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太過深沉灼人, 姜言意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道:“你是西州的大將軍,你若出了事, 整個西州還不得套。”
“只是因為這個?”
“當然, 你也救過我好幾次,我總不能就這麼看著那劍往你上砍。”
“還有呢?”
姜言意雙頰有些發燙, 別過臉道:“我心地善良、見義勇為不可以麼?”
封朔角揚起,似要笑,只不過很快又收住, 嚨里竄上一意,他掩低咳兩聲:“想從你里聽出一句真話還難。”
姜言意臉上更燙了些。
馬車在封府停下,姜言意下車時, 封朔道:“一會兒我來店里吃清燉豬蹄。”
姜言意愣了一會兒, 竟然沒發現他這話有哪里不對勁,看了一眼他袖上的跡才想起來:“你先回府看大夫, 別出來吹風了, 豬蹄燉好了我送到府上來。”
傷這樣了, 還惦記著吃!
“這樣也好。”封朔道。
*
楊岫邴紹二人跟著姜言意一同回店里,楊岫回想方才姜言意下車時, 封朔虛扶的那一把, 還有二人間稔的語氣,看著姜言意的背影, 眉頭蹙起,眼底飛快閃過一抹什麼。
這幾天店鋪雖然沒開張,但秋葵每天還是要把碗盤桌子都一遍, 姜言意說過幾次, 讓這幾日沒開張不必這樣, 但秋葵一如既往的固執,好像這些事是每天必須完的使命一樣。
姜言意從外邊進來的時候,秋葵正把剛干凈的碗放進柜子里,見了姜言意,疑道:“花花,你臉好紅。”
姜言意了自己還有些發燙的臉,忽悠道:“是嗎?可能是外邊風大,吹紅了。”
楊岫邴紹二人進屋,聽這般說,楊岫看了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姜言意進廚房看了一圈,發現做清燉肘子的調料都齊全,只是沒有新鮮肘子,便讓楊岫去馬屠戶那里買了只豬回來。
但凡清燉,吃的就是一個鮮味,現在吊高湯時間肯定來不及了。
姜言意找了些干筍用溫水泡著,干筍燉臘是上輩子姜言意老爸最拿手的菜,每逢過年桌上必不可。
干筍比起鮮筍更香,臘的口醇厚,姜言意是想想那味道,都忍不住咽口水。不過現在還沒熏臘,只能去集市上買鮮。
姜言意是馬屠戶那里的老客戶,每次送來的,馬屠戶理得都比賣給別家的干凈些。盡管如此,楊岫把肘子買回來后,姜言意還是仔細檢查了一下,看有沒有沒刮干凈的豬,有的話則用鑷子拔掉。
把肘子和其他豬焯水之后,割了花刀放砂鍋里加水燉煮,放姜蒜、大料、茴香、陳皮等調料去腥提味。
干筍泡一夜之后泡發的效果為最佳,不過眼下時間來不及,姜言意等干筍泡了,就切段后一并放進鍋里煮著。
想著楊岫邴紹二人跟著自己去韓府辦席,到現在也是腸轆轆,姜言意讓秋葵幫忙削了些土豆,下鍋煮了六個人分量的米。
灶燒土豆飯配清燉豬肘子,姜言意自己是十分好這一口的。
土豆飯的做法跟南瓜飯一樣,都是先用大油香蔥姜后煸炒土豆,放調料炒味,再往上面鋪米飯。
做灶燒飯,姜言意在火候把控上一向很好,這次也是鍋底的米飯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后,姜言意就讓秋葵熄了火。
掀開鍋蓋時,濃郁的米香和鍋底被烙得金黃的土豆鍋香味順著熱氣一同飄了出來。
姜言意拿鏟子一鏟,底下金黃的土豆鍋就被翻了起來。放的大油不多不,鍋看起來金燦燦的,但口又不會覺得膩,因為是柴火燒出來的,味道似乎更香些。
“盛飯去前邊店里吃。”姜言意道。
之前們自己用飯要麼是子廚房旁的小桌子上,要麼是在外邊院子里。但如今多了楊岫邴紹兩人,廚房的小桌子坐著就顯得有些了,在外邊院子里吃又冷得慌。
秋葵點點頭,用力吸著鼻子,仿佛是生怕食的香氣都跑了,勤快地拿起碗盛飯。
姜言意則去小爐子旁看砂鍋里燉的豬肘子,用帕子捂著把砂鍋蓋子揭起來,頓時一濃郁的香和筍香竄鼻尖。
姜言意用筷子了肘子,發現筷子輕輕一就能扎進肘子皮里,肘子已經燉得爛,滿意點點頭:“肘子也能出鍋了。”
姜言意找了個湯盅,把準備拿給封朔的肘子先裝起來,這才把其他豬連帶湯裝進湯砵里,放上幾段香菜端出去。
這頓飯雖沒幾個菜,但幾人都吃得肚子撐,越是家常的東西,有時候吃起來反而越可口。姜言意特地多煮了兩個人分量的米,可那一鍋土豆飯還是被吃得干干凈凈,就連肘子湯都被楊岫邴紹二人倒碗里拌飯吃了。
雖然飯后二人都搶著去刷碗,但秋葵對這兩個“跑堂”還是不太滿意,原因無他,心心念念的鍋被他們鏟走大半。
姜言意對秋葵的哀怨不得而知,飯后拿著湯盅去封府送湯。
封朔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出門時他穿的是一件墨蟒袍,此時穿的是一件月白袍子,姜言意走近后聞到他上有一藥味,想來是回府后,大夫給他包扎手臂的傷時,得知他吹了冷風,又讓他藥浴了。
屋子里燃了地龍,封朔沒再披那件厚重的狐裘大氅,一頭長發未束,只用了額帶松松綁住,出致的下顎線條。
他坐在紅木椅上,手執一卷書,時不時翻一頁,姿態有些閑散。
“不是說燉肘子只要大半個時辰麼?”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地道。
姜言意打開食盒,把還有些燙手的湯盅捧出來,“燉是只要大半個時辰,食材理不費時間麼?”
聽著跟以往既然不同的語氣,他輕輕一挑眉,邊帶了一抹笑:“膽了不。”
姜言意把湯盅放到他跟前:“哪敢,您快趁熱吃。”
封朔用用左手拿勺子舀了一口湯喝,干筍的香味融湯里,讓這原本算不得出彩的肘子湯多了些許風味。他說:“味道不錯。”
肘子皮用木著輕輕一剔就能撕下一塊來,皮上帶著瘦相宜的,口細膩,膠質十足。
姜言意一開始見他用左手拿湯勺還不覺得奇怪,眼下見他用左手拿筷子,似乎也沒有半點不適應,不由得驚疑道:“你左右手都能用?”
封朔瞟一眼:“正常人左右手都能用。”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左手也能拿筷子、寫字這些?”
封朔點了一下頭,他以前就是個左撇子,只不過后來到的異樣目多了,才強迫自己用右手。
姜言意一臉艷羨道:“好厲害。”
眸子里亮晶晶的,是真的充滿了新奇和敬佩,沒有半點虛假的緒在里面。
封朔覺自己心口像是被什麼的東西了一下,那一角也跟著了下來。從前他用左手,旁人看他總是像瞧猴兒似的,甚至還會出言恥笑,這是唯一一次有人因為他用左手而夸他。
他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有什麼厲害的?”
“就像你現在,就算右手傷了,左手也能拿木著用膳,不必靠旁人。”姜言意覺得這家伙頗有幾分凡爾賽的嫌疑啊,道:“抄書的時候,兩只手一起寫,豈不是就省了一半的時間?”
回想自己上輩子的學生生涯,語文老師要求抄寫各種古詩詞的記憶還歷歷在目,那時候若是有兩只手寫字,也不至于寫作業寫到手酸。
封朔著姜言意,那些因為曾是左撇子而遭到的歧視與嘲笑,在他心頭似乎漸漸遠了,黑的霾褪去,照進了一暖。
他握著木著,意味不明說了句:“你不知道生來就是左撇子的人,命格不祥麼?”
姜言意心說封建迷信還是真是害人不淺,一個左撇子都能扳扯出這麼多花樣來,一臉無語道:“這種話你也信?”
封朔喝了一口湯,湯醇濃鮮香,從嚨一路暖到胃里,屬于那些回憶里的冰冷似乎全被這陣暖意驅走,他說:“不信。”
姜言意見他喝湯,笑瞇瞇道:“多吃點肘子,以形補形。”
封朔剛拿起木著的手一頓,換了雙公筷夾起一塊連皮帶的肘子喂給。
姜言意擺擺手:“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
難怪晚來這麼久。
封朔手并未收回去,還一直舉著:“下次可以到這邊來吃。”
說著,他又把筷子往姜言意邊送了送,“是公筷。”
雖然有個一月之期,但姜言意現在自己都弄不懂他們這算什麼階段了。
他用的既是公筷,太見外又顯得矯,姜言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吃下了那塊肘子。
封朔看了的腳一眼,幽幽道:“以形補形,你也多吃些。”
姜言意:“……”
這沒法談了!
接下來封朔不管說什麼,姜言意都不理他,索撿起他放在案上的那本書看。
但他看的是兵書,姜言意只看了兩行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很快就夾上書簽子放回原。
封朔見了,道:“那邊書櫥里有些書,你自個兒去瞧瞧,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他書櫥里收藏了不孤本,在外邊一擲千金都買不著。
姜言意不知這些,估著封朔吃完那盅湯還得有一會兒,果真起去書櫥那邊找書。
書架上的書一排排羅列得頗為整齊,姜言意發現基本上就沒有新的,顯然這些書不是擺設,而是有人時常在翻看。
姜言意找了半天,可算是在一片兵法國策中找到一本前朝大詩人的游記,翻了幾頁,發現里面有講游歷時的各地的風俗和吃食,頓時有了幾分興趣,捧回去盤坐在窗邊的團上津津有味看起來。
天從紗窗照進來,盤坐著,手肘撐在矮幾上,一手托著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前的書頁邊上上,指尖蔥白,書頁泛黃,兩者相襯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碎發被挽到耳后,出一張清麗的臉孔,神嫻靜,許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地方,角便往上彎了彎,含笑的一雙眼仿佛是三月春下湖面起了清波。
封朔用完那盅湯,一抬頭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就這麼靜靜看著窗前的人,沒舍得出聲打破這這一刻的好。
姜言意察覺他的目轉過頭來,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明艷不可方:“吃完了?”
“嗯。”封朔淡淡應了一聲,突然道:“你打算何時告知你舅舅我們的事?”
“啊?”
姜言意一臉嫻靜瞬間變一臉驚嚇,手上的書都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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