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的竹簡打磨得瑩潤, 折出恍若曜石的澤。
隨著宿檀指尖法訣,純金的伴隨著一個一個的古樸字跡逐一顯現,由百年前的煉師宿千機寫下的篇章也在兩人面前展開。
“……這是上古文字?”
宿檀看著竹簡上的刻字, 略有些驚訝。
《博古靈錄》拿來之前也略看過一些容, 其他的部分都是平時使用的正常文字,為何這一章節卻用的晦難懂的上古文字?
“沒關系。”沈黛著那些在旁人看來猶如天書的文字,“我學過一些, 大致也能看懂的。”
剛純陵的時候, 沈黛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 每天不一定能學到多法, 但卻有很多雜活要做。
不擅長做灑掃雜活, 廚房幫忙也總出差錯,被罰去藏書閣關閉的時候,看管藏書閣的一個老修士閑來無事,便教了不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
沈黛一貫過目不忘, 學法或許要天賦, 但學這些對而言易如反掌。
“……竹簡上說, 十方繪卷的起源,還要從上古時期伏羲大神從日月升降參悟乾坤之道開始說起……”
簡單來說, 就是伏羲大神起太極,定五行,創八卦,揭天機,在上天下地,東南西北,生門死位八方中尋到了【天機】真正的所在。
然伏羲大神在這天地大奧之中神游一圈后,竟心膽俱裂, 于是領悟到【天機】不應泄,故將這十方方位于繪卷中,藏于三十三重天外天,派無數神兵天將鎮守。
直到千年前應龍叛,三十三重天覆滅,神祇衰亡,十方繪卷也因此流落人間界,宿千機曾短暫收藏了一段時間,但幾年后宿家,十方繪卷也在中失竊,至此便下落不明。
到這里,都只是十方繪卷的來歷,沈黛繼續往下看,目定在了一行字上。
【十方繪卷,可觀生門、死位、過去、未來;修習十方之者,可地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地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宿檀聽完沈黛的復述,有些似懂非懂。
自問也算是學識淵博,可這話說得十分象,連也聽得一知半解。
“前半句倒是說得很明白,可這后半句……”
沈黛試著解讀了一下:
“方位,即是十方方位,繪卷應該是只能用眼觀,而修習十方之,則可以……”
改變這個現世。
若這個東西真的在魔族的手中,又或者說,是在伽嵐君的手中——
沈黛都懷疑,前世發生的那一切,伽嵐君說不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
沈黛忽然有了個更大膽的猜測。
“沈黛?”
宿檀喚了一聲。
沈黛回過神來,見宿檀眸帶著幾分擔憂,對道:
“你想到了什麼?你剛才的表——”
“我表怎麼了?”
宿檀頓了頓,誠實答:“好像看到了謝無歧的尸一樣可怕。”
“……”
這個比喻,未免有些夾帶私貨了。
十方繪卷和江臨淵的事在沈黛的腦海中纏,攪得心神不定,總覺得要有什麼大事發生。
于是沈黛回頭喊了一聲:
“天元——”
天元與沈黛住同一個房間,睡在房間外的紗櫥。
沈黛他的時候,他還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里流口水,半響才著眼睛坐起來應聲。
“啊?”
“師兄們和師尊沒出門吧?”
“好像出門了……”天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今天一大早,武庫界那邊就有好大的靜,蘭越仙尊和主人、還有方應許都去了,現在……”
天元與謝無歧已結下契約,相互之間有所應。
他剛指了一個大致方向,又打了個哈欠,本再躺回去繼續睡,就被沈黛一把拎起來帶路。
“黛黛你也太殘忍了,我還沒睡醒呢——”
“劍靈睡什麼睡。”
“劍靈怎麼就不能睡了?神仙也要睡覺呢!”
然后他就被沈黛著一路帶路帶到了無上殿。
這里本該是舉辦靈大會慶功宴的地方,也是往年各路英豪炫耀自己所獲仙的場所,可如今有了江臨淵叛逃這一樁石破天驚的大事,慶功宴變了議事會,無上殿里坐著的全都是各派仙宗數得上號的人。
沈黛三人進去時,所有人都齊齊朝著他們行注目禮。
這場議事重霄君原本就打算喚沈黛一同來參與,只是被蘭越阻止,說是沈黛傷還未痊愈,這些瑣事沒有必要打擾養傷。
現下見沈黛自己主來了,重霄君便招手,讓人在無上殿最前面一列給安了位置。
“正好你來了,我們也剛好說到你。”
沈黛原本只是想把十方繪卷的事盡快告知眾人,卻沒料到重霄君這樣說。
“我?”
沈黛環視一周,殿不僅是仙門五首,上三千下三千有頭有臉的宗門人都匯聚在這無上殿。
他們必然是在討論江臨淵和申屠止的事,不會為什麼會說到?
沈黛剛在蘭越、謝無歧和方應許那邊落座,便聽底下傳來一個聲音:
“這就是昆吾道宮的伏滄仙尊一力推舉的沈黛?”
開口的是七曜宗弟子尚。
七曜宗是上三千宗門之一,這個名尚的修士在七曜宗屬于第一梯隊的弟子,修道二十多年,至金丹中期,在昆吾道宮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
但沈黛對他有些印象,并不是因為他的實力或是宗門,而是——
他不太瞧得起修。
果然,尚將沈黛上下打量一遍,那種極其放肆的視線十分無禮。
“這位沈仙君不過十五六歲,昆吾道宮還不到一年,既無資歷,也無氣魄,論修為,同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昆吾道宮中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論品……”
尚輕嗤一聲:
“聽聞沈仙君從前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對修士而言,師尊如父母,連養大自己的父母也可背棄,恕我直言,品也不過爾爾。”
這邊尚毫不客氣地說了這番話,那邊七曜宗的掌門便毫無誠意地歉然道:
“諸位見諒,我這弟子口無遮攔,也是為了昆吾道宮的未來著想,畢竟如今魔族與魘族頻頻作,重霄君要選出仙盟首領,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仙盟首領?
沈黛恍然大悟。
難怪七曜宗都敢在這樣的場合如此咄咄人,原來是犯到了他們的利益。
仙盟是集仙門五首之力建立的,這些年五宗最頂級的資源都流仙盟,只為了能培養一批最優秀的修士抵魔族魘族。
不過有些人看到的是抵敵人,有些人看到的卻是大把的資源。
咦,等等。
沈黛詫異看向一旁的謝無歧,后者意味深長地笑道:
“大戰在即,他們正商量推舉出一個正式的仙盟首領呢。”
沈黛表凝固:“該不會……”
“沒錯,你現在是重霄君一力推舉的人選。”
其實按照重霄君最初在心里派出的順序,沈黛并不是第一順位。
若說第一,其實在江臨淵魔之前,他才是最合適的那一個,出于純陵十三宗,師從衡虛仙尊,而如果沒有意外,九玄仙尊之后繼任純陵掌門的便是衡虛仙尊。
不管是從修為、能力、經驗、還有品,江臨淵都是能夠服眾的人選。
結果江臨淵魔,魔后又叛逃,算是徹底自掘墳墓,斷了仙途。
第二個人選便是方應許。
不管是于公于私,仙盟首領這樣一個既需要修為高,又需要能領導力的位置,以方應許之能都擔得起,可他私下托蘭越問,只提了一句就被方應許否決。
他對仙盟首領的位置沒有興趣,當然,更不是為了以后回去當什麼太玄都主的。
方應許只想留在蘭越邊,當他的閬風巔大師兄,給閬風巔耀門楣,要是蘭越信任他,讓他繼承閬風巔,他便會廣開山門,招收更多門徒,讓閬風巔為能和太玄都比肩的大宗門。
所以重霄君給他設想的路,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方應許這個人選也被劃除之后,昆吾道宮也還有十來個備選,可若是要在這些剩下的人選中挑,不是修為不夠高,就是毫無背景,選出來也只是個桿司令,沒人會聽他號令。
挑來挑去,年紀最小的沈黛就這樣穎而出,竟了眼下最合適的人選。
也難怪七曜宗的尚這樣急沖沖的跳出來,大抵是覺得連沈黛這個小丫頭片子都能上,他為什麼不行?
“呵。”
方應許一貫脾氣躁,遇見這樣居心叵測之徒從沒有忍耐的道理,直接回懟:
“現在真是什麼樣的臭魚爛蝦也想著一步登天了,我師妹當不當另說,你修道二十載才修到金丹期,竟也肖想仙盟首領的位置,七曜宗是沒有稱給你稱稱幾斤幾兩嗎?”
嘶——
好歹毒的語氣。
七曜宗的尚也被方應許氣得七竅生煙,可他不敢在重霄君和宿危的面前對方應許不敬,只敢怪氣道:
“是,我們七曜宗只不過是蕓蕓三千宗門之一,比起仙門五首,比起閬風巔,那是差多了,方師兄的師妹有您這樣的靠山,什麼職位當不得?”
謝無歧臉微凝。
怪氣到他面前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很快,尚就見謝無歧綻開了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
“尚師兄可是覺得不公平?確實,論資排輩,昆吾道宮里的修士怎麼排也排不到我師妹,倒是尚師兄,年紀長,修為也不低,統領我們這些年輕修士,再合適不過了。”
尚雖不知這位昆吾道宮里有名的刺頭為何這樣和風細雨,但畢竟話說到了他心坎上,尚面稍緩,虛偽謙虛:
“算不上統領,都是為了抵魔族魘族的同道之士,大家互幫互助……”
“哦?”紅齒白的年仙君著邊冷笑,眼中盡是睥睨之意,“就尚師兄這在昆吾道宮里排不進前五十的績,我師妹排行第一第二的績,與你怕不是互幫互助,是我師妹單方面扶貧吧?”
尚被謝無歧當眾點破績,漲紅了臉,怒急:
“謝無歧——!”
昆吾道宮每個月都有考核,考理論知識,也有實戰試煉。
沈黛僅參加了三次,三次里有兩次都是第一,令方應許之前固若金湯的榜首之位難得有所波。
可以說,若不是沈黛實在是年輕難以服眾,仙盟首領之位幾乎沒有給旁人留什麼余地。
“沈黛。”重霄君點了沈黛的名字,“你怎麼想的?”
無數道探究的視線落在沈黛頭頂,只能著頭皮站起來:
“稟重霄君,昆吾道宮人才濟濟,修為比我強的,名比我高的弟子數不勝數,讓我來做這個首領,恐不能服眾。”
七曜宗的尚展,心想這小丫頭也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不過沈黛話頭一轉,又毫不畏懼地瞥了他一眼:
“但若尚師兄想與我一較高下,我隨時恭候,尚師兄對我不服,焉知我對尚師兄平日言語舉止也有不服之,找個機會,我們可以拔劍切磋一番,至讓我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服氣的,你覺得呢?”
尚臉又青又紅,當真是彩極了。
他哪里敢和沈黛切磋?
這修,看似弱,卻劍雙修,一劍可斷山海,一拳可碎青石,他與沈黛切磋,不死也得重傷!
尚剛要悻悻然給自己一個臺階,說些自己不于師妹的話,不料那邊的伏滄仙尊卻很認真地開口:
“怎麼不能服眾?”
伏滄仙尊作為生死門的掌門,又暫代管理整個昆吾道宮,重霄君如果未得伏滄仙尊的首肯,也不會貿然提議沈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