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衛館,廳房——
“請用茶……”
阿筆在將兩杯剛煮好的熱茶往安東尼和艾的前遞去時,眼睛止不住地去瞟安東尼和艾的臉。
以略有些別扭的姿勢跪坐在地的安東尼,笑著向阿筆答謝:“謝謝。”
與安東尼并肩坐著的艾也極禮貌地向阿筆躬答謝。
對這對爺孫的道謝頷首示意后,阿筆抱著茶盤飛快地步出廳房。
出了廳房,阿筆便見著周助、近藤、沖田他們仨站在廳房外的走廊上。
“嬸嬸。”沖田低聲線問,“那兩個人的眼睛是什麼的啊?”
“藍的。”一副剛從龍潭虎里離出來的模樣的阿筆,一臉嚴肅地點了下腦袋,“那倆人的眼瞳都是碧藍碧藍的。”
聽到阿筆這麼說,沖田趕忙把眼睛到廳房紙拉門的隙上:“原來西洋人的眼睛還真不是黑的啊……”
周助和近藤這時也都一臉好奇地將眼睛近紙拉門的門,試圖過門來好好看看安東尼和艾的模樣。
近藤他們一家子人都沒有近距離地親眼看過西洋人的模樣,此時他們都止不住眼里的好奇之。
“都別在這站著了。”阿筆皺眉驅趕沖田等人,“圍在廳房外,過門來看人家,這多沒禮貌啊?都快散了。”
廳房外頭的阿筆驅趕沖田等人時,廳房里頭的青登已開始和安東尼、艾展開談話。
“昂古萊姆先生,昂古萊姆小姐,好久不見了,最近有變好一點了嗎?”青登先是面帶微笑,禮貌地寒暄。
因為要遮掩自己西洋人的份,所以安東尼和艾現在都穿著和服。
今天的艾給青登帶來了些許的新鮮——因為今日穿著件他此前從未見穿過的白黃相間的式和服。
可能是因為艾的發是淡金的緣故吧,青登只覺這件黃和服和艾相當般配。
除了服之外,艾便和青登記憶里所識的那個艾沒啥不同了——一頭漂亮的金秀發束一條自右肩垂落到前的三辮,“空氣劉海”式的額發整齊地搭在潔的額前,眼睛里閃著活潑的芒。
和這對爺孫的確是蠻長時間沒見的,自打1月底回到江戶后,便再也沒見過這二人。
“橘先生,謝關心。”安東尼向青登出帶著幾分激的笑容,“我與舍孫的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安東尼的日語雖講得并不利索,但各種敬語、謙稱他倒是都能信手拈來。
在那場“雪夜戰”中,到嚴重驚嚇以及見著了那殘肢遍地的腥畫面后,安東尼和艾都得了點“創傷后應激障礙”。
直到在回到江戶、和這對爺孫分別時,這倆人仍是一副神相當萎靡的狀態。
現在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對爺孫的神狀態看上去都已獲得了長足的恢復,尤其是艾,的雙眼已恢復了原先的靈。
看樣子,他們似乎的確是都已從“心靈創傷”中走出來了。
青登還喜歡安東尼這個老爺爺的。
不僅僅是因為安東尼這和肯德基老爺爺極度神似的模樣,讓他看上去非常憨厚討喜。
更是因為他的格相當溫和有禮,跟他相、聊天非常地舒服。
跟安東尼寒暄了幾句,談話漸漸引正題——安東尼開始說起他和艾今夜突然來訪的來意。
他們突然來訪的目的也很簡單——專程來好好謝下在那場雪夜之中,救了他們爺孫的青登。
安東尼表示他們老早就想來專程道謝了,但苦于他和艾的神狀況欠佳,于是只能將登門拜謝之事一拖再拖。
在近兩日,自己和艾的神狀況都已因長時間的靜養而得到長足恢復后,安東尼便立即向府詢問青登目前的住,然后毫不遲疑地于今夜拉上艾前來給青登登門道謝。
“橘先生。非常抱歉。”將雙手疊放置在雙上的艾,大方、得地弓下了腰,向青登行了個再嚴厲的批評家也難以挑出任何錯的日式鞠躬禮,“我們竟然過了足足一個多月的時間,才來向您道謝。”
“啊,沒事沒事。”青登連忙擺手,示意艾快將腰桿直起,“我并不介意。”
安東尼他們是拿著厚的謝禮過來的。
不愧是能遠渡重洋來日本做生意的國商人,安東尼的財力著實驚人。
他在和艾一起莊重地向青登躬致謝后,直接給青登遞出了一個裝有120兩金的大錦盒……
如此巨額的謝禮,讓青登也不由得到了幾分寵若驚。
面對安東尼遞到他前的裝滿了黃澄澄的大判金的錦盒,青登先是禮節地鄭重道了番謝,隨后以帶著幾分無奈的口吻對安東尼說:
“昂古萊姆先生,你們其實倒也不必這樣專程過來登門道謝。”
“你應該也知道吧?江戶最近可不怎麼太平啊。現在你和昂古萊姆小姐還是外出為妙。”
安東尼還未來得及接話,艾便笑著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替爺爺答道:“您對我們有著那麼大的恩,如果不親自登門拜訪的話,那可就太失禮節了呀!”
安東尼點點頭,接著補充道:“不必擔憂我和艾,我也知道江戶最近不怎麼太平,所以我才特地選擇了在晚上前來拜訪,并帶上了朋友推薦給我的保鏢們。”
“晚上夜深人靜,路上沒什麼人,不容易讓街上的外人發現我和艾是西洋人。”
“現在留在外頭的那8名武士,都是我一名已經在日本生活很久的英吉利朋友推薦給我的保鏢,實力堅強,同時又人品可靠。”
安東尼他們的保鏢現在都正候在試衛館外,靜靜等待安東尼和艾從試衛館出來。
安東尼和艾這種明知現在江戶很,也仍舊執意堅持要登門拜謝恩人的態度,讓青登不由得對這對爺孫多生出了幾分好。
對于這種很重義的人,青登一向很有好。
敬重、端莊地收下了安東尼所遞來的謝禮后,青登開始跟安東尼閑聊起來。
不知不覺間,他們聊到了在那一夜中與青登一同與“攘夷派”殊死搏斗的小室等人。
因有不人的傷勢還未痊愈的緣故,小室他們現在仍在江戶,還未啟程回大坂,在上個月月中的時候,青登還空去看過他的這些曾一起并肩戰斗過的戰友們。
在探訪小室他們時,小室有跟青登提過:他們大概要到3月底的時候才能啟程返回大坂。
安東尼說他已于昨日攜著艾去拜訪過對他們同樣有著救命之大恩的小室等人,也給予了小室他們極厚的謝禮,對于那些不幸戰死的人,安東尼也沒有吝惜恤。
……
……
雖說有帶著實力堅強的保鏢,但江戶目前的治安狀況,對于安東尼、艾這樣的西洋人來說,終究還是不適宜在外頭逗留太久。
謝意與謝禮都已送到,此行的目的已經達。
于是在跟青登又隨意地談了一會兒后,安東尼便告辭了。
青登將安東尼和艾親自送到試衛館的大門外,然后佇立著,靜靜目送已經重新用斗笠、面巾將自己的面容給遮蔽得嚴嚴實實的爺孫倆的影一點點沒在夜之中。
“那個小孩長得好漂亮喲。”這時,沖田突然從青登的后竄出,踮著腳尖眺在影的籠罩下,影已開始變得模糊的艾。
“怎麼?”青登開玩笑道,“沖田君,你喜歡上人家了?”
“才沒有。”沖田毫不猶豫地撇了撇,“我才不會喜歡上年紀比我小的人。那個孩的年紀應該都沒超過14歲吧?”
青登點點頭:“昂古萊姆小姐今年12歲。”
“才12啊……”沖田咋舌,“年紀那麼小就已經長得那麼可了啊……”
在沖田默默慨著艾的可容貌時,青登忍不住抬起視線,向已經快沒在黑暗之中的艾的背影多看了幾眼。
艾今日的舉止,給了青登極深刻的印象。
在此之前,青登對艾的印象是活潑、好、待人親和。
直到剛才為止,青登才第一次從艾的上看到莊重、典雅的一面。
剛剛,艾的一舉一都是那麼地落落大方、不卑不。
靜靜地端坐在爺爺的旁,極得地與爺爺一起向青登行禮、致謝。
在青登所有認識的人里面……大概也就只有千葉佐那子能和艾比比看“誰的作更典雅”了。
如果讓艾穿上隆重的華服,然后再讓保持著剛才那種典雅的舉止,那說不定能讓人誤以為這是哪個歐洲王國的公主呢。
在艾等人的影徹底從視野范圍消失后,青登便帶著跑出來湊熱鬧的沖田回到屋。
沖田回了二樓的房間。
青登則回廳房,收拾安東尼剛親手給他的那盒謝禮。
將錦盒打開——自箱出的那一金黃的芒,照得青登直瞇眼睛。
待眼睛漸漸習慣了這金燦燦的芒后,青登長嘆口氣:“荷包總算是沒那麼吃了啊……”
安東尼給了他120兩金,算上之前法蘭西公使館給他的80兩禮金,以及幕府給他的50兩金的賞賜……青登因家被燒而清零的個人資產再次裕起來。
雖然咋一看,青登現在貌似極其地富有,個人存款直接突破了200兩金的大關,但這點金額還不足以解決青登現在的資金問題。
首先——這筆錢遠遠不夠讓青登重建他的家園。
要在八丁堀的那片屬于他們橘家的地皮上重建他們的家,得買大量的木材,然后再請一批足夠靠譜的木工來幫他蓋房子。
又要買木材,又要請人,建好新房子后,還得購置新的家……
這麼多重建家園所必需的花錢項目,不是現在的青登能承擔得了的。
其次——同時也是最重要的,青登可還要幫他父親還那520兩金的賭債呢。
一言以蔽之,青登現在的這點存款,還無法填上他現在的資金缺口。
但現在荷包富裕了點,總歸也是一件好事。
重建家園的事不急,反正他現在能住在試衛館,一點點地積攢,總能攢出足夠的錢來建房子。
至于他父親的那筆賭債也不著急,因為他毋需一口氣清償這筆巨額的債款,他能夠分批次、一點點地還錢。
反正只要每逢討債的人上門,青登都能拿出一定的錢來還債的話,“清水一族”的人就不會太為難青登。
青登抱著這盒錢,返回他所住的“食客之間”。
在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時,青登自言自語道:“啊……現在可以試著去招攬岡引了呢……”
自井伊直弼被殺、他們這些“三回”武士因幕府“嚴厲打擊攘夷志士”的死令而變得分外繁忙后,青登深刻悟到了人手不足所帶來的不便……
其他同心都能指派他們各自麾下的岡引去幫忙理一些雜務活,而因家無余財而沒有雇岡引的青登,只能事事親力親為。
以前不是很忙的時候,青登尚不至于因沒有手下而覺得太過不便。
但現在……況變了。
面對現在劇增的工作量,無手下可調的青登已到有些吃不消了。
他現在的荷包鼓起來了,的確是可以考慮一下請2、3個岡引來給他打工了。
青登一邊認真思考著請岡引的事宜,一邊將他的這盒錢放回進“食客之間”中。
待自“食客之間”中出來時,青登恰好在走廊上撞見了于同一時間從自己房間離開的沖田。