
那個時候的,世界只有那麼小,接的人也只有那麼一句責怪,就能讓的天塌了,一句夸獎,就能抹去所有傷痛。
可現在站在衡虛仙尊的面前,聽著他不管是真心還是迫于無奈說出的“無可指摘”四個字,沈黛只覺得平靜坦然。
既無大喜。
也無大悲。
衡虛仙尊的看法和評價對而言已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值得略快意的,唯有此刻空氣中一種無形的勢。
從前那勢,是師徒尊卑,在頭頂上,令沈黛不得不遵從衡虛仙尊的命令,只要他一聲令下便要披荊斬棘,舍生忘死。
現在這勢,是相互平等的對峙,他是純陵十三宗的長老,而是被推舉為仙盟首領的候選人。
仙盟獨立于各派仙宗,只為對抗魔族魘族行,若沈黛真的接任,不說可以直接凌駕于衡虛仙尊之上,也能與他平起平坐,純陵所有弟子恭敬見禮。
沈黛忽然笑了笑。
“沒想到能得您這樣的評價,衡虛仙尊,過獎了。”
衡虛仙尊眸沉沉,似怒非喜。
沈黛如今越是耀眼、越是驚才絕艷,便好似在證明他當初有多不識明珠。
他看著沈黛,心中怒然之余,也難免生出幾分追悔——
若是當初,他在沈黛上再多花些心思,再多開掘的可能,是不是就能發現天生仙骨的質,今日會不會是以純陵十三宗弟子的份站在這里,各仙宗掌門的認可,為純陵十三宗爭?
沈黛對衡虛仙尊眼中的惜才之意毫無察覺。
來這里,并不是為了這些人扯頭花,也不是想要爭權奪利,修真界危在旦夕,不日雨腥風,什麼名利權勢,都是虛妄。
沈黛手捧《博古靈錄》,對重霄君道:
“稟重霄君,沈黛此次前來并非為了爭取仙盟首領的位置,而是有關于魔族謀的事要立即稟告給您。”
沈黛此言一出,原本還蠢蠢想要一爭仙盟之位的眾人頓時歇了心思,注意力頓時集中在沈黛接下來要說的話上。
沈黛起,看了一眼鑒衍大師,斟酌一番后將有關十方繪卷之事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其中有疏之,鑒衍大師和宿檀也出言補充。
事從純陵十三宗藏書閣失竊開始,到今日宿檀借出《博古靈錄》,查明十方繪卷結束。
這一連串的事乍看都只是平平無奇的小事,可被沈黛這樣串聯起來,好似平靜水面下的洶涌暗被翻到了明面上,令人幾乎可以想象遠在北宗魔域的伽嵐君暗中控著一切的縝盤算。
如果十方繪卷真的在伽嵐君手中,他布局了這麼多年,藏得這樣深,對于自己所謀劃的事必定十拿九穩。
“……地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重霄君看向蘭越。
“蘭越仙尊,您知道這是何意嗎?”
蘭越秀眉輕蹙,從聽到十方繪卷開始,他便出了難得一見的凝重神,此時重霄君問起,他默然許久才開口: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說,修煉十方之者,可以將世間方位顛倒至他想要的某一個方位?”
濮存道人最不善這種咬文嚼字文縐縐的話,他急忙追問:
“什麼方位?他想要什麼方位?”
“生門,死位,過去,未來。”重霄君抬眸著某,凝重中出幾分悵然,“自然是將這個世間顛倒回過去,又或是推演至未來,世間換星移,這乾坤,便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無上殿一片驚駭之聲。
顛倒過去,這是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不管有多失誤,都可以再重新來一次,不過對手如何功,再重來一次,總有擊敗的機會。
……這還怎麼打?
魔族要是真的能完全掌控十方之,他們十洲修真界不就只有躺平歸順這一條路能選了?
站在衡虛仙尊后的陸嬰仿佛意識到了什麼,臉如紙一樣雪白,下意識地看向沈黛的影。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會不會,前世不是前世,而是有人運用這十方之將世間逆轉,重頭再來的一次?
“沈仙君,可否將《博古靈錄》給我一觀?”
坐在重霄君邊上的宿危忽然開口。
沈黛將竹簡遞給他,宿危打開竹簡,催靈力令竹簡浮現文字,掃了一眼,略帶詫異地挑眉看向沈黛:
“你看得懂上古文字?”
沈黛謙虛道:“小時候學了幾天,略懂一二。”
宿危仔細看了一遍,上面的記載和沈黛所言相差無幾,這絕非是略懂一二能看明白的容,就連宿危,也是自被宿家專門培養才會認得。
他忍住到了邊的夸贊,垂眸看著眼前的竹簡。
“諸位不必驚惶,若十方之這麼好修煉,伽嵐君早就一統北宗魔域殺十洲,哪里還有我們今日坐下來商量如何對付他的機會?”
純陵掌門九玄仙尊沉聲問:
“可有什麼修煉條件?”
“竹簡上沒寫,但想也知道,能夠逆轉乾坤,這可不是一般人的靈力能夠支撐的,之前在神仙塚,在常山昭覺寺,不是有不人與那伽嵐君手過嗎?他有沒有這樣的實力,手過的人應該最清楚了。”
眾人齊齊看向閬風巔師徒。
蘭越徐徐道:
“自然是沒有的。”
他這樣說,眾人又稍稍松了一口氣。
云夢澤的搖仙子依然面凝重,啟道:
“無論如何,伽嵐君謀劃多年,我們已經于被,這一次江臨淵叛逃,既是修真界的恥辱——”
純陵十三宗眾人臉難看,尤其是衡虛仙尊。
“——同樣,也是一個向北宗魔域發難的機會。”
“搖仙子說得沒錯,魔族在我們的底線百般試探,是時候該我們主出擊,給北宗魔域一點威懾了。”
好在重霄君并未真的就在今日選出仙盟首領。
他先定下了出發前往北宗魔域談判的時間,又與仙門各家將派遣弟子的人數、領隊修士等等事宜略商定。
談判只是幌子,目的是為了主出擊,試探北宗魔域的態度。
最壞的結果,十洲修真界大約就要與北宗魔域開戰了。
習慣了和平的修真界各個人心惶惶,沈黛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頭一刀頭也是一刀,他們掌握主權,總好過像前世那樣引頸待戮,被打得措手不及。
這一場議事結束,走出無上殿的所有人看外面的天都覺得晦暗了許多。
不過七曜宗還有太衍宗的一群修士,卻還遠遠看著沈黛這邊,頭接耳地,還設下了結界生怕別人旁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容,整個就是大寫的賊眉鼠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爭一個仙盟首領的位置,有這樣的豬隊友,這十洲修真界可真是岌岌可危呢……”
正邪黑白對天元而言沒有意義,他只跟隨主人,此刻他見這些上不了臺面的修士還在一肚子壞水,嗤笑一聲,慢悠悠地說起了風涼話。
走在前面的蘭越瞥了他們一眼,回頭問沈黛:
“黛黛,你如何想的?仙盟首領,你想當嗎?”
沈黛默然半響:“如果當了能更快打敗伽嵐君,我愿意當,如果不能,我當那玩意兒干什麼?”
伽嵐君不死,整個修真界都是風雨飄搖中隨時可能坍塌的空中樓閣。
名利皆是空談。
*
出了長生島這檔子事,修真界人人自危,余下鎮守十洲的宗門也不敢懈怠,皆閉門謝客,督促著各家弟子抓修煉,以備戰來日。
伏滄仙尊更是著沈黛回了昆吾道宮,和其他幾個屬意沈黛繼任仙盟的仙尊一起加給訓練。
蘭越最善劍,這一項自然是他負責。
“你雖無本命靈劍,可劍修與人手,靠得從不是手中之劍,而是心中之劍,這話聽上去或許有些老套,但能一劍封的,不是這劍上鋒芒,而是你心中的鋒芒,領悟此道,你的劍意才能有大。”
說完這話,沈黛就被蘭越握著一夾炭的鐵鉗子了二十個回合。
方應許閑暇之余見了還在一旁評論:
“不錯,一年前你與師尊切磋,還是用的柳條,如今都能用鐵鉗子了,進步很快嘛。”
伏滄仙尊善法訣,什麼稀奇古怪的法訣他都會,沈黛自認為有過目不忘之能,但越是學得快,伏滄仙尊每日給安排的目標便越高。
特訓進行到第三日的時候,沈黛學結陣手勢甚至學到手指筋。
謝無歧聽了覺得又可憐又好笑,趁著休息的時候給胳膊:
“……我還是頭一次見人掐訣掐到手筋的呢。”
著著,就從按變了牽手,牽手變十指疊。
謝無歧的手指修長,扣住手背時,好似連一整個手也能握在手心,熾熱的溫度從指尖緩緩傳遞而來,沈黛心如擂鼓,分不清是擔心會被仙尊發現的張多一點,還是因他如潭水泛起層層波瀾勾起的心多一點。
不過沒多久,就被一路吱哩哇啦跑來的天元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