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Kerry。”

　“Kerry,早！”

　余葵邁電梯時，轎廂里已經滿同事。

　替留門的是兩個孩，注意到余葵右肩掛了通勤包、抬手夠不到樓層，立刻又幫忙接過工作證近讀磁區域。

　滴聲過后，24層按鈕應聲亮起。

　余葵收回工牌致謝。

　總覺得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過于熾熱興，又實在記不起兩張陌生面孔在哪兒見過，抬頭撇了一眼倆前的工作證才恍然，“我們部門的實習生？”

　“對的對的！”

　孩顯得寵若驚，另一人也笑道，“Kerry您還是我校招的面試，當時在所有考里，您給我打了最高分。”

　余葵上周去總部開會，錯過了新人報到。

　聽完提醒，仍舊印象模糊，因為在去年秋招環節，首次作為考出席的評分寬松，給很多人都打了最高分。

　啥也不記得，但還是鎮定自若點頭鼓勵新人，“工作加油！”

　電梯穩步上行，余葵低頭理短信。

　孩們借著鏡面反，打量上司。

　短發，白別進長、球鞋，右肩掛包，左手臂彎搭了件大，渾沒有任何裝點。

　清爽樸素，溫和沉靜。

　工作一周，們頭回見到這位傳奇人，公司最年輕的主。

　雖然知道Kerry年輕，但再見面，仍忍不住慨得驚人。

　電梯抵達24樓，余葵疾步進會議室。

　周一例會，下屬已經聚齊。

　把通勤包隨手扔在長桌一端，點擊墻面會議大屏，打開文件，直接進主題。

　“時間來不及了，就簡單說幾點，第一，大家都知道吧，運營那邊上周給出反饋，不滿意目前的技能玩法包裝，例會結束后建模組長留下來，我們通一下修改方向。第二，雪神立繪大的方向已經敲定了，但角特質還有待細化。第三，距離新模式更新只剩十五個小時，目前上來的宣傳圖我是無論如何沒辦法接的，游戲更新之前，我希B組拿出能夠打玩家的作品。”

　周一清早迎面暴擊，余葵講話語氣平和，但容鋒銳，被點到的員工們只覺得頭禿。

　余葵自己也很頭禿，會議結束又和市場部扯皮，等回到辦公室，一上午已經過去了。

　累到疲力竭，連午飯也懶得吃，門一關，就把大扔到桌面，肩膀下垂、背脊坍塌，氣質從沉著干練到松弛懶散一秒鐘無銜接，癱進辦公椅刷手機。

　微博熱榜十條里有六條在慶祝祖國航天事業蓬發展，運載火箭又一次發圓滿功，

　好消息。

　就是和沒什麼關系。

　興致缺缺百無聊賴往下，易冰的越洋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來。

　易冰是高一同桌，在讀碩，兩人都忙，已經好幾周沒空聊天了，才接通，對面著急忙慌問：“余葵，看熱搜沒？”

　“正看呢，我追更了兩年的漫畫闌尾了，工作室在評論區和讀者打架哈哈哈……”

　電話那邊半信半疑確認：“你真的都不在意了嗎？虧我還擔心你，第一時間就給你打電話。”

　余葵很：“冰冰，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對啊，我現在心差得午飯都吃不下，工作煩也就算了，那個漫畫工作室就離譜，我連pick的妹妹出道失敗都沒花錢打榜，省吃儉用起碼從買房首付基金里挪用了起碼三千塊打賞他們，他們卻用爛尾辜負我……”

　易冰終于放下心。

　“我以為你再看到時景的消息，多會有點難惆悵呢，你沒事啊，那就好。”

　誰的消息？

　電火石間，余葵大腦有一瞬宕機。后知后覺意識到兩人聊的容從開始就不在一個頻道。

　打開免提把手機扔到一邊，快速點開微博，從吃瓜小號切換上大號。

　網絡卡延遲了好久，界面才刷新出來。

　右上角鮮紅的未讀消息數直接把當場震住。

　余葵偶爾在微博上傳一些稿件和隨手涂，大學四年攢了四十多萬，互關列表里除了同學就是朋友，幾乎沒有同行，職后因為工作太忙，作品不大常更新，這種暴漲的陣仗已經好久沒見過了。

　小泡泡泡：太太，男神邊站的是你嗎是你嗎是你嗎？還有沒有其他照片，球球了，出來給大伙兒屏，好人一生平安！（1003贊）

　Coco家的天真晴：破案了，小葵能跟這樣的神仙兵哥出現在同一本招生宣傳冊上，應該也是學霸，不愧是我關注的大。（998贊）

　蘇蘇心糖麻花：純城附中！痛枯，怪我當年差1分，沒能跟傳奇帥哥為校友，是我不配擁有幸福。（865贊）

　……

　是的。

　二十五歲的時景，國防科大本碩，現役軍人，因為讀博期間跟隨導師團隊參與了衛星發，在今天的晨間央視新聞里臉幾秒鐘，時隔七八年，值天菜的容貌不減半分，以至于網友們僅在直播的群采鏡頭中驚鴻一瞥，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生平挖出來。

　熱搜詞條置頂微博里，不知道是哪位早起的附中校友，貢獻了自己Q.Q空間保存的男神陳年舊照，還順手@了，余葵信息欄里大多數未讀顯示，就是這群迷妹順著@鏈接傳送過來的。

　這張照片是和時景唯一的合影，當年為純城附中招生宣傳手冊拍攝的頁。

　那會剛升高三，因為原定生去參加省里的競賽了，才被蹭到跟校草c位合照的機會。

　哪怕腦大開如余葵，也沒想到，一張曾經以為只有自己記得的幸運合照，同時被別人珍藏著，時隔八年上傳到互聯網，還能引發網友熱議。

　“我忽然覺得，時景的人生簡直是偶像劇級別的走向，那麼多次同學聚會邀請他，他從不參加，直接讓老同學在央視新聞里見。”

　聽著易冰嘆氣，余葵也想慨人類參差。

　從未懷疑，像時景這樣的人，是無法低調的。旁的不論，就說他當年剛轉學來附中，迷妹們短短兩周就立了線上后援團。

　在充斥著罵戰和對立、用戶群復雜到可以用于研究人類多樣的微博，此刻詞條里卻清一彩虹屁，安靜和諧到余葵看了都嘆為觀止的地步，險些要以為自己夢回2013年時景的個人吧。

　指尖輕照片。

　校友發出來的照片是翻拍的印刷頁，早年手機像素有限，角度也有問題，稍一放大，孩的臉蛋立刻畸變得不忍直視，小再瞧，整個人又冒著腆的傻氣。

　眼前一黑。

　余葵恨不能把當年問易冰借的新款索尼2430萬像素拍那張正面高清電子版拿來替換流傳，直待到圖片右，看清隔壁那張臉，來勢洶洶的惱才又憋屈地熄了火。

　唉！

　怪不了相機，還是人的問題，千言萬語最后只剩一聲嘆息。

　二十五歲的余葵，還是無車無房的京漂社畜，疫影籠罩下，游戲行業也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寒冬，兢兢業業996，熬夜又發，只為給房子首付添磚加瓦。

　和時景的超相比，仍然被困于質層面的追求中。

　辛苦掙扎的終點，僅僅是他的起點。

　助理從公司食堂回來，給趕工的團隊帶了盒飯。

　余葵掰扯筷子隨便拉兩口，去茶水間泡咖啡，大家正趁吃飯的空閑放松笑鬧，不知他們聊到什麼八卦，組里的資深指導突然回頭，“Kerry，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好想問你。”

　“你說。”

　余葵低頭接熱水，心不在焉。

　“小宋總追你那麼久，你就一點覺也沒有嗎？”

　余葵：“你也看到了，咱們公司的加班頻率哪準人。”

　“時間就是海綿里的水，工作再忙，總是有的呀，別的部門跟我打聽你，我說你是母胎Solo,他們都不信。”

　“啥？”有人咂舌。

　“Kerry你這種大母單，開玩笑的吧？”

　“上學時候，初中、高中，還有清華那麼多男人，就沒有過看得上的？”

　余葵想了想，“還真有過一個暗幾年的男生。”

　“后來呢？”

　“我為他考了清華，結果他去了別的學校。”

　大伙來了神，“你表白沒？”

　“沒，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歡過他。”

　“為什麼啊？”

　眾人不解嘆氣，捶頓足，活像他們自己錯過了初。

　游戲公司就這點好，團隊年輕，把余葵都逗笑了，“因為那時候我績差、向、自卑，一點也不討喜。”

　“那你現在完全配得上他，可以去撲他了呀。”

　大家七八舌給建議。

　余葵曾經是有過這想法的。

　大學去找時景，北京到長沙，千里迢迢坐了一夜高鐵。

　那時候前所未有的自信，一度覺得時景應該也喜歡。

　只是后來很快證明，暗的人巧喜歡你，是人生最大的錯覺。

　對面高樓玻璃反過來的日發燙。

　人垂眸看手機，側臉像素白的生宣，被午間明滅的金影描摹暈染，下屬們看不清眼睛，但莫名覺得這個平日在他們的領域芒萬丈的主在發怔。

　畫面平靜無波，卻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眾人捕捉不到的視角，余葵瀏覽的微博評論停在這一行。

　八千里路：@葵葵葵花油. 才郎貌，本后援會長宣布，承認你們為方CP，兩位現實要不要考慮下在一起呀（101贊）

　小魚海塘：實名反對！樓上不要隨意拉郎配，吧鐵現說法，時景在高中時期有其他配哦。（45贊）

　時景、時景。

　只在心底無聲默念，卻像不慎解開了什麼可怕的封。

　那些曾經刻意落在時罅隙中的兵荒馬、竊喜狂歡如水般回涌。十七歲每個心跳與膽怯織、希和失落反復的瞬間飛快從眼前掠過。焦灼像一鍋濃稠到攪不的麥芽糖漿，不甘地冒泡翻騰著。

　多年過去，直到這個陌生的時刻降臨，才遲鈍發覺，仍然為旁人隨口提到的這個名字心起伏。

　青春別的記憶大都隨著時間推移褪，唯獨關于他的一切。

　那個夏天，球鞋、白衛，他曾仰頭喝下的紫葡萄味芬達，像在昨天發生一般，嶄新得不能更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